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花若梨花瓣旋转飘落,落到一个女子身上,女子趴伏在雪地中,她衣裳单薄,整个人冷得索索发抖,黑发掩了她的面,只余一个晶莹的鼻尖从黑发中突现,鼻尖挂着寒气,露在寒雪中的双手已被冻红,积雪上的手指动了动,卷曲,指尖陷入掌心。
    嘎吱!
    距离她不远处,一座仙府的门打开。
    一个娇俏的仙侍探出头来,狐疑的瞥了眼不远处的女子,仙侍慢慢走近。
    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子,仙侍惊疑,掩嘴低呼了一声,“天啊!怎会有凡人出现在此?若被娘娘看到……”
    她的呼声未落,仙府里再度走出一个仙侍,“莲心,快去给娘娘打仙泉!晚了又该被娘娘责罚……”
    “秋菊姐姐,这里有一个凡人!”
    “凡人?”秋菊蹙眉,踱步靠近,亦打量了眼趴伏在地的女子,她冷言道,“凡人不该出现在此,将她扔到冰池。”
    冰池,仙界极寒之地,金仙入池尚且会被冻掉一层皮,一个凡人若被丢入池中,没有法力相护,会被池中寒气禁锢灵魂,再难转世为人。
    莲心哆嗦了一下,迟疑道,“秋菊姐姐,这……”她迟疑,并非因为怜悯女子是凡人,而是冰池极寒,每去一次,法力就降几分,她实在有些不情愿再去那鬼地方。
    “还不快去!若被娘娘知晓有凡人出现在府外,有你好果子吃!”被秋菊一喝,莲心只能照做。
    取出一根绳索,系在女子腰间,莲心厌恶的悄声碎了一口,似拖着肮脏污秽之物,女子磕磕碰碰的被她拖着朝冰池方向行去。
    走出十来丈,迎面走来一个男子,莲心停下来,俯身对男子施礼,男子示意莲心起身,余光略过裹了一声雪渍的女子,正巧,这时女子被翻过了身,黑发掀开,露出真容来。
    男子看见那张脸,神情一愣,眼中露出赤裸的炙热。
    莲心觉察有异,侧目看去,惊得瞪大了眼。
    似深藏在雪山深处一朵罕见白莲,又似躲在清泉和林间的珍品蕙兰,那张脸已完全不能用美丽来形容,脱离了以往所见女子的艳和丽,别样的韵味和风姿让冬日的寒风都为其顿了足,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彩蝶,寒冬中的彩蝶希贵,栖息在女子发梢,轻闪翅膀,把她当成了最弥贵的花,久久不肯离去。
    被奉为天北第一美人的冰夷,恐怕也不及其一分之姿吧,那一刻,莲心脑中无端的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震惊之后,男子才发现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子竟是凡人,片刻,他闪过异色,问道,“她是谁?”
    “奴不知,奴见她时,她昏迷在仙府门前,已无意识。”
    “将她送进我院中。”思量片刻,男子吩咐,顿了顿,男子又道,“雪姬可在府中?”
    “冰夷仙子来访,娘娘正在招待。”
    男子嗯了一声,道,“此事,莫让雪姬知晓。”他话语里含了警告。
    莲心做仙侍多年,立马明白了男子话中之意,她嫉妒的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女子一眼,应了声是。
    ……
    睁开眼,素白的帐顶让女子空洞的眼神聚了焦,尹灵儿不知道自己的意识为何在见到女子那一刻,便似一抹影子一直停留在女子的脑海里。
    最让她觉得怪异的是,女子的容貌绝色中透露出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她确信自己从不曾见过这样一号人物,但熟悉的感觉充斥心田,让她感觉,那女子好似另一个自己。
    她的意识与女子的脑海相融,她感觉到女子脑中泛起汹涌不止的绝望,绝望漫过她的意识,似一把刀,凌迟得她阵阵抽痛。
    她能感受到女子的所有心绪,但又似一个旁观者,无法支配周围的一切,包括女子的身心,这种感觉让尹灵儿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就如此刻,尹灵儿感觉女子心里空了一块,女子手指无意识的摸到胸口,无声的,眼角滑落两行清冷。
    更加无尽的绝望压得尹灵儿透不过气,感受着凌迟之痛的同时,尹灵儿只能用意识源源不断的给女子传递光明、积极、向上的言语。
    这边的声响立马惊动了屋内的男子,男子从案桌起身,两步跨过去,见她突然落泪,心里泛起怜惜,手指抹去泪痕,男子道,“为何落泪?”
    她木楞侧目,看着面前清俊男子,“你,是谁?”
    “禺强,以后我是你的主。”禺强宣布,语气强势,不容拒绝。
    她的目光有一瞬飘忽,侧过脸,她不答。
    “姓甚名谁?”
    她没有回答。
    “凡姬,日后这便是你的名。”禺强兀自给她取了名。
    依然没有回应。
    探了探她的经脉,禺强惊了一瞬,“你习过仙术?为何会成凡人?”
    无声。
    禺强脑中一闪,瞄了眼绝色容颜,目露了然,“把你献给我,我助你再修仙。”
    她仍没作声,禺强只当她已默认他的提议,取了一颗丹药喂入她嘴中,又说了几句话,离开。
    第二章 记忆里的伤(二)
    次日,她被送到另一座仙府,她心绪仍有些低落,虽没心思留意周围的环境,但也知,这座仙府不若之前恢宏大气,随行而来的还有那名叫莲心的仙侍,仙侍对她充满了无名的敌意,碍于禺强,压抑着敌意,不甚尽心的伺候着她,偶尔能从她嘴里听到嘀咕声,无非是她堂堂仙人还要伺候一介凡人云云。
    她没在意,抱膝坐在窗边的榻上,看着屋外,不知所想。
    几天下来,禺强没在出现,仙府里除了莲心,便只有她,尹灵儿意识的劝解似乎起了点作用,绝望在她脑中渐渐消淡,只是,随之而来的,她思维变得空洞而茫然。
    这样消极的她,让尹灵儿觉得很揪心,尹灵儿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磨难将这个美丽的女子打垮,可每每看着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让尹灵儿难受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焦怒。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磨难打垮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这个人的心智,姑娘,你要坚强!
    类似这样的劝解和信念在用意识灌输十来天后,女子萎靡不振的心绪终于慢慢振作了起来。
    这日,消失了数十日的禺强出现。
    这座仙府平常,寒冬的冷风在院里穿梭,腊梅花落了一地,她用丝帕一朵一朵拾起地上飘落的腊梅,小心翼翼的包裹,放入一坛清酒中。
    禺强进院时,看见的便是她跪伏在地,埋酒的景象。
    她穿得不多,一身裙襦外,肩头只披了一件狐裘披风,难得卯日星君尽责,艳阳露头,天气微煦,地上的积雪化了一些,雪水湿了她的裙摆,她却不自知,埋头专心手上的动作,似乎她捧的不是一坛酒,而是稀世珍宝。
    禺强被她柔和的侧颜惊艳得怔了一瞬,半饷,他轻柔靠近,低声道,“你喜欢这些小把戏?”
    她抬起头,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我叫玄女。”她说。
    “玄女?”
    “不是凡姬,我日后就叫玄女。”
    “日后?”禺强敏锐的抓住她话中的字眼,“你此前叫什么?”
    “那不重要。”玄女语气清淡。
    “为何给自己取名玄女?”知道她不愿多谈过去,禺强转移话题。
    玄女昂头看天,“晨露朝,黑作白,卯阳矜矜起,玄天向西移,有女从新生。”
    “你想新生?”
    淡淡一笑,玄女道,“可以这么说。”
    她的笑清浅,却让禺强晃了晃神。
    禺强很忙,间隔十来日才会出现一次,虽然他提出要她的身,但她一直没做回应,禺强也君子的迟迟没对她做出逾越之举,或许,在禺强看来,这是女人惯用的欲情故纵戏码,他根本没考虑过她不愿,以他的地位,仙界想做他女人的仙子不在少数,所以,他坚信,她没理由拒绝,俘虏她的身更甚者要她的心,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个美人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绝色的一位,美人多有些矜贵,他理解,所以他也乐意陪她周旋。
    她没有戳穿,尽管,她并不愿做他的禁脔。
    她需要变得强大,在没有变得足够强大之前,禺强是最好的挡箭牌,虽然这种利用有些卑劣,却不得不为。
    如今她是凡人,但逆天体质给她带来了助力。
    感受玄女思维的流转,尹灵儿这才发现玄女竟也跟她一样,也是天地精华之体。
    天地精华之体,熟悉的陌生感,意识的相融……
    难道,玄女是她的前世?!
    不对,应该是往世!
    为什么源要在到了仙界之后,才让她看她的过往?这里面有何玄机?
    还有禺强之妻,跟她的过往有何联系?
    为何禺强之妻体内的仙气,可以让她看到自己的过往?
    尹灵儿不敢多做思考,因为她意识的波动会影响玄女的思维。
    她相信,源此举必有他的深意,她只需静待,她想,玄女会为她揭露原因。
    天地精华之体相助,玄女晋级很快,不过短短三日,她便从一介凡人晋升到元婴初期,伺候她的莲心见此,惊疑不定,看她的眼神已从鄙夷变成惊恐,犹如看一个怪物。
    翌日,莲心失了踪影,玄女隐约觉察异样,正待离开仙府。
    一个美艳的女子领着数十个仙侍,气势汹汹的冲进了院中。
    美艳女子看着她并没多言,只是眸光冷得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仙侍径直围住她,对她发起围攻,玄女反抗,可并没有起作用,仙侍修为最低的都是真仙初期,在付出折断手腕、断掉几根肋骨、外加刀伤无数的代价后,她被擒。
    事后,她知道了那美艳女子是禺强之妻雪姬,雪姬乃天北天帝颛顼之妹,颛顼仁德,其妹却骄纵蛮横,甚至有时利用兄长的至高地位,行一些令人愤耻之事。
    然,颛顼只有这一个亲妹,自小对她爱护娇惯,养成那等跋扈性子,人前他是叹息无奈,人后却又任其为之,依他之意,只要招惹的不是仙界大能,他对雪姬所行之事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便造使雪姬更加恣意妄行。
    被擒后,雪姬并没有立即杀她,全身被束,被仙侍拖着丢在雪姬脚边,雪姬慵懒的卧在软榻上,用脚尖勾起她的下巴,啧啧叹了两声,“倒是个难得的美人。”看似赞扬,雪姬语气却冰冷,面上亦带了讥讽。
    “勾引本座的夫君,该怎么罚你?”她自语,脚尖落下,细细的碾压着玄女的指尖。
    “娘娘,听说凡界有一种酷刑,叫炮烙……”身边的仙侍积极的站出来出主意。
    “娘娘,这等不耻之女应该施以妇刑……”另一个仙侍附和。
    “娘娘,不如对这低贱之女施碾刑,用仙马托着巨石碾压,将她碾成肉泥,奴认为,只有这样,方能解娘娘心头恨……”
    “娘娘……”
    周围的仙侍不断的出声,提供各种酷刑,雪姬笑,身子抖得花枝乱颤,半饷,雪姬支起身,“将她扔进妓坊,命数十个最低贱的龟奴好好伺候她!”
    与凡间一样,仙界也有妓坊,仙界的妓坊不同于凡间,里面的女子大多是自愿给仙客提供肉体服务,他们的性欲来自原始,无关情爱,只单纯追求身体上的愉悦享受,而留守在妓坊的女子也大多习魅术,两厢交合不仅能让她们享受飘然之感,还能提升法力修为,所以,她们乐意为之。
    妓坊的仙妓在仙界地位并不算低贱,甚至比仙府的仙侍还要稍高一等,因为普通男仙是没有资格进妓坊的,他们所提供服务的对象多为有身份和地位的仙君,如果姿色上佳,某些仙府的仙侍也会选择做仙妓,那是从麻雀变凤凰的最佳途径。
    每个仙妓都有一两个可供差遣的龟奴,龟奴只能是男性,且多为犯了错、被禁锢了法力、剥夺了一切权利的仙犯,他们地位低贱程度,仅次于死刑犯。
    玄女被扔进一个黑屋,四面是高墙,头顶是厚厚的青瓦,没有光,只有阴冷潮湿的霉味,脚下是及脚踝的不明液体,身体一沾到那液体,会如烈火灼烧般的疼,她立在墙角,尽量踮起脚尖,让自己不用触碰液体。
    屋外有声音,是淫乱不堪的调笑和秽语,偶尔配合几声忽明忽暗的呻吟,尹灵儿担心恶劣的环境会再次将她击垮,再度用意识在脑海里鼓励她,不过,担心是多余的,深陷厄境并没让她慌乱,她的眼神很平静,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站姿,引气入体修炼。
    不像是在接受厄运审判,她更像是在逆境中成长,脑海中的意志坚定而有方向,这让尹灵儿欣慰。
    若玄女真的是她的往世,这样冲破逆境不向恶势屈服的坚韧才更符合她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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