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道:“相信是不可思议的力量,能穿越一切时空、空间,有许多东西就在你眼前,但是因为你不信,你的灵慧被执念淹盖就看不到了。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消失了,而是你把眼睛和心灵都闭上了。”
    好像也有些道理,我就暂时相信一会儿试试吧。我收了灭魂剑,走到了因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尽可能压下心中的怒气和怨恨,像平时练功一样放松自己。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了因低声念涌,声音祥和肃穆,每一个音节似乎都在敲击着我的心坎。我跟着他念了几声,不知不觉被声音感染,外界的东西变得模糊,同时也变亮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发现自己站在旷野之中,头顶上阳光明媚,清彻碧蓝的天空有少量云气飘过,洁白的云气中似乎带着七彩的霞光。
    远处有崇山峻岭,但看起来一点都不险恶,像是高原雪峰一样给人特别清爽干净的感觉。近处有许多奇异的花草树木,有一棵看起来像柳树,却结满了碗口大的果子,似桃非桃,米分中透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了因道:“这里的大部分树木都会常年结果,随手摘一枚吃下去就可以饱好几天,所以没有人会受饥饿之苦。”
    我没经大脑思考就说:“那么不需要种田了。”
    “还是有人种田、种菜的,就像人间有的人去跳舞,有的人去跑步一样,劳动变成了一种休闲方式或者锻练身体的方式,劳动的收获也能让人得到喜悦。”
    了因这样说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前面有人在田野中劳作,面带喜悦,气氛祥和。突然天空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几只我从没见过的鸟儿飞过来,有着长长的彩色尾巴,并且身上会发光,飞过的地方散落点点彩光,让人心醉神迷。
    在广阔的农田之间有一条大道通往一座巨大的城市,路边种着高耸入云的热带树木,城墙高耸雄伟,以白巨石砌成,长不知尽头。城内既有印度风格的建筑,也有中国特色的古建筑,感觉像是古西域如楼兰古国重现在眼前。
    第八十七牛皮糖
    我和了因沿着大路走去,感觉没走多远就到了城门附近,这里人来人往,既有和尚也有俗人。和尚统一穿着橙红色的长袍,腰间束着黄带,有点像西藏那边的喇嘛;俗人衣着各种各样,既有古代的长袍,也有现代的西装,每个人都很干净整洁。
    别人都穿衣服,我赤身露体岂不惹人笑话?这时我才想到自己没穿衣服,低头一看,没想到我身上已经有衣服了,是一套现代便装,好像就是我以前经常穿的。
    再仔细观察来往的人,黄种人占了九成左右,有少数白种人,偶然还能看到黑人。不同种族的人走在一起,本来会给人很不协调的感觉,但现在看上去却很和谐,甚至让人不会去注意到肤色不同。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年轻漂亮,男的英俊,女的水灵,面色红润健康,而且所有人在容貌和气质上都有些相似,谦恭有礼,温和真诚,所以看起来很协调和融洽。
    我有些疑惑,记得我刚到阴阳界时,看到谁都觉得很眼熟和亲切,白天看到的人都觉得有些相似,与这里的情况很相似,莫非这里是另一个阴阳界?阴阳界的白天像是世外桃源,晚上却充满了罪恶,那么这里晚上会不会也完全是另一个模样?
    我转头问了因:“这里晚上会发生偷窃、抢劫、杀人之类的事吗?”
    了因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意外:“当然不会,这里的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每个人都很有修养,互相礼让,连吵架的事都很少发生,更不要说抢劫杀人了。”
    我有些不信,眼光乱扫,嘴里问道:“那么这些人会不会结婚生孩子?”
    “会的,但是单身修行的人多,结婚的人少,生孩子的人也少。这里的人都能活两三百岁,一百多岁了看起来还很年轻,很少生病,所以看上去大多是年轻人。”
    我还是不相信这里的没有邪恶的存在,了因把这里说得那么好,无非是为了让我来这里定居,放弃报仇。假如这里只是另一个阴阳界,只是表面祥和,也有黑暗的时候,那么我何必放弃一切跑到这里来从新开始,还不如直接去阴阳界当我的黑帮英雄,所以我必须弄清这里的情况。
    之前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与我眼神相对时都会对我点头微笑,但没人开口跟我说话过。我想要证明了因的话是错的,故意拦住了一个特别高大强壮的黑人:“哈啰,黑人兄弟你能说汉语吗?”
    大块头黑人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很爽朗:“你一定是新来的,还在担心别人听不懂你的话,其实这里没有语言区别,不需要翻译。”
    了因在我旁边说:“天界的人都具有‘语言陀罗尼’,也就是他心通,所以没有交流障碍。
    我没理会了因,继续问大块头黑人:“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请问你有没有想要打人的冲动,在这里有没有打过人?”
    黑人想了想:“有时心情不好了会想打人,但我能克制得住,从来没有打过人。”
    “你在这里有老婆吗?”
    “有。”
    “漂亮吗?”
    “当然漂亮。”黑人显得很自豪。
    “那么假如你看到了你老婆跟另一个男人在床上乱搞,你还能忍得住吗?”
    这个问题太尖锐,黑人有些不高兴:“她不会的。”
    “那么如果有一个男人在强暴她,你还能忍得住不打人吗?”
    “不,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家在哪里,我去看看。”
    黑人过了五秒钟才明白过来,右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胸口提起来,在边海碗大的拳头捏紧,怒瞪双眼:“你敢,我打死你!”
    我摊了摊手:“我只是假设,测试一下你的修养怎么样,看来你还要继续努力。”
    黑人还是很愤怒,放下了我,重重“哼”了一声,脚步勿勿转身走了。
    “咳,咳……”了因有些尴尬,“你不能这样问,你的假设不成立,天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太多兴趣了,冷冷道:“几句戏言就要动手打人,如果真的有了冲突还能不打吗?”
    “这……”了因有些羞惭,“阿弥陀佛,刚才我妄语了,天人六根不净,还是有欲望和执著的,所以有可能会发生冲突。但相对于凡人来说,他们没有太多恶习,性情温和宽厚,诚心向佛懂得自律,极少有作奸犯科之人。”
    “我相信你是高僧,对我是好心,但我不适合这里。泥鳅在烂泥里打滚,它觉得自己是很快乐的,你把它放到金盆玉钵之中,供到庙堂之上,它一点也不舒服甚至可能死去。这个道理你肯定明白,所以你不要劝我了。”
    了因皱起了眉头:“众生皆有佛性,便是一条泥鳅也希望自己可以过得更好一些,能够鱼跃龙门。人身难得,一念向佛,比鸟兽鱼虫修行更容易千百倍,怎能错失了这样的好机会自甘堕落?”
    我有些不耐烦了:“了因,你非要劝渡我,这算不算是一种执念?”
    “啊……”了因傻了眼。
    “你觉得劝善了我,超渡了我是一件大功德,但事实是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不需要你的超渡,你只是给我制造麻烦。那么你就不是真的慈悲,而是为了自己积攒功德,为了自己的私欲强迫别人。”
    了因完全愣住了,接着我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还是在刘一鸣家的房间里。我立即跳起来往门外冲,不料一头撞在门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我。我调转方向往窗户那边冲去,结果还是一样被挡住了,我急忙放出灭魂剑,奋力一剑向前劈,感觉没有砍到东西,再往前冲,结果还是被无形的力量挡住。
    “唉……”了因叹息了一声,“你为何要如此冥顽不灵,难道还有什么放不下?”
    我转身怒视了因:“没错,仇我非报不可,还有我的爱人、亲人我也不可能丢下。我根本就不信放下能解脱,不想当什么神仙菩萨,只要以前最普通的生活。除非你能让时间倒转回到我还没死的时候,或者让我活过来可以与我爱人长相厮守,否则就不要再啰嗦,让我离开。”
    了因道:“你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但实际上你已经在迷途中,意识颠倒,以幻为真,我怎能忍心不管?所以既使你觉得我是在强迫你,我还是要坚持,直到你醒悟为止。人间情爱求不得是苦,得到了常离别也是苦,能长相厮守的还是苦。你看芸芸众生,穷的夫妻为了柴米油盐吵,为了养育子女和老人吵;富的夫妻生活无忧,为了占有更多财富吵,为了婚外情吵,为了意气之争吵,各种烦恼说不完。更有甚者离婚、殴打、毒杀对方,哪里还有初识的恩爱?越执迷就越痛苦,只有放下才是解脱。”
    我即愤怒又急躁,哪里还能听得进他的话?“都像你说的放下了、解脱了,地球上的人都成了菩萨罗汉,人应该是越来越少了,这几千年来已经绝种了,可是事实是人越来越多,这证明你的理论才是错误的。”
    了因道:“如今是末法时代,魔乱佛教,佛法衰弱,不信佛的人很多,但因此产生的问题越来越多,连老人摔倒了都没人敢扶。值此纷乱时期,我等更应该坚持传统,弘扬佛法,佛自心作,只要能坚持修行,邪能归正,魔能变道……”
    “够了,够了,你想要辩论找其他和尚去,快放我走!”
    “阿弥陀佛。”了因合掌念佛,把眼睛也闭上了。
    我知道砍不动他,但郁闷和怒火无处发泄,冲过去以灭魂剑乱砍。也不知砍了几十剑,了因汗毛都没有少一根,我自己倒消耗了不少阴气,再砍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不甘心,在卧室里团团转,寻找出口,找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一个地方能出去。
    我只有一天时间就要回阴阳界,现在被困在这里,接头的人找不到我,或者不敢来找我,错过了时间再要回阴阳界就难了,我的钱也白交了。而且我没有告诉玉瓷去了哪里,长时间没有回去,她一定很担心。
    我越想越急躁,冲到了因面前大吼:“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了因慢吞吞道:“你先消消气再说。”
    打又打不动他,走又走不出去,动嘴皮子我更不可能说服这个老顽固,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无可奈何我只能求助于萌萌:“萌萌,你有办法吗?”
    “没办法。”萌萌有些不高兴,“看他的能力至少也是肉身罗汉级别,就算我在全盛时期加上你也斗不过他,现在就更不用说了。早在阴阳界我就叫你不要回人间了,就在前不久我还劝你不要急着报仇,你都不听,现在才想到我啊。”
    我无语,换了是玉瓷就不会在这种时候打击我,树妖就是树妖,比不得人……
    萌萌道:“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不会灭杀了你。”
    我哭的心情都有了,了因却实不会灭杀我,但这种被牛皮糖粘住的感觉,比以前被灵通道长困住了还难受,还不如直接拿刀杀我痛快。
    萌萌很快又说:“他是真和尚,慈悲心肯定是有的,要不你装可怜试试,你保证不杀刘一鸣,也许说说好话他会放你走。”
    我没好气道:“装不来。”
    “那只能跟他辩论了,从理论上打倒他,他就没理由留你了。”
    我吐血三斗,以我的学识怎么可能说得动了因?我要是能说服他,我就不是怨鬼,而是金身罗汉了。
    第85章 情愿同生死
    我急得乱跳,了因也不理我,自顾自念起经来,声音祥和缓慢,庄严肃穆。我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但不知不觉心中的急躁和怒火减弱了。
    宗教方面这种听不懂、看不到杀伤力的东西更厉害,可能不知觉我就被他降服了。可惜我对宗教方面的知识懂得太少,要是有灵通道长那样的水平,说不定就能在理论上折服了因。道教与佛教旗鼓相当,或许我要从道教方面找些难题来刁难一下了因,从而打开突破口。
    我在了因面前坐了下来,抱着胡搅蛮缠的心态对他说:“了因,你说是和尚厉害还是道士厉害?”
    了因道:“各有所长,都是正法,各派之间应该互相鼓励精进,不能互相攻击毁谤。”
    “那总有个高下差别,这里没有别人,说一说也没关系吧?好像除了你们佛教,其他教派都是不讲因果轮回的,那么我信道教,我就用不着放下执念了吧?”
    了因道:“一切正派宗教都不鼓励冤冤相报,而且如今佛教之中有道教的理念,道教之中也有佛教的思想,道教也是讲因果轮回的。”
    我无言以对,灵通道长也说过有轮回,不过好像有些不同。我说:“好像道教讲的是五道轮回,神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跟你们不一样啊?”
    了因道:“六道轮回是真实存在的,所以道教也不能回避,有些道教门派只说五道,少了修罗道,这是因为凡人不会进入修罗道,不说也没关系。”
    “为什么凡人不会进入修罗道?”
    “这个……”了因有些犹豫,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一些佛、阿修罗、天魔王和道教的先天神魔也会犯错误,犯了错误就会被打入修罗道受苦悔过,此道中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立即得意起来:“原来佛也会犯错误啊,那么菩萨、罗汉之类更有可能犯错误了,你肉体凡胎还比不上他们,你怎能确定你现在不是在犯错误?”
    了因道:“犯错误在所难免,贵在知错能改。比如你生前是医生,难免误诊开错了药,但只要你是认真对待以你的知识和经验来开的药,从道德上讲你就是无罪的。”
    “可是从法律上来讲,医死了人还是要负责任啊!就像你现在,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想要帮助我,但事实上是你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逼迫我相信佛教理论,不论是从法律还是从道德来看你都在犯错误!假如我是活人,你限制我的自由和逼迫我信教,这两个罪名就算不要枪毙,也要让你的后半生烂在牢里了!”
    “你已经深陷迷途,必须要有人纠正过来,就像一些学坏了的少年,要关押在少管所、戒毒所,限制他们的自由,纠正他们的错误。”了因回答,但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眼睛虽然闭着,眼珠子却在眼皮之下不时动一下,这证明他的信心也动摇了。
    “那么我向你保证不杀刘一鸣,你可以让我离开吗?”
    了因立即道:“不行,你不杀他,心中却更想杀他,这不是真正的解脱。”
    我实在忍不住又暴跳起来:“臭和尚,你到底想要关着我到什么时候,有点本事就可以打着正义的幌子欺负人吗?”
    了因道:“我没有欺负你,只是在消磨你的戾气,矫正你的错误,把你从苦海中捞出来,直到你真正解脱为止。”
    “门外就有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勾结黑帮不知挖了多少人的肾,杀了许多人,我敢说连他老婆也是他杀的,你为什么就不去管管他?”
    了因道:“他要是犯了国法,自然有法律制裁他,我只劝人向善,不能代表官府行制裁之职。”
    我咆哮起来:“可是你现在对我做的事,已经凌驾于官府之上了!”
    “……”
    我与了因争论了多久,虽然有些话让他产生了动摇,却不能驳倒他,让他放了我。我泄气了,坐在墙角双手按着耳朵,好像这样可以阻挡了因念经的声音,但实际上是没有用的,人类的声音我不是用耳朵听到,而是直接感知。
    唉,我不能及时回阴阳界了,苏紫衿、常志豪、刑龙他们肯定对我很失望。玉瓷等不到我一定急死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没来得及跟她多说几句话……
    想到玉瓷,我好像看到了她正在焦急找我,似乎就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但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房间之外的一切我都感应不到。这一定是我的错觉,玉瓷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我没有告诉她是去找刘一鸣报仇,早知道有了因这样的大牛皮糖在,打死我也不来了。
    刘一鸣应该不会为了防范我报仇,长期请了因这样的人在家里住着,那么就是他害死了许静,怕许静变成鬼向他索命,所以请了因来超渡。可是看样子了因不知道这回事,那就是许静的灵魂去了别的地方没有回来,却不知她到哪里去了,我还欠了她一个大人情……
    我正在胡思乱想,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宋玉瓷一脸焦急出现在我面前——这怎么可能呢,莫非我急疯了产生幻觉?
    意识的交流非常快,刹那间玉瓷就知道了我遇到的事,我也知道了她来这儿的经过。玉瓷到了天色大亮还没见我回家,非常担忧,她猜测我是去找刘一鸣报仇,放心不下就乘车过来了,现在已经是傍晚。到了刘一鸣家楼下她又有些迟疑了,她不想见到刘一鸣,而且跑到人家里去找一个鬼,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刚才也不知是我先感应到了她,还是她先感应到了我,她知道我在这儿立即就上楼了。外面的大门没关,她没理会客厅里的人,直接冲进来推开了门。
    我急忙往门外跑,但距离门口仅一步之遥,我突然不能动了,全身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玉瓷知道我的情况,用手来拉我,但她只能感应到我的存在,看不到我也碰不到我,哪能拉得动?
    大厅里包括刘一鸣有七八个人,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边。刘一鸣左边脸上肌肉抽动着,导致鼻子和嘴唇有些歪斜,原本很值得他自傲的脸变得怪异又恶心。这是被灭魂剑剑气刺伤的结果,经脉和神经受伤了,哈哈,他也有念天,我立即觉得心情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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