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朝臣们的咆哮声穿透云霄。
    裹紧胸的岑睿心有所感地抬起脸,刚刚……是什么声音?
    朝上,果不其然,有人忸怩含蓄地抱怨了今年的年终奖,过年嘛,没个油水都不好回去和家里的夫人交差啊。
    岑睿摆出一副我很了解我很同情我很明白的表情,然后也含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个衙门都藏着自己的小金库,要年终奖,找你们老大去!
    各司老大们的脸色和染缸一样五彩纷呈。
    “户部近来有好几位大人离职,年关各项结算预算想是人手不够。这样,原秘书丞宗和、朝议郎秦英即日起调任户部。李宗往仓部,秦英去度支部任职。李爱卿你看如何?”
    户部尚书大人感激涕零地谢了皇帝陛下的恩泽。
    众位大人们的关注点仍在“荷包”,没几人关注此事。立在文官后方的秦英却微微皱起了眉……
    朝散后,和秦英关系不错的宗和凑过来道喜:“贤弟可算是熬出头了!今日由我做东,去胡玉楼小酌一番。”这番调遣,在官品上虽只跃了一品,但在本质上却从个可有可无的虚职直入到了六部之重的户部。
    秦英走得缓慢,闻言抱歉道:“今日家中有事,怕是去不成了。宗兄莫要怪罪,改日小弟请客赔罪。”
    宗和是个爽朗性子,只当其真有要事在身,哈哈一笑拍了拍秦英的肩:“你我之间何须这样客气。”正巧有其他同龄官员相邀,便先行了一步。
    秦英看周围人散得差不多了,转了方向往御书房行去。
    一人从廊柱后翩步而出,看着秦英滑过白玉栏的衣角,屈指弹了弹玉笏。调任户部……小皇帝容不下徐魏两家并大之势了么?谢容微微一笑,从容离去。
    御书房里已燃起了地龙,暖烘烘的,岑睿一回去就扯着衣襟直嚷着热。
    将奏折分门别类放好的傅诤咳了一声,岑睿很快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之处,捏起领口嘟囔道:“真的很热……”
    傅诤送上杯冷茶,话中有话问道:“陛下今年满十五了?”
    “没有啊。”岑睿连灌了几口冷茶,消了些火气:“过了这月,下月初五才是我的生辰。那时才满十五。”
    “十五……”房中无人,傅诤的声音轻如风烟飘入岑睿耳中:“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五及笄。”
    岑睿被他的话噎到了,无语地看他。
    傅诤走近一步,贴近岑睿,微微低下头,声音低柔得仅有他二人听见:“及笄礼是女子一生最是珍贵隆重的仪式,可陛下却注定不能拥有,陛下遗憾么?”
    岑睿听出他话里些许的同情,捏紧了杯盏,轻摇了下头:“没什么。”转而笑嘻嘻道:“不大了二十的时候,举行冠礼就是了,一样一样的。”
    这哪里会是一样?傅诤默了片刻,道:“去年此时,陛下在丧期内不得行宴饮歌舞之事。今年陛下生辰,不如好好庆贺一番?”
    岑睿没想到傅诤会主动提议替自己过生辰,惊愕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憋出一句:“你要送我礼物吗?”
    “……”傅诤看着岑睿仰起的红扑扑的脸颊,有一刹的失语。
    没等到傅诤回答,来喜的通报声在门外响起:“陛下,首辅大人,户部的秦郎官请见。”
    秦英来找岑睿,是问调度自己去户部的事宜。显而易见,秦大人对有机会调任,却没去成心心念念已久的御史台大为不满。
    岑睿摸着鼻子道:“户部油水挺多的啊,好多人想去都去不成呢,不识好歹。”
    秦英怒目相向,他看起来像是那么想去贪污腐败的昏官吗?
    傅诤没再容岑睿作弄秦英,抽出一叠前不久送入他手中的账目给秦英:“这是几家商行数月来的货流走向,有一家还是皇商。表面是普通商家间交易,可往细处察看的却多是棉纱粮食类的生意,而有消息称朝中亦有官员与这些商行有来往。御史台在明处,有所动作太过明显,查案在何处不是查?调你去户部,便是想让你摸清到底是哪些人出于何种目的参与到这些交易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我感觉越写越顺了,是个好事。(自夸真的没问题么……)
    【叁陆】贺宴
    岑睿在朝上提拔秦英的用意,包括秦英自己都和谢容所认为的那样,是皇帝和首辅有意抬起秦家搅入徐魏那摊子浑水之中。秦英万没有想到,竟还有这层深意在其中。傅诤没动用御史台,而要他暗访查探,说明此事一定牵与朝中某些要员相干,牵连甚广……
    秦英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账目,深深拜下:“臣领旨。”冒有风险又如何,总好过挨于一死职上终日碌碌无为。
    岑睿点头,这才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嘛。又补充了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年轻人嘛要深入基层多锻炼锻炼巴拉巴拉……
    秦英回应给皇帝陛下的是一张生硬冷脸,他对岑睿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草包之上。
    傅诤又细密地嘱咐了两句,便让秦英回去略作收拾即往户部述职。
    岑睿啧啧砸吧嘴道:“傲气,还是这么傲气。”
    傅诤听出岑睿话语里的不满,付之一笑:“比之当初,已是圆滑通润许多。”又接起方才岑睿生辰之事道:“陛下生辰要如何置办?”
    岑睿的注意力被引了回来,温吞着声道:“简单点吧,才削了朝官们的腰包,若是大张旗鼓办一场岂不是过个年都在要家里骂我?我还想替来年讨个吉利呢。”想了一想:“不如就在宫内摆桌小宴,你我带上来喜,安心地好好吃上一顿。”
    傅诤略思片刻,微一颔首:“陛下若愿如此,臣也无异议。不过人少未免清冷,再邀上陛下几个好友如何?”
    岑睿叼着个杏干呆看着傅诤,我什么时候有好友的,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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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睿的生辰转瞬即到,今年冷得尤为早,甫入腊月,天就飘下了零零星星的雪絮,墙根下的早梅披着银霜钻出点点艳红骨朵,给人气寡冷的宫闱添了一丝喜气。
    从朱雀街两旁的民宅官邸到宫城内的各宫各所,皆烧起了火红的炭火,连养心殿后苑内莲池里的那尾肥鲤鱼都享受到了个小小的火盆待遇。六部间匆匆来往的小郎官们偶尔停下脚步,站在廊下看着飞舞在空中雪花,诗兴大发道:“瑞雪兆丰年哪!”
    “照你个头的丰年,快把大人我要的泥章从库房里找出来!”窗子里探出个煞风景的脑袋。
    “……”
    秦英坐在地板上,一页一页仔细核对着刚从度部从来的算目表。如岑睿所说,一到年关,户部的工作压力极其巨大,别说查出些什么,即是每日要看要算的账册就整得人没口歇气的功夫。户部尚书大人开始看在他是秦太师的孙儿份上,对他客客气气的,挑些简单易入手的事给他做。后来事实在太多了,看秦英本人做事细致又不摆什么贵族谱,就逐渐交由他些重要的活计。
    “秦大人,秦大人!”一个抱着叠高高账本的小吏站在门外,艰难地伸入个脑袋:“宫里来了个小内侍找你。”
    秦英诧异抬起头,宫里的人?
    “秦大人,这是陛下给您的。”小内侍毕恭毕敬地奉上份金柬,写帖子的主人似为显示自己的财大气粗,在帖面上还洒满了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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