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睿坐在廊上厚毯上,里外裹了几层,圆溜溜的,像是稍有不慎就能滚进庭院里去。她将小罐搁到一旁,抽出帕子,仰起身,仔仔细细地替傅诤擦去脸上尘埃与颈间的汗水:“迷着眼没?”
    傅诤看着岑睿的小脸簇拥在一圈毛茸茸的围脖里,觉着十分可爱,有心逗弄她:“迷了。”
    岑睿当真了,忙将傅诤的脖子往下勾了勾,翻开他眼皮:“让我看一看。”往他眼皮吹风时,瞥见傅诤微微弯起的嘴角,心间一下子亮堂起来,知道是着了他的道,恼了下后又笑了起来。唇瓣轻了轻贴上他眼睛,顺着鼻梁滑下,在傅诤唇上点了点:“幼稚。”
    傅诤衔住她的唇:“今年,我们终于能一起过年了。”
    “以后都是。”
    “喂!嬷嬷!这个就别偷看啦!”傅小书脸红脖子粗地将嬷嬷拉了回来。少爷和少夫人真是的!黏糊也不看看场合,这样亲热对于还没去到老婆的他是个多大的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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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一去,日子过得飞快,岑睿的肚皮和吹了气一样涨了起来。这回她做到了言而有信,答应傅诤不碰政事果真就不碰了,朝里寄来的公文一股老塞给了傅诤。谢容去江宁郡督办公务的途中来看过岑睿两回,每一回来都要惊奇下岑睿肚子里孩子的成长速度,打趣道:“下回我来时,是不是都生出来了。”
    岑睿算了下他来的频率,道:“差不多吧。”
    “哦,那下回我就不带补品,带长命锁来了。”谢容笑眯眯道。
    傅诤冷笑两声,端起岑睿吃完的空碗去厨房。今时,岑睿终于有了正常女子的孕期反应,害喜了。庆幸的是,她的反应不明显,早晨起来会呕一阵子,闻不得刺激性的味道。傅诤按着郎中的吩咐,给她少吃多餐,一个时辰喂上一顿。
    “我怎么感觉,怀孕的不是你而是傅诤呢?”谢容看傅诤走远了,悄声道:“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岑睿干笑几下,摸了摸半圆的肚子:“头一回当爹,他紧张而已。”可不是么,现在的傅诤恨不得把岑睿当菩萨供起来,嘘寒问暖不提,走的路远一点就要喝令她躺去休息。还是嬷嬷说了,孕妇多走动对以后生产好,傅大人的草木皆兵才有所改善。
    “上回你说的那个徐杉怎么样了?”岑睿晒着太阳,眼垂垂的,忽然问道。
    谢容蹲在池子边,拿扇子逗那尾肥鲤鱼:“干得挺卖力的,没有靠着徐家的名头拿乔。就是嘛,对我们秦相爷似乎有点格外热情。”
    岑睿讶然了下,很快平静下来:“秦英对她呢?”
    “秦相爷嘛……倒现在也没看出她的身份,只当她与其他人般阿谀奉承他。”谢容学着秦英刻板严肃的口吻:“本相看你是连这从七品主簿都不想做了?滚回去!”
    谢容模仿得惟妙惟肖,岑睿哈哈大笑,一看傅诤从前廊走过来忙闭上嘴。
    “说什么呢?”傅诤拿着蒲扇替她挡去脸上的阳光。
    岑睿倚着他的左肩,下巴搁在他手背上:“说魏长烟被他爷爷和秀敏又逼着带兵出京去边疆了,不过看起来好事将近。”
    谢容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明白岑睿对他说过的话。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嫉妒傅诤与岑睿的。但他永远做不到他们的豁达与洒脱,江山社稷,说放下就放下。
    入了夏,岑睿脚踝出现了浮肿现象,随着时间推移,水肿从脚踝向上蔓延,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当。傅诤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郎中又说这是正常现象,连岑睿都劝他不要过度担心。
    话虽如此,每晚傅诤睡下后隔段时间就会醒来一次,看看岑睿有没有朝左侧躺好,有没有腿脚抽筋。翌日岑睿看他的青黑眼圈,怨他大惊小怪,她还没生他倒拖垮了身子。傅诤当时答应的挺好,到了夜里故态复萌。有一次,真就让他碰上了岑睿腿抽筋了。岑睿还没叫出声,他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揉着她小腿哄道:“不疼不疼。”
    岑睿哭笑不得,艰难地撑起身子:“我也不知道是该气你,还是该夸你。”
    “只要你好好的……”傅诤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抚着岑睿的肚子:“刚刚是……”
    岑睿按住他的手,笑道:“是踢了我一脚,到了晚上动得多些,一个时辰有个十次左右吧。”
    傅诤抿抿唇,吻上岑睿眉心,心疼不已:“辛苦了。”心里却对那没出世上的小家伙嫌弃上了,怪道岑睿说睡不好,原来是他/她。
    七月流火,岑睿的产期再有月余就要到了,乳母和产婆早请在了家中待命,能准备的都准备上了。傅诤尽量将公事在上午处理完,过了午时就赶回家陪岑睿。
    “傅诤。”这日早上岑睿随傅诤起床的动静睁开眼。
    “闹醒你了?”傅诤弯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又摸摸她滚圆的肚子。
    岑睿摇摇头,看着他,踯躅了下道:“等孩子出生,就请娘回来吧。”
    傅诤脸色一僵,在床沿坐下,默不作声。
    “那件事的对错谁都不能一口说定。但她毕竟是孩子的祖母,对你有养育之恩,”岑睿望着他,声音轻软:“总不能让她连孙子一面都不见啊。”这事她想了很久,她不是圣人,说不介意是假的。但她现在是傅诤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她应站在他角度替他着想。
    岑睿知道傅诤在这事上心里的疙瘩比她的只大不小,他性子冷又固执的很,她劝是劝了,听不听就是他的了:“好啦,你换衣服,去衙门吧,记得用朝食。我再眯一会,睡个回笼觉。”
    躺下去时,傅诤从后抱住她,摩挲着她的脸:“这些事本该我处理好,却还要你替我想这么多。”
    “这么大人了还撒娇。”岑睿咕哝着,但知道他大概是被说动了。
    傅诤在衙门处理完公务,对着案几沉吟良久,提笔再三斟酌,写了封信函。封上印泥时突然心一慌,手一抖,戳偏了。
    “大人!大人!”小吏一头大汗,狂奔进来:“您家中传话来,您的夫人要生了。”
    傅诤霍然站了起来,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到产期么?就放下。
    第87章 捌柒身世
    晨间岑睿送走傅诤后并没察觉异样,囫囵补了半个时辰的觉,被肚子里的小人踢醒了过来。八月份的天暑气没消透,岑睿睡了一身的热汗,捣腾着才蹭起来,唤来乳母帮着擦了擦身子,换了小衣。料理妥当后,腆着个大肚子晃去厨间吃朝食。
    早晨她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一步一慢地来回走着。傅小书在旁恨不得一双眼珠子长在岑睿身上,生怕她有个闪失。嬷嬷在旁晒着小儿衣物,笑道:“夫人生产尚早,走两步是没关系的。”
    小书谨记傅诤的命令,哪敢有一刻放松啊,握着蒲扇跟在岑睿身后殷勤地扇着,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影,胆战心惊道:“少夫、夫人您还是回去好好坐着吧。”
    岑睿今天精神格外好,走了几圈道:“那你陪我去玩会双陆。”
    “……”傅小书面如死灰:“小人能说不么?”善良耿直的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和这么无耻无赖、棋品烂出水平的少夫人玩双陆啊!
    “不能。”岑睿残忍地熄灭了他最后一缕希望。
    “不玩了。”第二局开局没多久,岑睿忽然丢下棋子。
    “啊?为什么?”沉浸在短暂胜利里的傅小书迷茫地抬起头。
    岑睿双手环着肚子,一脸平静:“我羊水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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