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狐向来难得,许辞身上只这一件斗篷,就价值不菲。
    再看看自己,一身洗了又洗的朝服,真是越看越自卑。
    越想越有气,许长宗干脆扭过头,不再看他。
    转头时却发现许辞额角有冷汗留下,心下暗爽,让你个熊孩子在你老子面前端架子!
    不过还是掀开帘子,让马车慢些走。又将自己身下的软垫抽出,折了折,塞给了许辞。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虽然气他顽劣,那般对待梓涯,可也不能眼看着他受委屈。
    许辞愣了愣,接过软垫,道了声“多谢父亲”,也不客气,直接就塞到了屁股底下。
    他向来吃不了亏,能舒服的时候绝对不会让自己难受一分。
    行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马车就到了宫门前。宫门两侧已整齐排放了数辆马车。
    接下来只能许长宗自己一人进去,等下了朝请示完皇上才能再出来带许辞进去。
    车夫将马车牵到最右边末尾摆正,许辞这才慢慢挪下了马车。
    在车上颠簸了一路,跪坐地腿脚都麻木了。
    今早又下了场小雪,到如今还没停,粗糙的大理石地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许辞小心翼翼地将脚印印在薄雪上,等着麻木刺痛的腿脚慢慢恢复知觉。
    坐他是不敢坐了,如今站着也受罪。
    小心踱着步子,许辞仰头望向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
    冬日里的太阳晕红恬静,如一团沾了水的朱砂,浸染了周围的天空。
    “这不是许家二爷吗?”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许辞回过头,登时眼前一亮。
    “周公公,早呀!”竟是伺候在太子身边的太监。
    给太子伴读的时候,每日辰时一刻,都是这位周公公在宫门等候,将许辞领到国子监去。
    周公公一出宫门老远就看到了许辞,一路小跑过来,累的气喘吁吁。
    “许二爷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莫非是提早得了消息?”
    “啊?”许辞被问得一愣一愣地,“什么消息?”
    周公公挠着头,讪笑道,“那就是没了。天还没亮的时候,太子殿下就把奴才叫过去,命奴才赶紧去许府寻您,告诉您别晚了辰时的课程。奴才刚还跑的急冲冲地。这不,奴才运气好,一出宫门就看到您了。”
    许辞愕然,他重活这一辈子,今天是转了性才会突然眼巴巴跑来负荆请罪来的。
    上辈子可没有,可上辈子在家中他也未曾听娘亲提起过周公公来找过他。
    双眼眯起,定又是林氏搞的鬼。
    她可真是无孔不入,做事做的那么神不知鬼不觉。
    看许长宗今早表现,本是不愿带他前来。
    两人昨日定在房中又商量出来个什么法子折腾他。
    估计也就是代子请罪,自请闭门思过一冬。
    既展现他父慈一面,又显露了许辞顽劣的脾性。
    这个父亲总见不得自己太好,真是神经病。
    上辈子这个时候王氏该还在房中照料自己,那些通报之事她哪还有心情管。
    周公公来报一事定被林氏截了去,林氏只需告诉周公公他已告罪自请闭门思过,周公公便会无功而返。
    这一对男女玩的一手好双簧,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这事儿给瞒了过去。
    许辞猜的八九不离十,攥着梧桐木匣子的手紧抓着匣子,划出刺耳的“嗤嗤”声,这两人背地还不知做了多少膈应他和母亲的事情!当时可恶!
    按理说许辞怎么着也是许长宗的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应不至于如此。
    可许长宗就是好面子,见不得身价比老子还要高的许辞在官场上也盖过自己。
    非得让他仕途受挫,否则他更拿捏不住许辞了。
    说到底,许父就是想在家中展现一手遮天的大男子主义。
    周公公看许辞脸上阴晴不定,小声问道:“许二爷,您没事儿吧?”
    被唤回思绪的许辞深吸一口气,笑道,“没事儿,就是想着我跟太子殿下真是心有灵犀。前几日我染了风寒,怕传染殿下,就也没来看望他。今日身体大好,起早随父亲前来,竟然碰到了太子殿下也要找我,当真是巧。”
    “可不是嘛,若不是有缘,殿下怎能在那么多孩子里独独挑了许二爷您来当这太子伴读。”周公公顺着杆讨好道。
    许辞习惯性地从腰袋子里摸出一颗金弹珠,塞到周公公手里,“公公,我现在方便见殿下吗?本想着太子今日不会去国子监,白日里定有大把休养时间,才选今日来探望殿下的。”他的小手抚了抚冰凉的梧桐木匣子,用湿漉漉的眼睛瞪着周公公,“可殿下辰时便要去上课了,我这东西还……”
    许辞瞪完周公公又开始瞪自己的手,妈蛋好想剁手!
    上辈子习惯了打点下人,这拿起就送的毛病简直是……太随便、太可耻了!
    好想找地洞钻进去,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周公公被手里的金弹珠硌了一下,望向许辞的眼神多了份盲目的崇拜。
    难怪太子殿下对许二爷青睐有加,年纪轻轻就如此通晓人情世故,当真是为官之才!
    “许二爷真是前途无量啊!”周公公由衷感慨。
    许辞捂脸。
    将金弹珠收进袖口里,周公公笑得格外亲切,“许二爷请跟我来,殿下现在在东宫,我出来的时候殿下已经洗漱好了。若是许二爷运气好,到的时候说不定能赶上个饭点。”
    许辞在后面抱着木匣子小心挪着脚,哀声道:“公公慢些,我今日腿脚有些不便。”
    许辞感觉屁股都磨出血来了,略微有些湿黏的里衣贴在皮肤上。幸好有斗篷罩着,才没有丢人现眼。他冷汗淋漓,这一路走来真好比负荆而行。
    周公公也瞧出了许辞脸色欠佳,可许二爷嘴上不说,他这当奴才的就权当不知。
    等两人挪到东宫宫门前的时候,正瞧见宫女们依次将早羹晨食撤了出去。
    周公公叹气,附在许辞耳边小声道,“许二爷这次运气似乎不大好。”
    许辞睨了周公公一眼,把他撂在身后,抬脚进了宫门。
    他已经不想和这个天天把“运气”挂在嘴边的人走在一起了!
    许辞一进门,就看到李昊琛站在门口,长身玉立,风姿卓绝。
    他身着一件绣有四爪金蟒的玄色长衣,腰间系着宽金腰带,云袖若流水,器宇不凡。
    外面只随意罩了件大氅,却给人冷冽锐利的感觉。
    李昊琛白皙如玉的脸英挺俊美,一双黑眸如浩瀚星辰,深邃莫测。
    许辞的视线在李昊琛腋下定住,那里夹着一张拐杖,左边小腿固定着一副木板。
    许辞就这样毫无准备地一下撞进李昊琛眼里。
    见许辞突然闯入,太子殿下也是一愣,接着扬眉勾唇轻笑,“今日来的倒早,莫不是看错时辰了。”
    他的笑容瞬间将冷冽之气一扫而空,仿佛一朵空谷幽兰。
    细长的浩瀚星眸玲珑剔透,直勾地许辞的小心肝神魂颠倒,失了神去。
    李昊琛英眉一皱,嘴角抿起,就拄着拐杖走了过去。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李昊琛仅十四岁便挺拔修长的身躯罩在许辞身前,遮住了阳光。他目光如炬,直盯着许辞苍白的脸颊。
    李昊琛十四岁的时候还未从军上战场,身上虽然有上位者的高贵冷傲,但还是缺少从战场带回来的血腥霸道之气。
    从太子殿下眼里看出担忧之情后,许辞的小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太子殿下俊美如斯。
    咽了口唾沫,许辞道,“无妨,只是前几日天冷染了风寒,昨日才转好,今日就赶来看望太子殿下。”
    他幼时同太子殿下说话向来没大没小,现在四下无人,他也没有行那君臣之礼。
    将怀中抱了一早上的梧桐木匣子双手捧到李昊琛面前,许辞有些羞涩,“太子殿下,当日是许辞不对,若不是我非要骑那匹烈焰,您也不必受这等罪。”
    “成了人的千年人参,倒是好东西,你倒有心了。”李昊琛拍拍许辞的小脑袋,“外面冷,进屋去吧。”便将木匣子交给立在一旁的周公公,一手执拐,一手牵起许辞冰凉的小手上了台阶。
    周公公领了人参麻溜儿地退了下去。
    李昊琛持拐走的不快,许辞刚好能跟上他的速度。
    望着前面正值年少而略显单薄的身躯,许辞鼻头微酸,眼泪就忍不了地涌了出来。
    太子自幼对他颇为照顾,他性子顽劣乖张,每次闯祸,太子每次都帮他收拾烂摊子。
    一生能得一人如此对待,死而无憾。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第5章 太子上药
    东宫太子殿中暖炉青烟升起,影影灼灼,将偏殿烘地暖暖和和。
    许辞外挂的斗篷已被解了下来,挂在衣架之上。
    “哎呦,轻点,疼,”许辞此刻伏趴在软榻之上,亵裤被褪去一半,露出了里面开了花的屁股。
    周公公惊得大叫,“哎呀许二爷,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啊,也忒狠心了!”
    骨络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勾勒着受伤处边缘的皮肤,李昊琛的脸色冷的可以跟外面的腊九寒天媲美,“周海生,去把南疆进贡来的生肌肉骨粉取来。”
    周公公虽然只有十七岁,可他向来会审时度势,否则也不会如此年轻便做到了太子身边的随侍太监。他不仅取来了南疆圣药,还命宫女拿来了干净毛巾、纱布、绷带,并打了热水。
    用帕子擦了擦许辞额角的汗,李昊琛附在他耳边温声道,“小辞,会有点疼,忍着点。”说罢就用干净毛巾沾了水小心清理伤口。
    许辞抱着软榻上的靠垫,疼的嘶哑咧嘴,嗷嗷地哭叫,扭头泪眼汪汪地瞅着李昊琛,“太子殿下,我不要上药了,好疼啊!”
    李昊琛看向许辞湿漉漉的大眼睛和委屈极了的表情,有些不忍,但还是狠心冷道:“忍着。”
    因位居太子高位的缘故,李昊琛格外早熟内敛。虽年仅十四,但论起冷静与处事已非一般成人所能及。
    而许辞却恰恰相反,他历来叛逆,处事张扬不知收敛。
    即便是活过一辈子的人,许辞却从来都不是内敛成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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