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碧萱而今和杜府结仇最大的,不是傅太太,而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自己。
    晚上傅望舒回来,沈梅君将日间的事说了,悔恨自责不已。
    “太太说的那些话是小四教她的没错,小四果然是躲在暗处准备着反击。”傅望舒嗤一声笑了,揉揉沈梅君头发,笑道:“的确做错了,错得离谱,不过,错着可当对招看,杜碧萱骄横无状,杜顺阴狠歹毒,因着骆家的事,咱们迟早要和杜家对上的,只当提前对阵了便可。”
    这事换了以前,他定是一番冷嘲热讽,如今不过是安慰之语,沈梅君闷闷不乐嘟起嘴。
    “你要真不高兴,那就反败为胜吧。”傅望舒笑了,“明早使个人到杜府去,和杜太太说,奉你的意思去问候杜小姐的,便说你手足无力晕睡了一日两夜,一觉醒过来听说她回去了,过来问候一声,为接待不周致歉。”
    “这是装了不知高大娘到杜府说那番话的样子,把高大娘明明是我派的却赖到太太头上去?”沈梅君眸子一亮,又暗淡下去:“杜碧萱只怕不肯信。”
    “她会信的,要是傅府里没一个人喜欢她,她岂不是很没面子,你派人问候,不管真假,她心里都会自欺欺人认定是真的。”
    好像有道理,这么一来,杜碧萱对傅太太更加怀恨了,沈梅君转忧为喜。
    傅望舒见她欢喜,心中也是无限愉悦。眉眼飞扬间,如清风吹开层层云雾,绝代芳华恍如明丽朝霞,又像是月光里飞出的金粉殷红勾画的凰鸟,神秘热烈而又张狂动人。
    深梅君看得痴了,一个人的改变真真难以预料,谁能看出人前寒意凛凛战刀般的傅望舒会有这般治艳情醉的一面。
    秋梦带着人摆了膳食上来方打断沈梅君和傅望舒之间的眼神交缠,沈梅君先前在大膳厅中都没立规矩,此时只他们两个,更加不用立规矩,在方桌一侧坐了下来。
    傅望舒挥手让秋梦等人退下,也不要人侍候,自己给沈梅君盛饭舀汤,夹菜剥虾壳挑鱼刺,忙得不亦乐乎。
    沈梅君享受着他的呵护体贴,又有些不好意思,傅望舒忙着服侍她,自己没吃几口,沈梅君吃完了,要倒过来服侍他,被他一把按住。
    “别忙,攒点力气,不然……”他眸子灼灼看沈梅君,唇角轻轻挑起,“不然,我怕你夜里承受不住。”
    胡扯什么!沈梅君羞红了脸,隐隐的又有几分期待,今晚,不知他是不是……
    傅望舒看了她一眼,眼底都是笑意,柔声道:“用不用喝几口酒壮胆色?”
    今晚他真的要来……沈梅君脑子乱了,没被碰被摸,身体已热灼灼着了火。
    “过来,我喂你喝酒。”傅望舒伸手拉过沈梅君,抱坐在他的膝上。
    柔`软清新的嘴唇贴到自己唇瓣上,醇美的酒液流进口腔,带着淡淡的甜·香和醉人的气息。
    他在她把酒咽下去后,仍继续纠·缠着,直到沈梅君整个人瘫成一滩水抱不住才放开她。
    “喜欢吗?”傅望舒轻run她的脸,气息扑在她面颊上,吹起阵阵麻·颤。
    他除了问喜欢他喂酒吗,还问她喜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吗,沈梅君领会得,小脸酡红说不出话来。
    沈梅君醉眼朦胧里先是一阵天旋地转,接着身体凌空,落到实处时已是躺在床上。
    耳边是傅望舒低沉溺爱的叫唤声,肌肤在他的怜爱下像是被小蚂蚁咬着,又疼又痒,沈梅君低喘细吟,手足身体藤蔓一般缠住傅望舒诸般妖娆情态。
    她是云,盼他幻化成雨,引她共赴翻`云覆`雨的仙境。
    万种情潮翻滚,衣裳飞落到地上,最原始的姿态相对着时,傅望舒却突地颓丧地倒到床上。
    他那物不行?沈梅君晕沉沉里下意识便伸了手抓去。
    硬`梆`梆滚`烫烫像刚出炉的烙铁!
    “你来事儿了,底下有几丝血水。”傅望舒苦笑。
    日间还没有,怎么这么巧,沈梅君内疚又失望。
    不能来事儿,这晚两人都睡得不怎么安稳。
    接下来几日,两人倒是不需受苦刑了,傅望舒出京到盛州去了。
    傅氏到应天府衙递了要建济善堂的文书,府尊大为赞赏,替傅氏向朝堂申请京郊一块地作济善堂宅基地。
    也不知是不是托成公公献给皇帝的木雕物件起了作用,朝廷办事神速,当日早朝允可文书便下来了,把府尊上报那块地周围的也都批给傅氏,没要傅氏一分银子。
    那地好大一片,房舍建起来,收养两三万个孤儿都没问题,盛州有一个大富商林牧建有一个积善堂养孤扶老,据说办得很好,傅望舒亲自到盛州取经去了。
    收养二三万孤儿哪能行,会要了傅氏的命的,傅氏这是给赶鸭子上架了,沈梅君暗暗叹气,府里事务太多,也只是想得一想顾不上操心。
    这次和上次协理庶务不同,所有事情都要接手,接管帐务后,还要清点库房物品,最麻烦是主子房间的铺陈摆设,小到一把小汤勺,大到古玩珍宝,琐碎而繁杂,沈梅君看得头晕脑胀。
    若一样样都对上也罢了,偏各房领的公中物品和现有的出入极大,三姨娘和傅明媛房中雪洞洞的,据说是卖了贴补明媚买药请医了,二姨娘和两位少奶奶的是给傅望声傅望平拿出去典卖了,而傅望超的娇红馆,却是比公中配置的多了许多数也数不清。四姨娘五姨娘房中物品也少了,傅老太太房中物品则是有多有少无法核对。
    而傅太太房里物品连沈梅君要清点都不让,冷了脸躺软榻上闭眼假寐,任由丫鬟拦着不让沈梅君动一动。
    整个傅府还能与帐面登记对得上的,也只有傅明慧房中和流觞轩两处了。
    这竟是比当初从旁协理还难。
    不追究,那就是软弱可欺庶务不明。
    追究,娇红馆是多出来的容易办。四姨娘五姨娘是贫家女,东西都贴补娘家去了,要她们的娘家还回来哪肯。三姨娘和傅明媛的都卖了给明媚延医请药,让她们拿什么出来填补?
    两位少奶奶和二姨娘也不好办,便是逼得她们填补回来,其他人不能同等对待,又有什么用?
    沈梅君满心烦躁,有些手脚给缠缚住了无处施展的无力感。
    商户之家人口不比公侯爵府,各人重利更甚于重名,而她要面临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傅府的主
    第五十七回
    主子们各有算计,而傅太太管家的权力给剥夺了,如今是豁出去和自己做对了,家下下人见风使舵的有,墙头草也有,唯独没有真正支持自己的。
    傅太太端着架子不让自己带人清点她的房中物品,自己作为晚辈,竟是无能为力。
    沈梅君还没想好这件事如何解决,日常事务里又出了难题,府里有下人陆陆续续告假,理由都很充分,也拿了证据到台面上来。
    高升媳妇说,告假的人太多,无法自专,让那些下人来向沈梅君面禀。
    看着都是正当的告假需要,或是爹病了,或是兄弟娶亲姐妹出嫁……种种不一而足,沈梅君斟酌着,都准了这些人的假。
    告假的人太多,各处事情做起来便有些颠三不着二,沈梅君面上一丝不露,暗地里使秋梦到牙市走一趟,买下二十个丫头,都订的死契,让人牙婆子调`教着准备进府顶替那些告假的下人。
    这日灶房管事曹大娘也来告假,说孙子出痘要回家照顾些时。
    “曹大娘安心去吧,这事非同小可。”沈梅君微笑着允了。
    “多谢沈姑娘。”曹大娘磕下头去,很是感激的样子,接着又道:“张新家的颇勤谨,我走后,可以让她暂领灶房事务。”
    “这个不劳曹大娘费心,我自有安排。”沈梅君淡笑,不再看曹大娘,招手下一个人上前禀报。
    下一个是针工房管事,也是来告假的,看沈梅君没按曹大娘的推荐让她安排的人暂管灶房,有些打鼓,上前来后,勉强说出告假理由,话语却不是很坚定,“沈姑娘若觉得不便给奴才假,奴才便不告假了。”
    “便与不便,还是看你自己。”沈梅君四两拔千斤,说完后,拿起几案上茶杯轻轻啜茶。
    “奴才……奴才……”针工房管事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难为,准了。”沈梅君淡淡道。这些人脑子里没成算,听了傅太太挑唆纷纷告假为难她,却不思今日不比当日是协理,她全权打理傅府,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下人又不比主子不能换,走了的,即便是吃亏发还奴契,她都不会再给他们回傅府来。
    这些人都是家贫才卖身为奴的,傅府财力足又讲仁义,订的都是活契,下人的待遇在京城里面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些人离了傅府,除非是自谋生路,若还是卖身为奴,再找不出比傅府更好更如意的。
    她在这些人告假时不发还奴契,便是要看看,有多少人能为已所用,有多少人是傅太太的死士。
    傅太太要刁难她,她便借机清洗换人。
    灶房管事和针工房管事走后,沈梅君当即另提升了两个人,便是秋梦挑进流觞轩的霞光和新雪两人的娘,接着把外面调`教好的那二十个丫鬟唤进府补上各处空缺。
    人员清盘了一下后,还少了二十个人的缺。
    缺人的是浆洗房和库房执礼房外院买办,执礼房人员本就多了,沈梅君宣布裁减,以后不添加人了,若不乐意,允许赎身或调到别处去。
    那是合府最闲的一处地方,没有一个人舍得离开,裁人之事很顺利落实下去。
    浆洗房缺了五个恰是一半的人,沈梅君问浆洗房的人,是要添人呢,还是一人做两个人的份,领两个人的份例,没告假的五人连犹豫都没有,异口同声要做两人的活领两个人的份例。
    库房工作琐碎杂乱,很容易便出差错,不能跟浆洗房作粗活的同样安排。
    沈梅君微一沉吟,心中有了主意。
    库房管的除了固定的物件,还有每日外面买办采买了交进来的各处主子小灶房的膳材,沈梅君直接停了外面买办食材这一项,按往常各处份例食材要花的银子,直接派给各处主子,由各处主子个人自己安排丫鬟采买。
    也不必出府,外院买办每日傍晚将往常给府里送疏菜瓜果的商贩聚齐到后角门,各处主子让丫鬟交了食材单子出去,翌日早上由丫鬟到后角门拿自己主子订下的果疏并给付银子。
    如此,丰俭由人,又能按自己喜欢的买来吃,像四姨娘五姨娘,因得傅老爷的宠跟着傅老爷吃喝,这笔银子尽可以省起来。
    少了分派食材这一项省下了不少人工,库房里现有的人员便够用了,外面采买的有好些人没事做,调派到别处,正好填补空缺。
    各处主子房中的物品,沈梅君干脆做了人情,也不逼她们补齐了,吩咐买办打了物品价格,计出所领物品价值,让各处主子签字,挂帐当向公中挪借的。
    以后要申领什么,除份例内的,一律用银子买。
    这后一着有些不近人情,沈梅君于是另施了一恩,道各房铺陈可以再奢华一些,主子里傅老太太增添了价值一千两的摆设,傅太太增加了五百两的摆设,四位少爷两位少奶奶和三位姑娘则是给的现银一百两让自己添置,四位姨娘给的二十两现银。
    傅太太见沈梅君大把撒银子笼络人心很不高兴,其他人则喜出望外,傅明慧有些替沈梅君担忧,这晚来流觞轩找沈梅君。
    “添加这么多开销能行吗?”
    “能行,不过近两千五百两罢,又不是每月都要的开销。”沈梅君笑道,她管着家事不贪墨,傅太太做虚帐贪的那些银子,任她手脚再撒漫也花不完。何况她这一番整顿,省了不少银子出来。
    沈梅君细细算帐给傅明慧听,各处主子的膳材按份例给了银子,看似不多不少平了帐面,其实得省出近一半,皆因各处领了食材后,还会使丫鬟婆子到大灶房要东西,大灶房自是不能不给,额外又多了不少浪费,如今给了银子,自不可能再到灶房要这要那,大灶房里每月可省下不少银子,扣除浆洗房五人领的双份月钱,还省下十五个人的月钱和衣裳份例,又是一笔银子。
    “你这一说,我茅塞顿开。”傅明慧击掌赞道。
    沈梅君笑了笑,她心中还有个想法,这是因她先前从家中被赶出来后,一点谋生本事没有,差点沦落风尘得到的教训。
    “我想,姑娘们绣花做针线的同时,也许可以学着赚钱,俗话说有时思无时,晴天存雨粮,万一哪天受困了,也不至于彷徨无计。”
    “这是个好想法,可是我们居于深闺,除了做针线活儿,能有什么作为呢?”傅明慧长叹,悄悄告诉沈梅君,三姨娘和傅明媛其实一直在做针线活偷着卖。“明媚长年服药,太太有时不耐烦,她们也不敢十分打扰,偷偷做点针线活卖填补一下。”
    这是各人有各人的苦,大富皇商家的小姐,还得做着针线活儿卖。
    三姨娘看起来懦弱无能,却极疼两个女儿,傅明媛虽不如傅明慧讨喜惹人怜爱,却是安分守已从不惹麻烦的主子。
    沈梅君关切地问道:“五小姐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会这么严重?”
    “据说是胎里带的弱症……”傅明慧细细介绍,她和傅明媛同岁,两人的娘都不受宠,又同是庶女,关系不错。
    傅明慧讲完,沈梅君微皱眉,隐隐觉得,傅明媚的身体没那么弱,说不定是三姨娘溺爱过度小心得不对头造成的。
    一直躺床上不出外走走,好人都会病倒的。
    沈梅君决定,翌日亲自去看望傅明媚。
    她已进了长嫂角色关心起小姑子而不自知。
    姑娘们怎么存着脸面又能有谋生计的能力,沈梅君还想和傅望舒商议一下再实行,当下也不说,话锋一转提起阎石开。
    杜碧萱的事虽办砸了,也算解决了,是什么候接阎石开过来做客了。
    傅明慧眼睛一亮,接着忧心忡忡问道:“接阎少爷过来做客?怕不怕像上回那样发疯?”
    她眸中喜色虽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让沈梅君看了个清楚。
    傅明慧果然是喜欢阎石开的,沈梅君想起傅望舒的打算,微有遗憾,曾凡很不错,可是再好的儿郎,不是喜欢的那一个,未必想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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