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很生气。
    打过三次照面了,这是阮默默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明显地流露出情绪,还有那双本该很温暖的琥珀色眼睛,此刻也跟掺了冰碴子一样往外冒着寒气。
    阮默默吓了一跳,不敢再掰,而是拽了他的衣襟,弱弱地说:“我、我的衣服鞋子还在教室……”
    纪然的脚步停顿了片刻,还是顺着她的意转身上了楼。
    把阮默默随便放在一个空位置上后,他从多媒体上拿了张帕子,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阮默默伸长了脖子想看他去做什么,奈何位置不太好什么都没看到,泄气地收回目光,嘀咕道:“生什么气嘛……”
    她哀叹了一声。
    这人就这么走了?那她是不是该想一想明天怎么跟班上的人解释这条不翼而飞的帕子?
    她又该怎么回去啊……学弟的精神世界她不懂啊,一会儿要抱她去医务室,一会儿又把她放在教室自己走了,哦,还顺走了一张擦黑板的帕子……
    天马行空了一阵后,她决定打电话叫尤宓来接她。
    可是她的小包包被学弟放在了多媒体上。
    进门后,他先是把鞋子搁在一张桌子上,然后放下她去拿帕子,似乎是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身上还挂着她的包包,就随手放在了多媒体上。
    阮默默目测了一下多媒体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嗯,她只需要往前跨一步,就能把包包拿到手。
    心动不如心动!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没受伤的那只脚,点地的那一瞬间她心虚地回头看了看,看完又觉得自己发神经——她为什么要怕那个家伙?
    她站起身,一手扶着课桌一手伸过去想拿回自己的包包,但不管怎么努力,她和她的包包始终差一个指节的距离。
    看来不松手是不行了。她放开扶着课桌的手,前倾了身子去够包包,受伤的那只脚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
    拎着帕子回来的纪然正好把她金鸡独立的造型收入眼里,气得脸都黑了,忍不住冷笑道:“学姐看起来想上春晚得很呢?行完大礼不够,还要表演个节目?”
    **
    阮默默被他一吓,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地往前扑去,眼看着下巴将要磕在多媒体上,纪然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子。
    干坏事被抓了现行,阮默默难得老实了下来,坐在位置上不敢看他。
    纪然搬了一把板凳在阮默默面前坐下,抬起她受伤的那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稍稍拧了一下湿哒哒的帕子就要往她脚踝上裹。
    “哎哎哎!”阮默默伸手拦住他,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擦黑板的帕子,怎么能拿来裹脚呢?”
    纪然没有理她,径自把湿帕子敷在她的伤处,然后才抬头看着她说道:“不管是擦黑板的帕子还是擦白板的帕子,只要这个时候能帮你冷敷消肿,它就是一条好帕子。这个道理,学姐不会不懂吧?”
    阮默默被说得哑口无言,主要是一边被叫着学姐一边被说教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这个季节的冷水格外沁人,她又是那种冬天早上刷牙都必须接温水的人,被冰得跟刚从冷藏室里拿出来一样的帕子一激,明明早已冷得失去了知觉的双腿好像又活了过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纪然抬眼看她:“冷?”
    她条件反射地摇头。
    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她默了默,诚恳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以后值日的同学要拿着我裹过脚的帕子擦黑板不太好。”
    “学姐用完就带回去,明天记得带一张新帕子来就好。”他答道。
    阮默默懵逼:“为什么是我带?”
    纪然挑眉:“难不成要我带?又不是给我裹了脚。”
    阮默默:“……”
    这个学弟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诶。
    ☆、第二章 (2):
    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小时,阮默默的肥猪蹄果然消肿了些,只是脚踝处那一片青紫看着很吓人。
    纪然扶她站起来:“站一站,看还有没有那么疼。”
    阮默默照着他的话做了,觉得虽然还是很痛,但比起之前一用力就腿软要好多了。
    纪然点点头:“没伤到骨头。”
    他说着,把她的东西都打包好,折回来,又一把把她抱起来了。
    阮默默大惊,奋力挣扎:“我都能走了,你还抱我干嘛啊?”
    这小学弟看着精瘦精瘦的,想不到劳力还挺好!她一既不平胸也不矮的成年大姑娘好歹也有一百来斤,他怎么说抱起来就抱起来?
    对于她的极度不配合,纪然有些头疼:“学姐,你长这么大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不知道扭伤以后最好不要动伤过的地方吗?”
    “可是……可是……”阮默默的脸上一片绯红,她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裙摆,小声地说,“那你好歹拿个东西帮我遮遮。”
    她比况璐要高一点,况璐穿着及膝的包裙,她穿着就在膝盖以上,因为刚才一直坐着,裙子本来就往上缩了一些,冷不防被他抱起来,裙子又往上缩了一大截,她能不惊慌吗。
    纪然看了看她死死护住的地方,入目的是一双雪白的大腿,他有些脸热,从她的东西里取出一件外套来盖在她的腿上。
    正是下课时间,走廊上的人很多,纪然抱着阮默默刚走出教室,就吸引了一大波注意力。
    被这么多人好奇且热切地围观着,原本已经有些麻木的阮默默又开始脸热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想道,真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下让一个男人抱着横穿大半个校园走到医务室……她明天就该上校报头条了。
    可她又不好意思把脸埋进纪然怀里,毕竟说起来,他俩一点也不熟==!
    想了想,她干脆拉过衣服把脸一起遮住,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学到晕厥了。
    纪然:……感觉像是抱了一具尸体。
    他就这样顶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冰块脸在沿路师生的围观中抱着一具“尸体”走进了医务室。
    候诊的长椅上并排坐了五个学生,看到纪然进来的造型,震惊得眼珠子差点脱了眶。
    诡异的气氛也感染了正在问诊的校医,校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头发花白,精神矍铄。他抬抬老花眼镜往这边看来,吓得一张老脸花容失色:“唉呀妈呀大兄弟!断气了你送火葬场啊!你往我这儿送干嘛!”
    阮默默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掀开衣服,对校医怒目而视:“你说谁断气了呢?!”
    校医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比她还大:“没断气你拿个衣服遮了脸干嘛!差点没把老头子吓得心肌梗塞!”
    大约是觉得这种病在脑壳的学生越早打发了越好,校医都没让他们排号,直接先给阮默默看诊了。听说只是扭到了脚,他没好气地甩了瓶红花油给纪然:“自己出去上药,别在这儿占地方。过两天要是还疼就去医院拍个片。”
    **
    走出校医室,纪然就近找了个长椅把阮默默放下,这里是女生宿舍楼灵芝苑的背后,不是主干道,没什么人。
    看着纪然拆开红花油的包装,阮默默忽然想起一事:“你今天不是该上课吗?”
    纪然头也不抬地说:“精读课。况老师给你们当评委去了,所以自习。”
    作为学霸,阮默默很自然地开启了一本正经地教育学弟的模式:“你这样是不对的,自习课更要好好利用啊,你马上就要考专四了……”
    纪然拿出红花油,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学姐还是先学会管好自己再来管我吧。”
    阮默默:???
    这个学弟真是太不可爱了!
    她把脸撇到一边不看她,气鼓鼓的像一只海胆。
    纪然见了,哑然失笑,也不哄哄她,拉过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倒了点红花油在自己掌心搓热乎了,再抹在她的伤处,然后手指捏着青紫的地方一用力——
    “啊——!!”阮默默跟被拉去屠宰场的猪一样凄厉地惨叫起来。
    那一瞬间,纪然觉得自己可能要失聪了。
    待她停下来后,他揉揉自己的耳朵,无奈地说道:“学姐一个女生,就不能叫得斯文一点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阮默默含着两包热泪,委屈地说道:“你就是在对我做不好的事情啊……”
    纪然扯扯嘴角:“你说什么?”
    阮默默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是……真的很痛啊。”
    从小娇生惯养的独生女,记事以来摔跤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怎么可能轻易受得住这种痛?
    看她态度真诚,纪然放下了她故意说疼骗他心疼的怀疑,可他下手已经很轻了啊她还要闹哪样?
    再看看她那一腿的细皮嫩肉,脚踝一团张牙舞爪的青紫狰狞得触目惊心。
    纪然认命地说道:“好吧,我再轻一点。”
    阮默默得寸进尺地问道:“可以不揉吗?”
    纪然答得爽快:“当然可以。”
    阮默默没来得及发愣,就听他又道:“淤血揉散一周就能好,淤血不揉散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你自己选。”
    再过不久就是五一,她跟爸妈说好了要回去,小长假回去的学生很多,而途经c大的公交只有一班,她不可能拖着残腿挤公交,更不能回家让爸妈看到她的伤。于是她很不情愿地又把脚伸过去,可怜巴巴地说道:“那,那你还是揉吧……”
    她是真的怕疼,纪然捏着她的脚踝,没有用力。
    看他把手指放在了自己脚上,阮默默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准备迎接疼痛,可是等了一会儿——诶?不疼?
    她小心地睁开眼睛看他,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问道:“学姐准备好了吗?”
    阮默默弱弱地说:“准、准备好了。”
    “那我动了?”他修长的手指在她青紫的脚踝上敲了敲。
    阮默默咬住下唇:“你、你轻点儿……”
    纪然抬了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别紧张,我会很轻的。”
    浸□□络小说多年的阮默默立刻察觉到了这对话有点污,但她又摸不准纪然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感觉到纪然捏着她脚踝的手开始用力,她收起发散性思维,紧张得脚趾都蜷在了一起。
    这一次的纪然耐心十足,他一边一点一点地加重力道,一边询问她的感受——
    “这个程度能接受吗?”
    “能。”
    “这样疼吗?”
    “不疼。”
    “那我再用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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