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生却很高兴,晃晃郑斌的大手,娇脆喊:“回家回家,爹,回家,娘——”他仰头又拽上芝娘裙角,“回,家,吧!”
    孩子娇憨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绕的芝娘心里软软的。
    秦玥也笑着:“能走能动的,回家去也行,三天后过来换药,镇上许大夫那而也能换。”
    郑斌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周恒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找个媳妇真难啊,还是自己比较幸运,玥玥本来就是自己娘子!
    芝娘还是犹豫,看看郑斌和良生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夫妻俩。
    秦玥:“咱们都是自己人,没什么,谁会乱嚼舌根?他想回去,就带他回去吧,大白天的……”
    芝娘微红的霎时变得绯红,嗔怪的睨着秦玥,将良生发顶一揉,瞪着郑斌:“还不走?”
    郑斌高兴,笑着起身看周恒:“雨还没停,借用一下你们家的伞可好?”
    “当然!”
    郑斌在前,良生脚软的被芝娘牵着,小脸上却是甜甜的笑。他是终于将爹爹给盼来了啊!
    到三天后,秦玥才恢复了正常的吃周恒亲手做的饭,因为饿了好几天,一次就吃了两大碗肉丝面。阿正比周恒还高兴,绕着秦玥跑了两圈才头上冒汗儿的被秦玥拦下,抱了个满怀。
    而周恒,淡淡飘来两抹被人丢弃的委屈目光。
    阿正顿时收手,秦玥却被看的心里软成一摊水。将阿正哄走让他自己去玩,又去哄周恒。
    哄周恒无非就是抱抱亲亲,秦玥哄的手到擒来,熟练的很,直将他弄的不要不要的……
    春光正盛,绿叶也不是新亮的嫩色,颜色渐渐深到浓重,桃花虽谢,其他各色的花却盛放的娇颜,周家村处处都能见到米分的黄的紫的,练成一片织锦,飘在青草里。
    气温逐渐升高的时候,玥恒妇幼专供上了新款内衣,有钢圈,有加厚垫,更塑形,更挺拔。
    早就听店里的小姑娘们提起过新款,不少女人抢到了第一批货,穿上果然是比老款更丰满。玥恒的口碑日益蹿升,连带着维持原状的骑车电,销量都又上了一个台阶。
    王志梅却是心疼秦玥,想着闺女怀着身子,还挖空心思去做生意,多费脑子啊!她心急的想去女婿家住几天照顾秦玥,还不忘家里已经有儿媳妇了,专门跟柳卿说了一下,才去了周家村。
    结果就看见一家人围着秦玥团团转的情景。
    那天恰好学堂放假,阿正破天荒的没有出去练武,而是陪在秦玥身边,让周恒腾出手去书房看会而书。
    孕吐渐消,秦玥胃口大开,一会儿想吃鱼,一会儿想吃薯条,还是肯德基那样的薯条。石心在厨房鼓捣了大半天,终于弄出来炸薯条,让秦玥蘸着山楂酱吃。
    阿正和小雨趁机也尝了尝,别说,还真是好吃,薯条外焦里嫩,山楂酱又酸甜,吃着很是开胃。
    秦玥则是小猪一样,舒服倚在沙发上不停的吃,单单薯条这一样,就吃饱了。
    王志梅已进客厅,就听见她打了个饱满的嗝儿,那模样,慵懒又满足,哪里有一丝用脑过度的样子……
    王志梅就纳闷儿了,根本没想到那新款的东西是秦玥早就吩咐下去的。本是来照顾闺女的,结果在她家吃了各种好吃的,下午就回去了。
    五月初的时候,杨潜趁着休息日,带邢晨来看望秦玥,拿了不少补品吃食,每天都想吃新东西的秦玥高兴好长时间。抱着邢晨亲了又亲,惹来俩男人的不忍直视和飞醋。
    肚子渐渐就鼓起来了,像一个松软的气球被含了口气,眨眼间竟然饱满了。
    在吃东西的间隙里,秦玥就哼着小儿歌,跟宝宝说着话。低低的,一边坐着的人都听不见,秦玥却说孩子能听见。
    周恒送秦玥去休息的时候,总是小心摸摸她的肚子。她说孩子就算再小,也能感应到父母,多跟他说说话,一出来就能认识爹和娘呢!周恒不知道她说的是否是真的,但看她每天兴致勃勃的对着肚子说话,自己也就跟着说了。
    天气大好,白云几朵如玉花,蓝宇如缎轻滑。村边的山青绿一片,绵延至远方,清河水淙淙,冒出水面的大块石块上,有女人在洗衣服,漂着一片一片五颜六色的衣袍,像几国会首,飘扬的各色国旗。
    要洗的衣服多,秦玥又有周恒陪着,石心就和秋桐也到了河边漂洗,地儿大嘛!
    阳光清透,将河面照的波光四耀,像铺了晃动的碎金。
    石心轻声和秋桐说着话,恬静的小脸一片柔和。一旁的大娘嫂子都羡慕小丫头们的好皮肤,不时跟她俩说上几句话,河岸边还算热闹。
    山村安静的像沉睡在梦里,这梦里阳光晃眼,河流清澈,女人们的说话声渐小,隐约听到有马蹄声,哒哒,哒哒,不急,徐徐而来,逐渐接近。
    女人们似乎都听见那马蹄声了,纷纷回头遥望路边。
    那声音真的一点都不着急,悠闲的像孩童一步一步踩在秋天的碎叶上,与清河潺潺的水声相交汇,别有一番春日出游的闲淡,让人心里舒服的很。
    石心和秋桐也好奇的看过去。村里除了出去送货的,一般没有马蹄声,但前天才送过货,周恒和秦玥也没出去,这是谁,来了他们村?
    路边丛生的青翠野丛中,渐渐有强劲有力的马蹄踏入,随着马蹄的靠近,整个马身都走进人们的视线里。
    那是两匹高昂头颅的马,雄健,壮实,四蹄稳踏,眼眸都与周恒家的马不同,闪着沉毅的光,很是迫人。
    那是战马!
    石心心中就一个念头,普通的马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若是战马的话,又是两匹……那,来人是……
    她心中一颤,猛地起身,手中衣物顿时飘落,水流不算缓,如水的衣服一下就滑走了。
    “诶,心儿,衣服!”秋桐着急去抓,却只有凉凉的水流从指缝溜走。
    清河中,一条淡黄的裙衫落花般涤荡着远走。
    石心望着高坐马上的男人,心就如那裙子一样,飘了好远好远……
    ☆、一百五十六章 开窍还是愚笨
    重城物资丰饶,山水环绕,虽交通不便,但耐不住山肥水美,更有铁矿遍地。紧邻西凉,一直被人惦记着。
    西凉此次进犯,早在张文隼意料之中。尽管西凉准备充足,依然抵挡不住常胜将军的深谋远虑,未进重城边沿,就被打的步步后退,溃散如蚁。半个月之后,西凉就派遣使者,道歉求和。
    战事大胜之后,又是一番庆功封赏,皇上诏百官为之接风洗尘但不必说。但张文隼除了与自己的兵说笑打诨,对百官的阿谀奉承却是客气不了几句,每每避之惟恐不及。家中不时来人“做客”,都被他推给文义去忽悠了,反正他话多,不妨用在正事上。
    连程恰好说要回家看望娘亲,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觉得连程与那女人有一点点关联,张文隼也跟过去了,反正他在家里也是被人烦。连程每月不仅有朝廷的饷银,还有张文隼给的补给,不算穷,家中的院子前年才翻修过。张文隼去过连程家,他娘自然是认识他的,见面笑眯眯地一个劲喊将军,还给做了许多好吃的,都冷落了一年没见的亲儿子。
    在连程家安安静静呆了五六天,连程终于腆着脸问,还要不要到周恒家去教周正了。
    张文隼目光深沉,盯了一会儿才道:真是笨,连个丫头都追不到!
    连程吃瘪,心里堵的慌,但还是不知道张文隼到底要不要让他走了。
    第二天一早,张文隼却自个儿收拾了东西,让连程赶紧走。
    他就不信了,他看上的女人已经成亲就算了,他的亲卫竟然也找不到女人?岂有此理!此番定要让连程将人拿下!
    他手底下的人,每一项都得是最好的!
    石心眼中那男人,眉眼刚硬的深邃,鼻峰如山,在马上坐的笔直,连蹬腿都与张文隼一致如线。
    青葱远山中,二人骑马而来,黑衣如幕,遮蔽了一路风尘,将宁静的山水画添了一笔冷峻料峭。军人战士的面庞一丝不苟,严苛冰冷,黑漆漆的双目不定如山。
    但是两个男人都看见了,河边不少洗衣服的女人,也都回头看他们,但唯有一人,像是感到什么召唤一样,倏的就站了起来,瘦小的身子浴在阳光下,素淡的衣服也在熠熠闪光。
    “诶,心儿,衣服!”
    尖脆的少女声迅速划在风里。
    石心眼前一闪,方才还坐在马上的男人已经飞身跃入疾迅的河面,下一刻,那件黄衫已经长了眼睛自己飞到了自己脚下。而男人的黑衣如电,掠过青山碧水间,沉稳回到马背上。
    张文隼缄默瞥了连程一眼,竟然沉得住气没有跟那小丫头说话?
    看不憋死你!
    一瞥眨眼而过,又一个眨眼的片刻,连程握着缰绳的手颤抖的一紧,厚实的唇微微抿住了,觉得太阳直射着有点热。
    “少将军,连程!”
    秋桐兴奋喊了一声,大咧咧朝两人挥手。
    张文隼淡淡朝她抬了手臂,又收回视线。马蹄一直没有停,带着他们直直往前走,轻风将黑袍子吹的鼓鼓飘动,像展开双翅的雄鹰飞进了草原。
    石心还呆呆站着,微滞的黑眼珠随着两人悠淡的速度缓缓转动着。
    一旁的大娘笑道:“石心,这不是你们家连程吗?他回来了!”
    村中人大多不管什么下人主子,将周恒家中的小伙子小丫头当作一家,这里的“你们家”指的就是周恒家。
    但这句话却在石心耳中炸响,如同闪电劈到枯树,咔嚓一声,就焦灼的燃烧起来,将她素净的脸烧的绯红。她急急转身蹲下,捞起一旁的衣服,埋头就开始胡乱捶打。
    已经走过去一段路的张文隼扭头看连程。
    “那丫头似乎对你有点意思……”他的眼漆黑若夜,淡淡道:“你怎么还是没追到?”
    连程一震,却不敢大动,只转了眼珠用余光看张文隼,不敢相信。
    “真,真的?”
    张文隼胸腔里闷闷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抬手朝他腰间一弹。
    光影闪过,连程闷哼一声,本就在晃神儿,这小小的脆弱的一击,却让大男人身子一歪,从马上跌下来,扑腾一声,满身土。
    张文隼:“笨死了!”
    连程块头大,被巧劲儿放下马,声音自然不小。洗衣的大娘闻声看来,直接就拽了石心的衣服,嗓门响亮尖细划过晴朗的天。
    “诶,石心,你们家连程从马上摔下来了!”
    石心心一紧,猛回头。张文隼端坐马上直直朝前走,另一匹马在原地踩着蹄子转圈,地上有黑色的起伏。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石心就已经扔了手里的东西,匆忙往河岸上跑。
    连程腹诽着张文隼不常有的恶作剧,刚要起来就听到了大娘的喊声,紧接着就是“啪嗒”东西溅水的声音,然后熟悉的脚步声慌乱而来,带着急促的呼吸,像夏夜忽起的风,呼呼灌进耳中。
    连程头一次开了点窍,趴在地上装死没动。
    石心却急的心里颤巍,红润的脸都苍白了起来,一小段路竟跑的手心出汗,凉的,被风吹着有些森然。
    连程走了两个月,她不知道他的伤是否好全,就算好了,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主子说重度的刀伤多少都会有后遗症,有的在特定环境下发作,有的从老年伴随到死亡,有的则是像伤疤一样终身相随。
    连程,现在是哪一种?
    主人伏地不动,马儿转着圈,有些急躁的打着响鼻,噗噗吹着地上的土,将连程脸上身上吹的都是。
    连程屏息,这臭马,一点默契都没有!
    闭着的眼前忽地飞来阴影,清淡的味道遮住了太阳的温燥,肩上有双小手不住的推着。
    “连程,连程你没事吧!”
    石心着急的晃着地上的人,却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人又沉得连肩都拖不动。
    没有流血没有暗洞,此时碧天灿阳,与梦境丝毫不同,但相同的却是这人沉默闭眼,喊不醒,叫不应。
    汹涌的茫然和悲伤决堤样袭来,心跳渐渐加速,跟擂鼓似的,敲的石心胸闷气喘脑仁疼。
    连程不能死,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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