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我命由我不由天,来到这里,我不是一直都很好吗?”秦玥笑看他:“我肯定是好到比上上签还好,没法再好了,所以他不敢说!”
    她一扬手,那竹签飞进焚香烧元宝的石槽里,渐渐也燃起一团火。
    张文义走出大殿,瞧了一眼那竹签,还真是新的,都滋滋往外冒水了……求签不可信啊!不过秦玥求的那签还是可信的,他张文义身边的人怎会没有好出路!
    他们三人在玄光寺中游逛了一会儿,每个小屋子都进去瞧瞧,秦玥见过的寺庙多了去,这儿跟别的地方没什么大差。倒是那座塔,挺高,在古代算高的了,站上去往外望,能将半个梁城都扫在眼里。
    远处青幽农田平铺,直接灿金祥和的日出天际一线,近处屋顶高高低低,鳞次栉比。街上渐渐有了人,早间凉,都裹紧了衣裳,有小商贩捧着刚买的热腾腾的包子大口吃着。一眼洒出去,像铺在面前一幅壮阔纷繁的画,人生百态,忙碌交加,亦有人们遗忘的每日之朝阳诞生,自无声中挥洒,给予,奉献。
    这世间,本应如此。
    将高塔走完看完,秦玥已经将兜帽摘下,笑看周恒:“相公,现在那些摊贩都已经收拾好了,咱们趁人少赶紧一路走过去,将他们都看完!顺便血拼一番!”
    周恒不太明白血拼的意思,但根据秦玥前面的话他大概也能猜出来,便温和的笑着:“走吧,为夫带足了银子。”
    张文义一团云一样飘在俩人身后:“能给我花吗?”
    秦玥:“不能!你的钱够多了,干嘛抢我们这些血汗钱?哪凉快哪呆着去!”
    “真狠心呐!”张文义恨恨道。
    ——
    邢晨醒来后就迷茫着双眼,望着床顶的帐子,像望了一个世纪。她回忆着,昨天发生了什么?
    吻。
    强吻。
    缠绵入骨,像将整个身体都揉进口中的吻。
    为什么,让那人吻她,她会没脸没羞耻的觉得很美,像入了幻境失了自我,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着他,鱼戏莲池,蝶飞丛中,漫过苍山碧水,直达天堂。
    又,很想要!
    被子忽起,邢晨将自己埋了进去,没脸出去了!
    “笃笃笃”敲门声。
    “听不见听不见……”被子里的人蒙头喃喃,分明已经听见了……
    杨潜敲了好长时间也不见有人出来,他沉了眉,难道已经出去了?不会吧,昨晚他都把她亲的七荤八素了,她还能那么早醒来?啧,别说,女人的嘴就是不一样,又软又弹,是他从没有碰到过的感觉,虽然先开始她是抵抗的,但是后来嘛,还是他吻技高超……
    杨潜渐渐陷入到昨晚的回忆中,却忽然间惊醒。抵抗?晨晨她该不会想不开……
    此念头一出,杨潜一脚踹在那门上,哐一声,门开了。眼一侧,杨潜就看见床上一团被子紧缠,像裹了胖蚕蛹。
    邢晨听到那一声门响,将被子腾地一掀,两人四目相对。
    “出去!”河东狮吼大抵如此了……
    一只枕头带着邢晨的眼刀,气势汹汹朝杨潜砸来,都进到女人的闺房了,怎能如此退缩?杨潜一脸破釜沉舟的慎重,展臂将枕头接住,埋进里面深深一吸,满是女儿家的发香。
    “龌龊!”邢晨裹着被子坐起,像冬日畏寒的唐和尚,裹被也要念经打坐。当然,这位唐和尚是有头发的。
    杨潜抱着那枕头缓缓走进她,知道她再没什么东西可仍,掂了张凳子坐在她床前。
    面容淡淡染着真切,但,话却不淡,且理糙的很:“晨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我比鸡和狗好千万倍。”
    “谁嫁你啦?鸡狗再差也比一个登徒子好!”邢晨瞪眼。
    “你也知道我和你有肌肤之亲了?除了我,再没有人能给你第一次的吻。”他道:“我负责你以后的一切生活。我在你身后陪了十一年,比得起任何人对你的情谊。晨晨,嫁给我吧!”
    邢晨垂着眼帘,静默。
    她在想,杨潜心中泛起波澜,她在考虑了!他抓着那枕头攥的死死的,她终于开始正视她对自己的感情了,到底是不是哥们儿义气?还是一开始便桃夭般的懵懂情爱,却总是不以为意!
    “我还没想好。”她淡淡道,语气轻的可以浮在水面上。
    杨潜没有懊恼,浅浅一笑:“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定亲,你慢慢想,总有一天能想清楚。”
    邢晨微蹙着眉,不知想着什么,目光深沉看着他。
    这姑娘裹在被中像刚出生的娃娃一般,素颜未描,面容白皙玉色,泛着晨间的熙光。杨潜手痒,忍不住倾身抚摸了她的脑袋,邢晨竟然没有躲,像只懒猫任他揉着,米分唇浅浅翘,封藏着他曾舔舐的甜嫩。
    杨潜刚想在凑近采撷,邢晨突然说了话:“好几日没洗头了,都是油,正好被你给摸去了,多谢啊!”
    男人霎时缩了回去,“这冷笑话太冷了,我方才还闻到枕头上的香气呢!”
    他将手中枕头搁到床头:“起身吧,咱们出去逛逛,给你爹娘捎些礼物。”
    “那香味儿?是客栈的熏香,你不知道?”邢晨淡淡看他,“你的枕头肯定也是这味儿,第一夜我打了好几个喷嚏呢!”
    “……”杨潜僵僵出去,不跟他顶嘴能怎样?
    同来的人都出去了,柏西早就候在周恒他们那个大套间外面,等着周雨和周勤出来,张文义已经吩咐了他,还陪着俩人,以免真的背人群挤丢了。
    阿正则是被连程一掀被子给冻醒的,愁着面,苦着眼被他给捞起来,衣服一扔,道一声起床。他揉揉眼,哑哑喊一声,“温柔一点更得女孩子喜欢。”
    连程身子一僵,半晌道:“就像你对那小姑娘一样?”
    阿正一愣,坐在床上仰头望他,眼中焦距却远的很,失神了一会儿,忽然想知道那小姐姐在做什么。半晌,淡淡道:“我对人本来就温柔,我就是一个温柔的人,所以大家都喜欢我,你不知道?”
    连程看了他一眼,将床头边的衾裤挂到他头顶上:“不知道!”
    阿正是光肚睡的,现在叉腿坐着,一只没毛的肥鸟儿软软卧在床上。他动作极灵敏的将衾裤拽下套上两腿,系好抽绳,挺着肚子道:“你要是温柔一点,早就追到石心了,笨!”
    “我一定会追到的!”连程双眼狼眸一般,瞪了他一眼去洗漱了。
    阿正迅速穿好了衣服去跟他抢洗脸盆儿。
    梁城庙会盛况堪拍一部纪录片。日光渐浓,好似春天来到,商人排排连成河流,人头攒动,流速缓慢,挥袖成云,撒汗如雨,犹像清明上河图一般的盛景。更穿梭有不同方言不同口音的人,那是特意赶来梁城这十字路口,宣传自己商品的外地商人。熙熙攘攘,城墙都被插上了彩旗飘飘,沉默一年,惊醒数日,无声看着这城池载满人流,尘云萧萧,换盆钵皆满。
    而在周家村,厂房处,沉静依旧,只闻里面沙沙的划木声。
    芝娘眼皮一直跳,崩崩的她心慌。昨晚不知怎么回事,良生惊醒数次,醒来便哭,止都止不住,婆婆都被惊醒到了她那屋,帮着一起哄孩子,后来干脆和她们一起睡了。
    这一番闹腾,芝娘仍是早早起了床烧水做饭。她在厂房干活的日子,皆是婆婆照管着家护着良生,这一顿早饭,是她唯一能做上的餐点了,午饭和晚饭都是婆婆做好的,以便她到家就能吃上,不必再劳苦去赶制了。
    只是现在她眼下还有浅浅青影,不时打上一个哈欠,怕影响到别人,还不敢使劲放松。方才她们都出去玩儿的时候,她趴在桌上补了一觉才好些。
    林秀英看她那样儿就知道孩子闹腾了,做娘的哪有那么容易,总是接连的事儿来,都是心疼都是心酸。
    中午女工都走了,她俩最后锁门。林秀英拉着她:“你中午在家多歇会儿,我来开门就好。”
    她们俩是一人五天,轮着来开门的,这几日恰好是芝娘的班儿。
    “没事儿婶子!我方才补了一觉,能行。我可不能总让你给我担着班儿,玥娘可是给咱俩一样的工资,我咋好意思老让你帮我。”她笑着,像一朵盛开的木兰花。
    林秀英给她气笑了:“一村人不说两寸话!帮着大伙还不是大家都好的事儿!你这嘴啊……”
    芝娘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我就是不想累着你,你们都是长辈,得空就歇着,我们精力旺的来干就好。”
    到家中,良生却是好生生的在院里抱着小板凳蹲着,一见芝娘就咧嘴笑。
    “娘,娘……”他举着小手朝芝娘摇晃。
    被他乌溜溜的大眼瞧着,芝娘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儿,半晌的繁碌都烟消云散了。
    “宝儿,来。”她弯了身子朝良生拍拍手,这些日子他正学走路,歪歪扭扭还能挪几步,也会抱着凳子在地上蹭。
    良生张着嘴儿,口中有晶莹的口水和嫩白的小牙儿,他扔了小板凳,晃悠悠起身,挪了一步凑近芝娘。
    “来!”芝娘继续伸着手,眼神鼓励又宠爱。
    良生呵呵一笑,软着脚飞走几步,芝娘胳膊一揽,他一头撞进娘亲怀里。娘俩一块儿笑了起来。
    王氏从小厨房探出头,瞧着模糊不清的娘俩,嘴边也是开怀的笑:“这一上午宝儿都乖得很,跟我到你五婶儿那坐了一会儿,还在院子里玩儿,安生多了。”
    良生一扭头看她,叫:“奶,好,好宝儿!”
    芝娘一捏他小鼻子:“现在就知道夸自己啦!你个小皮虫,昨晚上谁闹腾来着?”
    良生一抓她的手,皱眉:“谁,是谁!娘乖!”他又举手在芝娘脸划拉,手指头嫩的像一团棉花蹭上去。
    芝娘将那小板凳拉来让他坐下,他乖乖坐好,扬起大脑袋看她。
    芝娘朝他做了鬼脸,“坐好了,等着娘。”
    “等。”他晃晃点头。
    “娘,剩下的我来,您去歇会儿。”芝娘扶着王氏将她搀出来,不让在厨房呆了,不然光和她抢着干活儿。
    王氏呵呵笑,她当然知道儿媳妇的意思,反正她已经将饭做好了,就让她去盛吧!
    “奶、奶……”良生又叫了她一声,王氏看见小儿糊成一片的身子变长,是他从板凳上起来了。
    良生拍拍板凳,再朝王氏摇摇手,奶声奶气的唤:“来,坐!吃,这儿吃!”
    王氏过去,笑眯眯道:“宝儿想在院子里吃饭呵!行,天儿暖和,太阳正好,咱就在院儿里吃。”她抱着良生的小脸儿揉了揉,“宝儿先坐着,奶奶去屋里搬桌子出来,啊!”
    良生两腿一弯坐下,呀呀不知说着什么,仰头望望树上的鸟,再看看门口儿,有人?
    他再看看周围,娘和奶奶都在屋里,他转了转眼珠,晃悠悠走两步歇一步,终于走到了门外。仰头看那高大又威武雄壮的男人,手指戳进嘴里咬了咬,糯糯道:“谁,你?”
    郑斌看着这孩子,他竟然看见自己了,还出来了,真是出乎意料。他蹲下身子,还是比良生高很多,这孩子有两岁?他没孩子,可看不出来年岁。
    “你爹呢?”他在这儿听了这么一会儿,也没听见有男人的声音,是外出做工了?
    不过据他所知,周家村的男人基本上都被周恒那一家给包工了,不是做木活就是盖房子,现在他们村正在建学堂,那儿的人可都回家吃饭了。
    良生很困难的想着,爹是什么?没人在他耳边说这些……
    他嗫嚅着:“娘,奶、奶……”他皱眉瞧瞧郑斌,撅撅嘴:“爹?没有!”
    “没有!”郑斌惊讶,刚要再问,院里传来王氏惊慌的声音。
    “宝儿!宝儿跑哪儿了?”
    王氏在屋里将小桌子擦干净才将俩凳子扣上去搬了出来,不料院儿里那小板凳上没了小孩儿的身影。她搁下桌子就往外来。
    良生正在晃悠悠往门口来,瞧见她嘿嘿一笑,嘴里明晃晃的,滴流一下落了口水,他感觉到了,胳膊往嘴上一抹:“奶,人……”
    王氏将他掂起来抱着:“哪有人?”她往那边扫一眼,好像树上有两只鸟飞走了。
    良生捧着她的脸往上沾口水,王氏抿嘴无奈的笑:“不能自己跑出家门,要跟奶奶和你娘一块儿,知道吗?”
    “知,道?知道吗?”良生张着嘴儿,专注着看着王氏。
    王氏被他那小样儿逗笑了,摇头回了院子。
    郑斌从屋后的枯草间走出来,午时没人在外面,他站在人家墙外,继续偷听……
    “良生又跑出去了?”芝娘已经将饭都搁到了桌上,只等俩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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