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陆振英和钱卫东两下里高高兴兴说定了,这几天陆香叶就把小宝送到娘家来断奶,断奶之后,就让陆香穗搬去钱卫东家里住,帮着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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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钱卫东就把小宝送到陆家来“戒奶”了。小宝也就十四个月大,刚会走路,还走不稳当。断奶的滋味自然不好受,送来没多会子,小宝就开始哭闹着找妈妈,陆振英把小宝交给了陆香穗,让她照管。
    陆香穗只好抱着小宝,晃呀哄呀,别的倒还好,这小东西哭闹起来,馋奶馋的急了,就把小脑袋往陆香穗刚刚发育的胸脯上拱,两只小爪子也乱摸,弄的陆香穗又羞又恼。当天晚上小宝哭闹了大半夜,第二天一大早,陆香穗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便抱着小宝在院子里溜达,晃悠着哄他。
    小宝哇哇地哭,陆振英一早出去也不知忙些什么,就没看见人影,小宝丢给陆香穗问都不问,一个哭闹不停的小奶孩子就这么丢给她,纵然陆香穗性子沉静脾气好,也忍不住烦躁了。
    让她退学就退学,让她看孩子就看孩子,他们当她是菜园里的番瓜、茄子,没有思想没有血肉,想怎么拧就怎么拧是吧?
    王中春一早忙着浇园,陆高远照例起的晚些,这父子俩收拾停当准备吃早饭,才端起饭碗,陆振英回来了,她一进门就挂着脸,咣当一声把两扇木板大门一关,进屋往饭桌旁一坐,烦唧唧地生气。
    “一大早上,你又怎的了?”王中春问。
    “高远,你说你到底看中的什么人家!拿她家闺女当哪来的贵小姐呢!”陆振英没搭理王中春,却指着陆高远发起了火。
    陆高远放下饭碗,忙问道:“妈,又怎的了?”
    “怎的了?你知道女方那头跟我要多少钱?小启礼要三百六,大聘礼要一千六,还说什么六六大顺,我呸!她以为钱是地里的地瓜叶,拿手一划拉一大把是不是?也不看看她闺女那个样儿,连毛带皮没有八十斤,娶来家也干不动大活。”
    原来,陆振英一大早去找媒人,商量陆高远订亲的彩礼,哪想到女方那边开口要了三百六十块的小喜礼,另外还有大聘要一千六。
    “妈,谁家姑娘不要彩礼?”陆高远嘟囔了一句,“这也不算多啊,现在差不离都这么多。”
    “我那不是还得给你盖房子吗?一个钱两个钱的事?”陆振英没好气地说。盖房子她舍得,盖好了是自家的,可这彩礼,进了女方家,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在当地,殷实大方的人家,结婚时会把彩礼给闺女带回婆家,给小夫妻当家底子,可娘家留下不给的,也大有人在。
    “那你怎么回人家的?”陆高远追问道。
    “我怎么回?我说不行,减点儿。两条腿的女人多得是。”
    “哎,妈,你怎么能这样啊!你可坏了事了。”陆高远一听就急了,“你也不想想,前前后后我相看过的几个对象,就这个姑娘还算像样,再让你弄黄了,你让我打光棍去?”
    “没出息的!”陆振英狠狠瞪了陆高远一眼。
    “他妈,我看这彩礼怕躲不了,要不,家里凑凑,再去找他姐夫借点儿?”王中春在一旁说,又冲院里的陆香穗努努嘴,“他姐夫不是都答应了吗?”
    院里的陆香穗正抱着小宝,走来走去晃着哄,这时大门被拍了几下,陆香穗忙抬头喊了一声:“谁呀?家里有人,进来吧!”
    ☆、絮语合欢
    大门被拍了几下,陆香穗忙抬头喊了一声:“谁呀?家里有人,进来吧!”
    两扇木板门吱呀一声,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这女人陆香穗并不认识,只见她一副普通农妇的打扮,一张脸却透着一股精明利落,手里还拎着两包点心。
    “这是陆振英家吧?”
    “啊,是。”陆香穗忙点点头。农村里说谁家谁家,一般都说的男人的名字,但陆家不同,村里人称呼他们家基本上都说“陆振英家”,大约是因为陆振英太强势了,软塌塌的王中春基本上是个被忽视掉的男人。这女人看着不是本村人,但开口就说“陆振英家”,看来是对陆家有所了解的。
    “你是陆家的闺女?叫香穗是吧?”那女人热情地说着,锐利的眼睛在陆香穗身上逡巡了一圈,笑着说:“我呀,到你家来溜个门子,找你妈有点事儿。”
    “哦,你快进来坐。”陆香穗一边客气地回了个微笑,一边回头冲屋里喊道:“妈,有客人来了。”
    “谁呀?”陆振英从屋里出来,看了看那女人,也不认识,迟疑地问道:“你是……”
    “你不认识我?”那女人笑眯眯地说,“我呀,是图河镇上的,姓许,娘家倒是不远,许沟村的,你家大闺女的姑婆婆跟我娘家还沾亲呢。”
    “啊,你到我家来,是有什么事?”陆振英站在院子里,倒没有请那女人进屋坐的意思,毕竟不认识的人,先问清楚再说不迟。
    “还真是无事不登门。”那女人笑哈哈地说,“有儿有女千家问,我呀,看着你家孩子好,一高兴就冒昧跑来了。”
    说媒的?陆振英“哦”了一声,了然地笑笑。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来给大儿子陆高远说媒的,毕竟陆高远十八岁,正是“有儿有女千家问”的年龄。尽管陆高远正打算跟刘家姑娘订亲,然而上门来说媒,总算是好事,不好冷待了人家,再说……陆振英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她刚才还因为陆高远订亲彩礼的事生气呢,这就上赶着来说媒的了,真是想吃窟窿菜,来个卖藕的!
    陆振英心里盘算着,反正旺庄刘家那边还没订亲,要是这女人介绍的姑娘人物相貌过得去,刘家那头干脆就吹了算了,谁让他们要那么多彩礼!
    想到这儿,陆振英脸上的笑容便带了三分得意,忙把那女人往堂屋里让。屋里的王中春和陆高远忙站了起来,把客人往屋里让。
    “香穗,倒杯水来!”陆振英进门时扭头喊了一声,瞅见陆香穗手上正抱着小宝,便又转而吩咐王中春:“你去。”
    “不用不用,一大早上,不渴。”那女人摆手说。
    陆振英端个板凳给那女人,两人各自坐下了,陆振英笑着说道:“你是要介绍哪家的闺女?我家高远啊,这前前后后的,来给介绍的怪多,相亲倒也相了不少姑娘,可也没遇上完全合意的,现在还没订亲呢,合适咱就先见见面。”
    不管怎样,先把自家儿子虚夸一番再说。
    谁知那女人一拍大腿说:“嗐,我要说的不是你家大儿子。是有人瞧中你家闺女了。”
    “香穗?”陆振英愣了愣,忽然站起来走到门边,探身出来冲陆香穗一挥手,“香穗,小宝这样哇哇地哭,你怎么看孩子的?你抱他去外面转转溜溜去,好好哄哄,哭得人脑子疼。”
    事关自己,陆香穗很想听一听她们说什么,可陆振英当着客人面这么一撵,她也只好抱着小宝往外走。走出不远,陆香穗又转身回来,借故去西屋给小宝拿了顶遮阳帽。小宝还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哇哇着,陆香穗拍着小宝,一边慢吞吞走出西屋,一边努力竖起耳朵,只听见陆振英说:
    “原来你说香穗啊,不行不行,她才多大?今年才十五,哪里就要找婆家了?我还打算多留她几年,多帮家里干几年活呢。家里有些事儿,一时半会还真离不了她。你不知道,我这家里负担重……”
    那女人马上就接道:“是不算大,不过找婆家也能找了。咱这农村,十六七岁说亲是大溜儿,十五找婆家也不少见,十四的都有呢!再说我介绍的这门亲事,情况可有点不一样……”
    陆香穗正侧耳听着,小宝忽然又扯出一声高亢的啼哭,陆振英喝斥的声音随即追过来:“香穗,你耳朵聋了?没叫你抱出去溜溜吗?”
    陆香穗忙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陆香穗抱着小宝走出院门,绕到村边溜达了一圈,想着刚才的事情,心里忐忑不安的,不知不觉就走上了挨着村边的小山坡。太阳升高了,开始释放出盛夏的热力。小宝大约是哭闹得累了,这会子趴在她怀里睡着了。家里杀猪的孩子,比一般孩子都胖,陆香穗费力地把小宝抱高些,让他的小脑袋趴在自己肩上睡,便循着有树荫的地方漫无目的走去。
    走着走着,陆香穗看见前边一棵大树下坐着个人,那人侧身对着她,身体靠着树干,一条腿伸一条腿蜷着,样子很随意,他微微仰着头,似乎正在欣赏树上红艳艳、粉嘟嘟的绒花。
    看上去,是个年轻的男人,陆香穗谨慎地停住脚,打算转回去。她才要转身,那人却正好扭过头来,看见她便微微一笑,随即身形一挺,站了起来。
    陆香穗认出来了,是那天避雨时遇到的年轻人,还给她喝过蜂蜜呢。
    不过,毕竟也算不上多熟悉,这地方僻静,没什么人来,陆香穗不敢贸然接触一个年轻男人。见他冲自己笑,陆香穗便也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心里犹豫着走还是留,对方却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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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穗儿……”许清明走到她两步远站住,叫着她的名字,满足于这名字在唇齿间萦绕的感觉。他今天一早来到这片山坡,本来也是觉着离她近些,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见她,简直是十分惊喜了。
    心有灵犀?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陆香穗有些拘谨地望着他,小声问了一句。
    “那天避雨,听到你同学这么叫你。”许清明从容地说。其实……没有的事吧?果然,陆香穗回想了一下,带着一丝困惑问:“有吗?”
    “有啊。”许清明微笑,目光沿着她秀气的眉眼眷恋地描画,“难不成,我听错了?”
    “那倒没错。”陆香穗老实承认了,眼前这人,虽然喜欢盯着她看,却并没有任何轻浮的感觉,更不像有恶意的样子,那目光里反倒有某种深沉的、说不清的东西,让她感到安心。
    “你在这儿放蜂子?”
    “嗯,你看这树上的合欢花都开了,山林里也有很多金银花,蜜蜂喜欢采这些花。”许清明解释,虽然这儿的合欢和金银花比较分散,不够多,但都是很好的蜜源植物,再说,他又不是真冲着蜜源来的。
    “合欢花?”陆香穗嘴角扬起,展开一朵浅浅的笑涡,“我们都叫它绒花,毛绒绒的,像丝线一样。”
    这片坡地长了不少合欢树,这边三棵、那边两棵地点缀着山岭。这时节绿叶滴翠、花蕾泻红,满树柔美粉嫩的花儿,花丝形成了一团秀气的绒球,绯红的花朵似乎流动在翠叶之上。
    “我们这地方俗称是叫绒花,学名应该叫合欢。”许清明说。他凝望着陆香穗一闪即逝的笑颜,随手摘下一朵合欢花,递给她。“这花很香的,香得发甜,蜂子采了这种花,酿出的蜜比一般的蜂蜜更甜美,而且花朵和花蜜都能入药。”
    合欢花,自古就象征着永远相爱,夫妻好合,许清明心里默默地念着。
    上一世,他四处漂泊,追逐花期,算是把各种花都了解透了。
    “这花还有个名字,叫苦情花。”
    许清明轻声低语,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陆香穗听着,却哪里能明白他这话背后的爱恨悲喜。但“苦情花”三个字用他醇厚的声音说出来,在这样的环境中,却让她有某种说不清的触动。
    “苦情花……”陆香穗重复着,“还有这名字?这名字听着就苦兮兮的,还是叫合欢花,这名字多好。”
    “对,还是叫合欢好。”许清明笑,心里随之就释然了,感谢上天,他回来了,而她此刻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站在这合欢树下,真实的,鲜活而又生动。
    “你今天没去上学?”许清明挥开心头酸楚的记忆,转移了话题。
    “啊,没。”陆香穗低头看着脚尖,“不念了。……看孩子。”
    果然!
    看着她落寞的神情,许清明心里一痛,忍不住一步跨到她跟前,几乎是跟她四目相对了。这样的举动立刻又让陆香穗戒备起来,她猛地退了一步,有些忐忑地望着他说:
    “你……你忙你的,我要回去了。”
    许清明了然一笑,他的香穗向来是玲珑谨慎。看着她走出一段距离,许清明扬声说道:“香穗,我知道你名字,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呢?”
    陆香穗顿住脚,转身,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却不说话。
    “我叫许清明,记住了。”
    ☆、不速之客
    陆香穗抱着小宝回到家中,进门没看到刚才来的那说媒的女人,只见陆振英和王中春、陆高远坐在堂屋,正小声说着什么。见许香穗进来,三个人脸上的神色便都有些古怪,六只眼睛一起盯着她看。
    陆香穗本来打算把小宝抱进里屋床上睡的,被看得硬生生顿住脚,她望着眼前的爸妈和她哥,忍不住问道:
    “妈,爸,怎的了?”
    陆振英没搭腔,反倒跟王中春对了下眼色。一旁陆高远却耐不住了,急吼吼站起来问道:“香穗,你在外头处了什么人了?怪不得你那样听话就答应退学了,原来这里头还有事儿啊!”
    陆香穗听得莫名其妙,立刻反问道:“哥,你说什么呢?什么处了人?你要说退学的事情,家里决定了的,又能由着我吗?”
    “香穗,刚才来人来给你说媒呢,你知道不?”陆振英问陆香穗,一双眼睛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答案来。
    “妈,你不是叫我抱小宝出去哄哄,我哪知道啊!”
    陆香穗一边说,一边心里忐忑着,虽说她只有十五岁,但“说婆家”这样的话题也不会觉得太震憾,毕竟农村里的姑娘十六七岁几乎都会找婆家,村里比她大上一两岁的姑娘,好多都开始相亲或者有婆家了。
    农村的孩子懂事早,尤其陆家,然而早熟却并不代表陆香穗愿意这么早找婆家。八十年代的偏僻农村,自由恋爱还是个躲躲闪闪的话题,真没那么自由的。何况陆家。她姐当初嫁给钱卫东,也都是她妈当家做的主,轮到她,自然也不可能由着她的心意来。
    一个姑娘家,在小小年纪自己又做不了主的情况下,找婆家嫁人便等于嫁给了一个未知的命运,根本就是拿自己去赌一场。所以,说到这话题,陆香穗直觉而来的不是羞涩,反而是不安。
    “香穗,你不知道?装的吧?我就不信,你要真不知道,人家能指名道姓来咱家说媒求亲?”
    “哥!你瞎说什么呢!”陆香穗不禁气恼了,陆振英自己是坐家女,上一辈就只生女没生男,才把陆振英留在家里招赘,陆振英自然就格外重视“男丁”。她这个哥,叫她妈骄纵的只有两样本领最强:好吃和懒做。
    “高远,那是你妹,你混说什么!”陆振英扭头瞪了陆高远一眼,又飞快地给王中春递了个眼色。
    “香穗,按说你现在才十五,说这些事的确早了,不过……”王中春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陆振英又接着说,“不过呢,既然有人上门来说媒,咱也不能问都不问就一口回绝。这毕竟是你的事情,还是要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爸,我能有什么想法。”陆香穗小声嘀咕了一句,七窍玲珑如她,听了这些话,心念便飞速转动起来。刚才她出去时,明明陆振英还嫌她小来着,本来决定了让她去给她姐看孩子,哪里肯让她找婆家?毕竟早早订了亲,就意味着她会早两年嫁出去,家里还打算多留她几年干活出出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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