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脚步微移,淡定地将陆吹墨挡在身后,两人身形相差无几,倒是能够阻挡对面热辣辣的视线,陆吹墨舒服了些,只是沈晴当即发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多了不少敌意与探究。
    白青看她尴尬,弯腰低声朝她解释道:“这玉音坊的女修都颇为大胆狂妄,她们门内的女修不成亲,没有固定的伴侣,都实行的女方走婚制,看中哪个男人,就把人家睡了,第二天拍拍屁股不认人。若是两人相互看顺眼,也可结为伴侣,他日若是看不顺眼了,就一拍两散,觉不纠缠。”
    沈晴点了点头,听着觉得有趣,便又详细问了些情况,也幸亏白青读书极多,若是换了旁人,倒真回答不上她那些古怪刁钻的问题。
    “这么说来,五根界有的门派也很讨厌玉音坊这般行径,但是却无可奈何?”
    “是这样的。”白青道,“她们居住在西南,玉音坊周围都被烟瘴所包围,曾经有几个门派联合在一起,想去给她们一个教训,结果被那古怪的烟瘴控住,每个人都磕头喊了一百声姑奶奶,这才被放出来,而且更重要的是,玉音坊实在是太……”
    沈晴和白青正在谈话之时,一直在那边偷偷摸摸,痴汉脸最严重的一个少女突然飞身前来,她绕着陆吹墨转了两圈,陆吹墨裹着宽松厚实的外袍,看似“肌肉扎实”,少女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陆吹墨则平静无波地和她对视。少女怔了片刻,突然红了脸,她看向沈晴,问道:“你是‘他’的监护者吗?我听见‘他’叫你师父。”
    “我确实是她的师父。”沈晴回答。
    “太好了。”少女轻抚胸口,一副温柔羞涩的样子,“那这位师父你看,我想跟‘他’好一晚,你看这些够吗?”她说着,就径直递过来一个储物戒指。
    储物戒指是五根界常用的储物工具,作用和储物袋差不多,但是存储空间极大,能够存储的东西相当于储物袋的十倍。
    少女直接就将储物戒指塞过来,沈晴连忙拒绝,推搡之间,她的神识无意间扫过了戒指,平静如她,脑子瞬间了空白了一下。
    整整一个储物戒指,全部装满了品相上佳的灵石!粗略一算,怕是得百万朝上!
    修真界没有贵金属货币,灵石便是他们的货币。沈晴的情况,搁在现代世界,就是突然有人塞给她一房间的人民币说要睡她徒弟,这种情景真是任谁谁都得懵。
    白青看着他们推搡,继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在一旁继续介绍:“……因为玉音坊实在是太富裕,即便是被强了,补偿价码也颇为让人满意。所以这些年,很多俊俏小伙都是欲拒还迎一下,也就从了。玉音坊众女子这般行为,若用市井语言概括,倒是可以言简意赅缩略成一个字——‘嫖’。”
    “……”沈晴继续懵。
    少女怒目圆瞪地看向白青:“说什么呢?你们外边这些人,就爱说我们玉音坊的坏话,亏我们玉音坊为了适应你们,还改进良多呢!”
    白青不忿地问:“敢问玉音坊改进了哪里?”
    少女丢了丢手中储物戒指:“我们现在都改成嫖前……啊呸,被你这书生给带歪了,是睡前就付账,绝不拖欠不打白条不白嫖……啊呸,白睡。”
    白青面无表情:“我还得谢谢你们。”
    少女尚且天真稚嫩,听不得白青话里讽刺,连忙道:“不客气不客气。不同你耽误时间了,这位师父,你想好了吗?”
    “谢小友美意,只是……”沈晴尴尬不已地将陆吹墨拉到身前,陆吹墨任凭沈晴摆弄,一副事不关已的大爷样子。“……我这徒弟,她真真切切是个姑娘家,不信小友细看。”
    少女露出疑惑地表情,她目光在陆吹墨胸口喉咙上徘徊片刻,了然道:“真是女孩子啊。”
    陆吹墨凉凉的眸光这才微微颤了一下,斜朝少女瞥了一眼。
    少女呼吸莫名一窒,就在沈晴以为她就要放弃的时候,熟料她哆哆嗦嗦又拿出了一个储物戒指,抬手轻轻一抚沈晴肩膀,眼神愈发光亮:“……女孩子也没关系,不够再加!”
    沈晴:“……”
    白青:“……玉音坊这群大变态!”
    “夜奴。”一直安静的陆吹墨突然出声,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
    她话音刚落,一道漆黑如墨的光影突然凭空出现在陆吹墨脚下,黑影能够清晰地看出来是个人形,手中抱着剑,屈膝低跪在陆吹墨的裙边,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
    沈晴立刻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她上次见过的剑灵。相比较上次,剑灵的轮廓细节更加完备,再这样下去,可能很快就会与人的形状无异。
    “将她带走,聒噪。”陆吹墨吩咐。
    剑灵当即领命,沈晴只见一道黑云卷过,刚刚还站在沈晴面前拼命加砝码求得一喜的少女,顷刻间已经被黑云卷起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只余下她头上的珠钗掉落在地面,一下子摔得四分五裂。
    …
    无类宗和玉音坊的比试磨磨蹭蹭终于开始了。
    擂台周围聚满了人,沈晴带着陆吹墨远离人群到湖边散心,终于得清闲询问她最近发生的事情。兴许是沈晴口气有些急躁,这让陆吹墨本该脱口而出的回答变得迟疑。
    陆吹墨沉思片刻,解释道:“一开始只是身体很奇怪,一触碰剑就像是被抽空一样,浑身无力。我不想搅扰师父,就向殷前辈询问原因。殷前辈便将事情同我说了。”
    陆吹墨见沈晴面露担忧,终于缓缓流露出她今天唯一一个笑容,很浅很轻:“师父不必担心,我真的很好。”她见沈晴依旧眉头难展,抬袖露出纤手,按压在沈晴的眉心上,缓缓抚平那上面的褶皱。“我重新佛修,是因为殷纪望告诉我,这是唯一一条生路,我本也不情愿,可是一个月的修行下来,只觉得心神安宁,胸怀开阔,连曾经眼前的狭小格局都被打开。师父,我真的很好。”
    陆吹墨手指带着温意,柔柔软软得令沈晴分外舒适,可是却抚不平她的心绪。
    “师父想你活下来,仅此而已……师父只是因为你一夕之间长大而觉得不适应,但是师父知道,墨墨永远还是师父的墨墨。”沈晴颠三倒四地回答着。
    想想自己的曾经,前世只是普通的小员工,今生也只是普通的小修士,她自忖没有救世的能耐,却不知道为何被扔进了这个书里的世界中。现如今,她只觉得男主女主的命运被她搅得一团糟,她甚至连带着自己都觉得糟透了。
    愤恨,压抑,痛苦,各种负面情绪包裹着她,让她不得安息,似乎下一刻就会爆炸。
    只是沈晴的面孔依旧如此沉静温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安静。即便陆吹墨,一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家师父的异常。
    沈晴目光落在陆吹墨身上,突然笑出声来,问道:“墨墨,你相信轮回转世吗?”
    陆吹墨不答。
    “师父相信有。”沈晴慢慢说道,“在我的前世,我曾经看过一本小说,那小说也没什么意思,只是闲暇无事打发时间而已,小说里有个男主角叫做叶璟,有个女主角……哦不,是女主角之一,叫做陆吹墨。”
    陆吹墨饶是修了佛,颇一听见这些,还是心头一震。她觉得沈晴糊涂,可是却猛然有数个疑点钻进了她的脑海,当年在与叶璟和她相关的事情上,沈晴好像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虽说很想继续听下去,但是沈晴的情况实在有些诡异,她轻轻一弹指,黑色的剑灵立刻又被派出又迅速离去。
    沈晴也不管她信不信,自己像是喝醉了一样,将所有的东西不吐不快:“叶璟是个机缘、气运、桃花运于一身的男主角,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浑身开满了光环,男人见了他自己归顺成为小弟,女人见了他都想嫁个他。”
    “如此。”陆吹墨浅浅的嘲讽之色从眼底一掠而过。
    “你呢,是小说里的女主角,叶璟的正房夫人,倾尽全力地帮助他,为了爱情宁愿牺牲一切,包括长辈,兄弟,家族。但是后来,叶璟也确实是给了你平安、幸福,他可以保护你,爱护你,他也确实是时时刻刻想着你。”沈晴顿了一下,“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是我没有介入你们的命运,你们的日子会不会过得更加简单幸福一些?”
    “师父,你是闲来无事,想多了。”陆吹墨安抚道。她话音未落,一只白净修长的手突然从她身边接过了沈晴,沈晴这才发现身体莫名其妙地发软,她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浑身没有力气,似乎是……从刚刚她的情绪变化开始?她为什么会情绪突然发生变化?突然变得敏感脆弱,还浑身无力?
    “叶璟桃花运好,陆吹墨怕也不差。”来人声音冷淡冰凉,带着几分刺骨寒意,昭示他心情分外糟糕,“只是这些还是莫称桃花运了,桃花劫倒是恰当,还得连累做师父的给挡了灾。”
    第63章
    沈晴蹙眉忍耐着,觉得自己像是个快要爆炸的冰火山。
    听了殷既望的话,沈晴也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中了招。怨不得她会突然不分场合胡乱冲陆吹墨感慨,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慢慢地安抚她,沈晴紧绷的神经慢慢松了下来,她躬着腰,呼吸有些急促,身体越发地虚软疲惫,只能依靠着殷纪望才能勉强站起身体。她听出殷纪望口中责备陆吹墨的意思,苦笑道:“前辈这是哪里的话。此乃无妄之灾,岂能妄加在他人身上,再者我身为人师,自当爱护幼徒,遮风挡雨本是应当。你却说连累二字,倒是让我惶恐。”
    殷纪望见她护犊子得厉害,也不再多数什么惹她的犟脾气,一边给她输了些灵气,一边随意岔开话题:“你们师徒情深,只我是外人,所以左右是我这外人的不对。”
    “……前辈这是不讲道理。”沈晴无奈道。
    “还能说话,只怕是中毒太轻。”
    沈晴无奈闭嘴。
    殷纪望顺势揽住她的腰,朝远方遁去。
    陆吹墨微低着头,朝着自家师父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态度一派恭谨温顺。她脑子里回想殷纪望的话,拇指上移,轻轻拂过身侧的剑柄,周身气质陡然不似刚刚平和,跪倒在她脚下的剑灵夜奴瑟缩几下,连忙后退了几步。
    “你能够找到刚刚过来的那个女人吗?”陆吹墨问。
    夜奴低声道:“可以,主人。”
    陆吹墨点点头,脚步一转,净色衣袍掠过尘埃之上,她的前方正是比试的擂台,上面激战正酣,角落几个侍女打扮的小姑娘悄悄观察着缓步前行的陆吹墨,面露疑惑。夜奴朝陆吹墨低语两句,隐没身形,返回灭神剑之中。
    …
    不过眨眼的时间,殷纪望便在一处仙园前停了下来,仙园依山而建,可以看见里边的奇花、异草、仙葩,以及在草叶树木上嬉戏打闹的仙宠灵物,或活泼好动,或娇憨可爱。它们也不怕人,沈晴中毒虚弱,脚步本就踉跄,冷不防被一只肥兔子一撞,险些栽倒。
    殷纪望索性将她打横一抱,继续沿着仙园里的路朝里边走去。
    沈晴也没拒绝,她腿上确实是使不上力气,本想借助灵气飞遁,可这园子古怪得很,虽然灵气比外边浓郁了两三倍,可是却禁止使用一切仙家手段,无论飞遁还是神识,皆不能发挥作用,修士在此只能靠双手双脚,和普通凡人无异。
    刚走了两步,几个青衣双鬏童子匆匆忙忙迎了出来,俯倒在殷纪望面前,急促道:“不知道您突然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您能恕罪。”
    殷纪望随意点了点头,斥退他们,带着沈晴又在园中绕了了一会儿,沈晴估摸他是迷路,委婉提醒他前边这条路已经走了第三遍。好一阵,殷纪望终于带着沈晴来到仙园中的小筑。
    沈晴歇息一会儿,没什么起色,她扭头看着外边的景致,询问身边的殷纪望:“前辈这是你家吗?”
    “这里只是我以前随手布置的一个园子,若不是你来了五根界,我怕是早已忘了此处。”殷纪望道。”
    沈晴刚刚看见了那群青衣童子过来迎接殷纪望之时的惊愕表情,知道他所言非虚。
    殷纪望又道:“这里面灵药很多,还有不少是我从……别处带来的,你在五根界的时间,若有需要的地方,可随时来取,今日正好带你认个路。
    沈晴连忙道谢。
    灵药齐全的仙园……
    这几个关键字牵扯起沈晴的某些记忆,可是这会儿分外疲惫,无法细细回想。
    她切着自己的脉,查看自己身上的毒性,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明明浑身没有力气,这会儿手都软得抬不起来了,可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中毒迹象?
    “玉音坊内藏有很多古怪的药方,灵药配伍,还有丹药炼制方法,是整个五根界医道与毒道的顶峰,她们的毒,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殷纪望抬手,喂给她一杯水。
    “那前辈可有解决之法?我现在连动弹都无力……”
    “没有,熬过去就好。”他碰了碰沈晴的手指,“真的不能动?”
    “我骗你做什么。”沈晴无奈道。
    殷纪望满意地低下头,用唇擦过沈晴的唇角,沈晴惊愕地瞪大眼睛,殷纪望点点头:“这么配合,看来是真的动弹不了了。”
    “……你……”
    “对了,你和陆吹墨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把你带来这里,也是想和你谈一谈。”
    “……都听见了啊。”沈晴目光微沉,她虽然用心法克制了药性,不会像刚刚那般脆弱敏感,但是猛地听见殷纪望提起,还是心里一紧,下意思就要挺起脊梁,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中毒在身斜躺在床上,挺也无法挺直。
    “被我听见秘密,所以不开心?”殷纪望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直接点破,“那不如我也给你说些秘密,我们当做交换如何?”
    沈晴看着他,似乎有些犹豫。
    殷纪望本身就太过于神秘,她与他相处那么久,还是不知根不知底,如今他亲口答应说出他的秘密,让沈晴心动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不待她回应,殷纪望已经开口了:“你也知道,我离不得你太久,否则就会浑身痛如刀绞,虚弱痛苦,你以前问过我几次为什么我总跟着你,我不想回答,将你敷衍过去。”
    “记得。”沈晴回想往事,有些好笑。“你总说不许问,将我当小孩子呵斥。”
    殷纪望淡淡一笑:“主要此事着实无从说起,如今却不留神将你牵扯其中,我也再也无法问心无愧地隐瞒下去,你也见过涂山胥了,此事还得从他的母亲说起。”
    沈晴细细听着,终于明白了涂山胥为何会那么熊。
    每个熊孩子的背后,都有一个或者一对熊家长。
    涂山胥的母亲叫做涂山婴,是青丘涂山一族的大美人,彼时尚且在仙妖大战,妖族在大荒独大,无人敢惹,青丘涂山氏又是妖族的大族,更是几乎可以横着走。于是这位涂山小姐的脾气,便被纵容得肆意妄为。
    而这时候的殷纪望和他的兄长离开师门,在四处游历,虽然居无定所,倒也自在逍遥,见识了很多事情,结实了很多朋友。
    “我和兄长自小相依为命,是兄长背着我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我对兄长很是敬重。但是自从涂山婴出现后,一切都变了模样。”他伸手抚了抚沈晴的长发,拉起她的一只手,碰触在他的额心位置,“实在无法忍耐再说一遍,还是你自己来看吧。”
    沈晴眼前一花,只觉无数图片被塞进脑海,转眼间,她就置身在一片广阔的天地之中,天似乎更高,山似乎更陡峭连绵。很明显不是人界或者灵界。
    黑发如墨的殷纪望正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女赶路,少女气息微弱地伏在他的背上,殷纪望一边赶路,一边积极地安慰她。谈话间他知晓了少女名叫涂山婴,他将涂山婴带回了兄弟两人暂时居住的简陋洞府之中,悉心照料,不出数月,涂山婴的伤势就恢复了。
    就在殷纪望准备将涂山婴送走,兄弟二人继续游历的时候,殷家兄长突然告诉他,他对涂山婴一见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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