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他们在哪儿?”敖白问。
    黑修详细回答:“因为是西海的王族龙领着来,又打着友好拜访的名义,容领队为了顾全大局,现在领着他们在西南角那几间已经建好的偏殿住下了。”
    纪墨暗忖:四王子?不认识!他跟敖沐一起来的?
    “很好。”敖白点头赞同,“唔……首先,要严格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尤其不能接近海岛;其次,就让他们先住着吧,不必怎么理会,给他们点儿时间,让他们知道该怎么说话。”
    黑修认真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看紧他们,不会让他们惊扰了海岛上的贵客!”
    “平常心看待即可,今后来访的外族龙会越来越多,修伯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吧。尽量不卑不亢应对,让西西里海始终保持一个相对中立的态度。”纪墨小声嘱咐道。黑修就是大管家,他精明无比,但有些关键的要点必须透露给他知道,以免他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拿捏不定。
    “是,谢您的提点,我记住了。”黑修恭敬地低头应承。
    敖白温言道:“黑修,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可以带上黑洲,多教教他,黑洲是个聪明的。”
    龙王的提携赞赏之意再明显不过了,提的还是自家的孙儿,黑修听完喜不自胜,一贯沉稳的面容都显出激动欣喜的笑纹来,千恩万谢地去了,游动起来十分有劲儿——老蛟龙在西西里做事这么拼,当然是为了尽快让家族站稳脚跟、安心生活。当然,如果可以为子孙谋划个把位置,当然是再好不过的,蛟龙的地位本来就不高,如今的西西里只是因为护卫龙稀少,否则还真轮不到他来管事。
    “西海的四王子你认识吗?他是什么样的龙啊?”纪墨好奇问。
    敖白游到桌前坐下,继续帮伴侣整理首饰箱子,说:“认识。西海的四王子叫敖淼,是王嫂的亲弟弟,曾经几次去探望王嫂。他年纪比我小,当时看不出什么,表面上看起来挺斯文和善的。”
    纪墨喃喃重复:“斯文和善啊?那他跟敖沐关系好吗?”
    “没见他们在一起相处过,不过,应该不会太好。”敖白整理完毕之后,将异常沉重的首饰箱子搬回了旁边库房,游出来时接着说:“西海龙族的规矩也很大。虽然敖淼、敖沐都是王族龙,但王族龙也有分的,敖淼是龙王敖济的幼子,但敖沐传到他那一辈,已经非常偏了,只勉强沾着王族的名头。”
    纪墨颔首,“哦,原来还分得这么仔细,看来龙族的等级观念真的很强。”
    敖白正色道:“没办法,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规定的。不过,如果王族龙不争气,他最后也会被渐渐排挤出去——比如说我,当初诸多不顺利,就被父王打发到了这里,任由我自生自灭。”
    说这自嘲自讽的话时,东海的六王子居然笑眯眯的,再也不像之前提起过往时的那样黯然伤神了。
    “打住,不是说你!”纪墨横了伴侣一眼。
    “好,那就不说我。”敖白从善如流地改了,转而谈起敖淼:“敖沐再次跟着来,我想应该是来者不善,只是他跟敖淼之间怎么样,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纪墨挥挥手,起身游进卧室,准备小憩片刻,他说:“你不是准备晾他们一晾吗?那就先搁着呗,反正着急的也不是咱们,让他们自己主动来找。”
    敖白跟上去,冷不丁将伴侣打横抱起,还顺势抛掷了几下,将心里的温情变成了亲昵的动作。
    “啊!喂!反了你了,我要去睡一会儿,别闹!要撞头了!”纪墨被吓一跳,他的龙手劲太大,差点让他一脑袋撞到屋顶,立马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蜷缩起来。
    敖白只是笑,将伴侣一路抱到床上放好,说:“我抱着你、你怎么可能撞头?要是真撞了,你只管揭我的鳞片。”一边说着,敖白俯身把滚到床头角落里缩着的小龙抱出来,放到伴侣身边依偎着。
    纪墨忍不住撇嘴,搂住了小龙,慵懒地说:“我揭你的鳞片做什么?不能吃也不能用。”
    “但可以让你出出气啊。”敖白也躺下,只有在伴侣面前,他才有这样轻松小意、说赖皮话的一面。
    纪墨哈哈笑,“难道我揭了你的鳞片就高兴了?快别傻,你受伤我还得帮忙上药。睡吧,睡一会儿,下午去龙宫正殿那儿看看,咱们封海内部的寒玉石不够用,就西北角那儿有储藏,得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不久,纪墨就已经睡着,看来真是累坏了。
    敖白不再说话,小心地搂住了伴侣和孩子,守着他们,同时他自己也要眯一会,实在是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
    西西里海龙宫刚建好不久的几间偏殿内。
    “四王子,我真的已经把知道的全说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有所隐瞒?”敖沐几近哀求地说,心里怒火滔天、又叫苦不迭。
    敖淼负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温和地笑着,但说出来的来话却不是那么好听:“不敢隐瞒?呵呵,如果不是你私自带领手下四处采集珍珠,惹怒了东海,把柄被我拿住,你还会选择继续隐瞒下去的吧?”
    敖沐苦着脸,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最后,还是同来的白嫣勇敢开了口:“四王子您有所不知,其实我的家主确实是有苦衷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西海龙族啊。”
    “哦?你还敢说这样的话?行吧,那你说来听听,左右咱们也被晾着了。”敖淼的脸上一直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只是眼神冰冷又睥睨,他是尊贵无比的龙王幼子,最受西海龙后宠爱,矜贵到觉得看了普通龙都污眼睛。
    白嫣偷偷看了一眼敖沐,硬着头皮说:“上次我们奉命出使西西里海,无意中得知了龙果一事,根本不敢相信,因此没敢随意上报,而是准备先暗中调查清楚——”
    敖淼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冷冷俯视着那不知死活的雌蛟。
    白嫣吓得腿软,余下的话自动咽了回去,瑟瑟发抖。
    “哼!简直一派胡言!”敖淼勃然大怒,“龙果一事不管是真是假,都轮不到你们私下里调查!敖沐,你当王族龙都死光了吗?你背着王族,偷偷越界采珠,还训练护卫龙,准备再来西西里、暗中获取龙果!这些如果不是我动了刑,你会说吗?敖沐,你身为旁支小族的家主,心实在是太大了,谁也容不得你,如果我父王知道了……嗯?”
    敖沐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连声哀求:“四王子,我真的没有再隐瞒什么了,请您相信我啊,都是我的错,我是鬼迷了心窍,一时昏了头,竟然、竟然做出那些糊涂事情来……不过您放心,我收集到的那些品质上好的珍珠,一定会全献给您的,也会任您差遣……求您饶我一次啊……”
    白嫣陪同跪倒,也是哀哀哭泣,心里却直呼倒霉:只因为她是上次来访西西里海、知情龙果的成员之一,就被硬生生叫上了,陪着遭罪。
    雌蛟恨恨地想:看来啊,这个四王子捞不到好处是不会离开的!还有,如果他不顺心,那我们就全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白嫣深深地懊恼着、又恨又怕。但与此同时,再次来到西西里海,还住进了刚建好的高大龙宫,亲眼目睹敖白的努力和能力,说她心如止水,那是不可能的——她还没有找到满意的伴侣,心怎么定得下来?哪怕明知不可能、是单相思、是一厢情愿,她也甘之如饴!
    因为她喜欢做成为西西里龙后美梦时的快乐幸福感。
    “都给我起来!滚出去打探消息!”敖淼喝令道,“叫你们过来是做事的,不是跪着发呆的,我极力争取父王同意来一趟西西里海,难道就是为了欣赏这个建了一半的破龙宫吗?啊?”
    白嫣迅速爬起来,并尽忠职守地搀扶起家主,她本来就是负责照顾家主的雌蛟,虽然也曾经打过敖沐的主意,但可惜了,敖沐的父母都十分厉害,硬生生吓退了白嫣。
    “您请息怒,我们立刻就出去打探消息,这就出去了。”白嫣低声下气地说,敖沐则是牙都快要咬碎了:如果当初不是倒霉、刚好被敖淼抓住把柄,他现在怎么会受到这样的侮辱和嫌弃?
    白嫣倒是相当能屈能伸,反正面前的龙都比她尊贵,被哪个骂不是骂?反倒是看着敖沐吃瘪,白嫣心里还感到隐秘而快活的得意呢。
    敖沐游出了偏殿,看着守在外面的敖淼的护卫龙们幸灾乐祸的眼神,差点直接气炸了:他之前再不济也是个旁支王族的家主,最重视脸面不过的,如今竟然连普通护卫龙都敢明目张胆地嘲笑了,这对他而言真是生不如死!
    白嫣陪着失魂落魄的家主慢吞吞游,没有带上其他的护卫龙,以免看起来像是找茬的。
    “家主千万别往心里去,四王子明显是想跟大王子抢功呢,他比咱们都急的。”白嫣少不得还要温柔小意地劝慰几句,否则她连目前的位置都保不住。
    敖沐绝望点头,咬牙切齿地说:“我何尝不知道?敖淼他从我这里问出了龙果的消息,他还不是一样瞒着?不就是想立个大功、在龙王面前显显脸、将大王子比下去吗?呸!什么东西!”
    白嫣分析道:“恐怕不止。四王子年岁小,实力当然比不上大王子,他怕是想先自己变强呢,只要他成为最强的王子,龙王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哼,就是这个道理!他也用不着装模作样了,大家都一样样的想法,威胁我有什么用?”敖沐不屑又痛恨地说。
    这时,他们已经游到了旁边正在紧锣密鼓建设当中的龙宫正殿,一群龙正在紧张忙碌着,容拓扭头看到了他最讨厌的龙和雌蛟,眼刀子立刻就射了过去,反正双方已经打过几场,脸皮早已经撕破,也不必装了。
    黑修也注意到了,他当然不能也飞眼刀子,还得和和稀泥才行。
    “两位休息得可还好?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二位也看到了,我们正在忙着建龙宫,事情繁多,这儿也吵得很,二位还是回偏殿歇着吧。”黑修笑容可掬的,三两下就开口‘请’他们回去。
    敖沐重新摆上了礼貌谦逊的脸孔,他之前没有见过黑修,打起交道来心里也没有间隙,总比对着独眼龙和小丑鱼那样的仇家好。
    “黑管家客气了,我们休息得很好,正因为得知这儿正在建龙宫,我才过来看一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我跟西西里王是旧友,很早之前就相识了,如今看到他的封海越来越好,我也很为他感到高兴。对了,你们的龙王现在何处?可否见面一谈?”敖沐十分得体地说,虽然他跟敖白早就闹翻了,但那是私底下的,不可能拿出来大声嚷嚷,所以敖沐随便扯扯旧交情也不会被揭穿。
    “不用不用,怎么敢劳烦您呢?二位远道而来,还是先回去休息的好,养足了精神才能给西海龙王办事啊。”黑修笑着,但一点也不松口。
    敖白和纪墨其实就在里面,他们正在盘算着寒玉石的缺口,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解决建材这个问题,好让龙宫顺利建成。
    这样的场合,小龙也只能带在身边。一则大家都忙、护大爷又时常瞌睡,不敢托付;二则敖沂实在太小,还离不开至亲的照顾,离得久了,他就会不安、委屈哭泣,纪墨忍不下心。
    “咦?咦咦?”小龙从正殿门口探出脑袋来,看着似曾相识的敖沐和白嫣,脸他是不记得的,小龙只对他们身上鲜艳华丽的袍子有点印象。
    “沂儿,回来。”里面,纪墨迅速呼唤。
    “爸爸,来!”小龙在门口脆生生地喊,这次他终于将“来”字用对了语境。
    纪墨只得游出去,好笑地问:“你叫爸爸过来干嘛?爸爸在做事呢。”结果还没有抬眼,耳朵边就传来了白嫣的声音。
    “纪墨、呃,不好意思,我又忘记了,现在该称呼你为西西里龙后啦。”白嫣亲昵热络地游上去,几乎挨着人鱼说话,她相当看得开,这时候该说什么话她就能说什么话,就好像跟纪墨是老朋友、久别重逢一样。
    唔,演技愈发炉火纯青了,毫无表演痕迹!纪墨暗自腹诽道。
    小龙懵懂地把纪墨给叫了出来,他刚才只是在学舌而已。突然之间,他领会了“来”代表的意思,小龙转身游了进去,又试着大喊:“爸爸,来!”
    门外,纪墨只朝着白嫣微笑着点点头,说:“修伯会负责招待外族使者,你们聊,我先失陪了。”
    “爸爸?来?”小龙再次奶声奶气地喊,他有些疑惑,因为纪墨没过来。小龙茫然无措地呆呆等着,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纪墨转身游进去,说:“来了来了。”
    小龙眼睛一亮,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他又游到敖白身边,呼唤道:“爸爸!来!”
    纪墨敏锐地察觉到了孩子的变化:敖沂这回不是在单纯地模仿自己说话,看他的眼神,他是真的将语言和动作联系了起来,领会了动作语言所代表的意思!
    “来了。”纪墨十分配合地游过去,转身说:“沂儿,你来。”
    小龙顺从地游了过去,接下来,他转身,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憋了老大一会儿,才费劲地喊道:“父、父父……父……王,来。”
    敖白正在不远处沉思,盘算着寒玉石的缺口问题,突然听到小龙的呼唤,他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诱哄道:“沂儿,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可以吗?”
    纪墨也十分期待地看着,他有预感,如果孩子能准确复述的话,学说话方面将会突飞猛进,有时候就是这样,只差个诀窍。
    小龙张了好几下嘴,看得出来他憋得厉害,非常费劲。
    半晌,就在敖白准备游过去时,小龙突然又开口说话了:“父、父父王,父王,来!”他一口气说出了‘父王’二字后,‘来’说得干脆又响亮,一双大眼睛圆溜溜,抬头等着家长的反应。
    “好!”纪墨立刻夸赞道,同时搂着小龙亲了几口,狠夸了一番:“真棒!沂儿终于会说词语了,很好!”
    敖白早已经游了过来,兴致也很高,他握着小龙的爪子,激动地说:“沂儿,再喊几声父王好吗?”
    小龙喊出了第一句之后,仿佛打通任督二脉似的,越发流畅了起来:“父、父王,父王!”
    “真乖!”敖白一把将小龙抱了起来,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真真切切惦记了那么久!
    纪墨站起来,欣慰地说:“太好了,这孩子,终于转过弯来了。”
    一家三口在尚未建成的正殿里渡过了一小段的温情时光后,容拓游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气冲冲地说:“那群西海龙实在是太讨厌了!”
    敖白问:“他们做什么了?”
    “敖沐带着那条白眼雌蛟,四处乱逛,咱们两个小弟跟着他们,但是看不住,因为他们脸皮特厚!”容拓十分不客气地说。
    纪墨安慰道:“这次西海四王子也来了,来意不明,他们可以逛,只要不到禁区就行。”
    西西里海的禁区,目前指的是海岛、草药礁,以及西西里海龙族聚居的范围。
    容拓烦躁又苦闷,有气发不出去,他随时都想发火。
    “他们的四王子一直要求见龙王,说是有要事相谈,您看是?”
    敖白缓缓摇头,说:“先不急,回了他们吧,要谈什么多半我也能猜到。”
    容拓好奇问:“您猜得到?是什么啊?”
    “除了龙果,没有其它了。”敖白叹息道,“敖淼是敖济的幼子,算是西海最受宠爱的王子,而敖沐只是旁支没落的小家主而已,敖淼会来西西里、又带着敖沐,这就已经很明显了。”
    纪墨倒是很感兴趣:因为敖淼那条龙一听就有所求,有所求就有软肋,有软肋就好办事!他说:“没关系,既然来的是西海的四王子而不是大王子,那就好办了,说明敖淼有私心,有私心就有缺点!”
    敖白打量着尚未封顶的龙宫正殿,纪墨也摸着那温润坚硬的寒玉石,夫夫俩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都笑了。
    旁边的容拓看着敖白纪墨同时高深莫测一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他们夫夫俩又打什么主意啦?啧啧啧,原先我总觉得人鱼配不上龙,现在想想完全错了!纪墨那条人鱼跟西西里龙王真是天生一对!
    ※※※
    敖淼一行被结结实实地晾了小半个月,敖沐天天奉命去找黑修,提出要跟敖白谈话,但黑修无比圆滑精明,一次又一次找理由挡了回去,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犹如一团棉花,一拳砸过去,根本出不了气。
    这期间,敖白和纪墨专心忙自己的,相当能沉得住气,时不时还上去海岛,跟兄长一家闲聊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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