等等!那个背影!云娉婷终于想了起来,那日在一醉阁,大姐被下药,自己和练子超赶到时遇见一个快步离开的男人,肖似邵长海!这一切似乎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处心积虑的在布置。
    这一切,原就蓄谋已久!
    一辆马车倏地停在了云娉婷身边。
    莫问大呼小叫起来,看着淋的半湿的小姐,又急又气,哭了起来。
    “哭什么?我不好好的么?”云娉婷故意劝莫问,她知道莫问心疼她。
    她不知道,有个男人更心疼她。
    第33章
    回到云家后,自是免不了云傅氏一番唠叨,她着实担心小女儿的身体。
    想起以前无论说什么云娉婷都是一一应承,而且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云玉昭了,甚至还有要超越的趋势。
    进了房间的云娉婷在莫问谨言的伺候下又重新梳洗了一番,这次只淋得一点儿雨,倒无大碍。
    “信可曾交于高楚阳?”
    见莫问在收拾桌面,云娉婷半卧在榻上懒懒问道,一头青丝只梳起了后边一点,两侧蜷在胸间,勾勒出细腻的玉脖,温婉动人。
    “当然送到了。”莫问自信的说,“我做事二小姐还不放心啊!”
    云娉婷笑了笑,拿起榻前楠木贵妃雕花几上的一本书,慢慢翻看。
    “小姐,这本书你读过那么多次,怎还未看厌?”莫问不解,小姐那么多书,唯独钟爱看这本,“我想起来了,那日在东埠镇,那位大夫也是看的这本书。”
    倪润之?云娉婷苦笑,自己爱看这本《四秋锦》便是上一世的倪润之极其爱看的,莫问这丫头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有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的,忙严肃道:“那件事不要提,男女深夜共处一室老爷夫人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她很少板着脸说话,这一说,莫问方觉事态严重,忙自己扇了自己几下,“叫你说……叫你说……”惹得云娉婷终于露了笑脸来。
    “小姐,今日送信到高公子那,他问了我一件奇怪的事。”玩笑归玩笑,莫问见小姐不恼,一边收拾今日湿透的衣裳一边说,“他竟问我信是不是你写的,还问了好几遍,我说这高公子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云娉婷暗道不妙,糟糕,今早那封信顺手拈来,竟忘记用自己的字体,而习惯性的用了倪润之的。方才想起,头微痛,罢了,珍珠之事他已起疑,多一宗少一宗到头来都是一回事。
    窗外风雨渐已消停,云娉婷起身绕过自己的床来到后面的窗边。亭宜阁和凌霄阁之间隔了一条人工挖凿的小河,此刻见河面上飘着一层层黄色的秋叶,心里突然感伤了起来。
    “小姐,还是进来罢。”莫问见云娉婷在窗前发愣,忙拿来一件万字文软烟罗小背心给她套上,“这七星河前几日刚清理过,这会子又满是落叶了。”
    倪府大院,倪润之抱手往湖中听雨阁走去,下人早已张罗好一切。此楼名听雨阁,就是因为楼宇上下两层,上层几乎琳珑剔透,是若隐若现的一种石料所盖,不仅能看到雨滴,就连落在上面的雨声也叮叮翠翠,异常好听。
    莫问见小姐不语,料想她要歇息了,便扶着她走回窗边,自己轻轻推门而出。云娉婷怎么睡得着,今日高升客栈之事着实诡异。脑海中反复思量着邵长海,魏廷宏这两人,若那日一醉阁中欲对大姐下手之人果真是邵长海的话,那上一世的云家灭门就不看似那么简单了。
    无奈自己手中并无可信之人,除非……等明日酒楼开门再讨论。
    片刻之后,在房内用完午饭,云傅氏担心云娉婷身体,没让她下楼来。吩咐了谨言莫问一一端上楼去,还有一盅小火慢煨一个上午的虫草仔鸽汤,特地叮嘱一定要喝的一滴不剩。
    云娉婷饭后去往大姐的凌宵阁,只见清音翠色在清扫里屋外屋,并未见到大姐。一问方知是随练子超出了门,便又回了自己房间,却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今日在高升客栈自己据理力争抛下千金小姐的颜),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有心之人一思量即会发现自己对倪润之的维护。更何况倪润之是聪明之人,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到。房内那一席话是自己昧着良心故意说出来的,伤的不仅是倪润之,还有她自己。
    ******
    方才一闹,倪润之午饭也没有吃,关上门来在房内全神贯注地挥笔洒墨,不出半日的功夫,足足画了二十章美人图,每一张上面都是绝色佳人,玲珑剔透,楚楚动人,仿佛呼之欲出的画中仙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画中佳人颦逢春,借风寄雨思故人。”
    情之所至,倪润之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两句诗来,心中所念所想自是一览无遗。想想这一切也煞是奇怪,众人面前不顾清誉维护自己,转身又犀词厉语,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窗外的风雨终究是停了,第二日清晨,空气自然清新了许多。云娉婷下楼便见到大姐正在餐桌处用餐,疾步走了过去,云玉昭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大大咧咧的说道:“妹妹,昨日淋雨身子骨不碍事吧?”
    “不碍事。”云娉婷接过秋菊端来的凌文青瓷碗,里面装了大半碗粟米薏米粥,“大姐,昨日我遇见一个人。”云娉婷轻轻舀起一勺粥伸至嘴边,开口喃喃道,“背影像极了当日一醉阁中那个对大姐意图不轨之人。”一切说的平平淡淡,却犹如平地一声雷,狠狠地在云玉昭的心里炸裂开来。
    云玉昭放下碗勺,“妹妹且说来听听。”敢打她主意的男人,她倒要看看是什么色的人物。
    “邵长海。”云娉婷慢慢说道,目光和云玉昭对视,亦不曾慌乱,“正是那五品刑部郎中邵仁和的亲侄子。”
    这么一说,云玉昭自是明白不过。
    云玉昭嘴角一丝嘲讽,眼里净是不屑,“我当是什么货色,原是那草包。”起身踱步到一边的久葵树旁揪下一片叶子在手里翻转把玩,“不就是有个当官的伯父么。”
    “大姐可曾想过他为何要对大姐下药,还要联合魏家。”云娉婷见云玉昭似乎不以为意,忙好心提醒,“这并不是巧合,他若是对大姐心生爱慕,直接托人来说媒下聘即可,何必在外……”
    接下来的话云娉婷没有说下去,这一切自己明了是无关紧要的,只是这邵长海的狼子野心恐怕远远不止这么多,而且今日若不是自己出面,倪润之恐怕也惨遭陷害。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性命堪忧……
    想到这里,云娉婷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大姐,我们还是细查一下,比较稳当。”
    云玉昭也正联系着前前后后在反复推敲,妹妹的一席话不是没有道理。当时是铁了心要那一醉阁才没有深究,此刻追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将手中硕大的树叶随手一甩,“我自有办法!”
    见云娉婷一脸担忧的注视着自己,云玉昭拍了拍她的肩:“大姐自有分寸。今日天气不错,你赶紧去酒楼开门营业……”语毕甩袖出门,留下一脸彷徨的云娉婷。
    已经提醒过大姐,那下一步便是托练子超私下打探,看看有无有利的消息。
    *****
    雨过天晴,街上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尤其金榜街处更是人声鼎沸。两日停业虽有损失,但仕子们习惯了在这喝酒斗诗行乐,前两日竟寻不到合适的地儿了。
    一早高楚阳就吩咐伙计将倪润之送来的美人图寻了合适的地方挂了起来,尤其是原先最大的那件一醉阁。
    这一挂,原本就热闹的酒楼更是鼎上加沸,全城皆知。连金榜街牌坊两边那两棵参天大树上也挂了两幅美人图,美人如斯,勾魂夺魄,如何不吸引的人过去。
    随着一幅幅绝色美人图挂出,仕子们纷纷挤进酒楼,高谈论阔,好不热闹,都是冲那一张张图纸上的绝色佳人去的。加上前几日传出的选秀消息,那些豪门世家,名门世族都想找画工深厚的画师来给自己婀娜妙龄的姑娘作画,听说云氏酒楼佳人图堪称鬼斧神工,无人能及,纷纷前往观看。
    仕子秀才们都以为这些画均出于高楚阳之手,原本那些疑虑早就烟消云散,能作得这一手好画的人,能平庸到哪去?纷纷上前举杯共饮。高楚阳只是远远的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是圆滑之人,知悉其中利害。
    一连几日,天天如此,云娉婷每晚回去账本一算,均眉开眼笑,外人若不了解还以为她是一个爱财之人,这几日的进账竟是前七天的两倍,照这样算下来,一个月一万两绝不是问题。
    “阿安!随我出门一趟。”简秀驻足在院中的流水旁轻声喊道。阿安一个鹞子转身从屋顶跃了下来,跟在了简秀身后。
    那日见过云娉婷后,简秀便再没遇见过她。虽然派人暗地里查探云家消息,但一连停业两天,这也是他没想到的。这几日金榜街又突然大热,自己当然要出去会一会云娉婷。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顺道欣赏着沿路的秋景,简秀风姿绰约如同女子一般,一双桃花眼更是顾盼流离,引得路上女子频频停下注目,这也难怪,长得比女子还漂亮的男人的确不多见。
    人流越来越多,简秀二人便立在了金榜街牌坊下,两边的美人图随风摇摆,颇引人注目。见人来人往,简秀不禁又自赞了一番才进去。
    不偏不倚,云娉婷嫌酒楼聒噪,此刻正在得胜桥上核对账目,突然又被人捂了眼,气味相熟,难道……
    “简公子,还请自重些。”云娉婷有些愠怒,这里人多口杂,她虽跻身商圈,这也只是暂时,并不想落人口舌。
    “哟,云二小姐这就翻脸不认人了。”简秀笑意盈盈侧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肆意笑着看着眼前有些着急的佳人。
    “多谢简公子。”云娉婷起身施礼,酒楼生意有今日之红火,全赖他一语惊醒,这的确该谢,只是他近日来有何目的?该不会也是来参加恩科的吧。
    见云娉婷一脸疑惑,简秀笑道:“云二小姐说重谢,我等了几日也未等到,只能亲自来了。”他环顾四周,“只是人还是少了些……”
    云娉婷知道邙州简家富庶几代,简秀自是见惯了大场面,比这繁华十倍的场面或许都不在话下。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愣是将自己这几日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自信瞬间就灭了。
    “仕子清谈?”简秀并未理会云娉婷的目光,“可笑可笑。清谈朝政还是市井之事?让那些口拙的人如何是好?还不如改为出题和抢答,人人都有参与的机会,岂不更好?”
    他此次来只是随意逛逛,想见一见云娉婷,这一席话倒是又给云娉婷出了个好点子,云娉婷看了眼简秀,发现他也不是那么可恨了。
    “简公子稍等。”语毕兀自起身往酒楼找高楚阳去了,留简秀一人在得胜桥孤坐,他不恼,他要的是云娉婷对他心怀感激。
    ******
    “那边情形如何?”魏通斜眼问道一边脸红脖子粗的魏廷宏,父子俩早红了双眼,恨不得立刻去烧了金榜街。
    “情势不太妙,金榜街的生意居然一夜间起来了,对我们影响颇大。”原来魏家在金榜街隔壁重新又开了一家一醉阁,开业三天人烟寥寥,那些老顾客都跑去云氏酒楼看热闹去了,谁还安安稳稳坐这里吃饭。
    “废物!”
    第34章
    改清谈为出题抢答,高楚阳一愣,不禁赞叹起云二小姐来,这样一个可人儿居然钟情于倪润之那样不解风情的人,心里有些失落。
    “高公子可有异议?”云娉婷见高楚阳不答应,以为出了什么岔子,眉宇微蹙我见犹怜的看着,高楚阳是练达圆滑之人,当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羁绊,忙一脸笑容,深作一揖道:“二小姐好生伶俐,这样的主意也能想得出。”
    云娉婷笑了笑,“出主意的可不是我,是外面那位……”话语间头转向窗外,得胜桥上空空如也,简秀早已不在。
    出题抢答,是仕子名流极爱的项目,因为可以出风头,这可比单纯的斗酒行乐,以酒会友好玩多了,就算是答错来个“自罚三杯”,那气氛也是热闹的很。
    于是这番,不论门第高低,京城内外,凡是略懂文墨的人聚集到了云氏酒楼,酒楼的生意自然是更上一层,因京外仕子和秀才也都来了,更是带动了客栈的生意。每日停业后,云娉婷看着一日一日的账目,心里的喜悦毫不犹豫的露在了脸上。
    看来那简秀也不是绣花枕头。
    今日喜滋滋的回到云家,云建业正好从朗州回来,听完家里小厮的报告,心里也极其高兴,看不出这个平日里体弱多病的小女儿竟也是个经商奇才,虽不及她大姐雷厉风行,作风婉约的她还是将酒楼客栈经营的如火如荼,心里也放心了些。
    “爹爹,朗州一行可安顺?”云娉婷见父亲高兴,顺口问道。
    “安顺,就是爹年纪大了,几日马车坐下来这把老骨头乏得很。”云建业接过云傅氏递来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低声答道。平日里他不和小女儿讨论商号之事,这次倒例外,“你也早些休息,你本来就体弱,这一个月可别累坏了身子。”
    “爹!”话语间云玉昭推门而入,带入一阵冷风,云玉昭一身干练的走了进来,她这几日和练子超吃遍京内名不见经传的小酒楼,趁机研究了一下那些受欢迎的菜品,好取其精华用于自家酒楼。
    刚进门时见伺候云建业的云大在拾当马车,便知云老爷已经回来了。父女三人难得和气坐在一起,或聊酒楼的事,或聊聊朗州,或是云玉昭所搜寻的菜式,好生热闹。这几日来酒楼客栈的变化云玉昭自是看的明白,心里暗忖着原来自己一直小看了妹妹,只是她不知还有个简秀在一侧有意无意的出着点子。
    繁饶不过几日,忽然平地一声惊雷——
    当日酒楼原本客满,高楚阳正和众仕子在抢答,不知何人突然掀翻了近门边的那一张饭桌,一身酒气的大声骂道:“娘的,什么金榜街云氏酒楼,我呸!”手中拿着一只看不出原型的植物,“爷居然吃到了御米壳!”说罢踉踉跄跄的走出了云氏酒楼。
    云娉婷离得远,看不清是何人所持何物,忙命掌柜伙计追了出去,街上人来人往,哪还有那醉汉的影子!
    只是此刻是用餐的高峰期,他那一声“御米壳”早就惊得那些仕子们扔下碗筷,吃惊的看着云家二小姐。
    云娉婷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这御米壳即是民间口中的罂粟,轻则让人上瘾,重则是要人命的。哪能无来由的被按上这么大一个罪名。
    “众位客观,我们云家从未做过这些手脚,我们医药世家……”
    “有。”云娉婷安然回答,“但我们……”
    “你们药材行可有这御米壳卖?”不知何人在何处高声问道。
    “大家听听,自家酒楼拿自家药行的御米壳,好让我们吃了上瘾,这不是一本万利的事嘛!不吃也罢!”
    接着就听见有人摔碗扔筷,桌椅倒地之声,只片刻功夫,除了平日里几个交好的仕子没有离席外,都走的差不多了。
    高楚阳在门外又是保证又是劝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该走的全走了。
    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一天的功夫,云氏酒楼皆关了门。
    整个京城一片哗然,怪不得酒楼生意好,竟是用了肮脏的手段,使人上瘾而已。酒楼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整洁卫生,这御米壳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吃久了人会痴傻的。
    云玉昭在家急的来回踱步,一脸愤慨,这必定是有人暗中使诈。想等着云娉婷回来一起商量。
    “大小姐。”云娉婷没等到,倒是等来了路州商行的唐掌柜,他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家门。云玉昭寻思着是不是路州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忙将他引进议事的厅。
    “大小姐,”唐掌柜边说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这十月底他愣是跑出一身汗来,“路州督查使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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