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这场绯闻。”坐回位置,他靠在椅背上,惬意地拍了拍手。“很漂亮。”
    这一句很漂亮说得倒是很真心,黎满满长得本来就是那种张扬夺目的美。加上她皮肤雪白,今天又穿了一条橙色坎肩荷叶边连衣裙,这条项链倒是给她优美的脖颈更增添了几分光彩。像是蒙尘的钻石被擦去尘埃,美得熠熠生辉。
    “谢谢夸奖。”既然达成联盟共识,黎满满也就没有再胆战心惊地看他的脸色。勾起嘴角笑得很肆意,说起话来也不再躲躲闪闪。拿起桌上的高脚杯摇晃了一下,“良辰美景,不喝一杯吗?”
    “当然。”他拿起酒杯朝她碰了一下,相视一笑,彼此庆祝合作顺利。
    这一副画面被斜对角的记者拍下来,自然又是足以添油加醋到无边无际的一个好场景。
    当事人却不管这些,喝了一口酒之后就饶有兴味地对着顾颜殊看。顾颜殊不说话,默默任她看了一会。末了才笑着说:“看什么?”
    “真奇怪啊,”她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眼里有一抹好奇。“别人在外面有了小情儿,都千方百计地瞒着家里的老婆。只有你,真奇怪。明明没有小/三儿,还非得凭空捏造一个出来,还说什么需要这段绯闻,真是奇怪。”
    “是吗?”顾颜殊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桌上的酒杯,嘴角的笑意含义不明。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说奇怪的一天……“可能是跟奇怪的人待的时间久了。”
    “谁?”黎满满直觉他口中的这个奇怪的人,对自己的威胁很大。
    “我老婆。”
    果然……
    黎满满眼珠一转,身子往前倾了倾,别人从那边看过来,就好像在讲什么悄悄话一样。“唉,说说吧。你老婆,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顾颜殊挑挑眉,“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歹也是我受雇的原因好不好,总要知道一下啊。说吧说吧!”
    其实顾颜殊是很不愿意跟别人讲陆遗珠的,在他心里面,遗珠是他一个人的莴苣姑娘,只要他一个知道就好。可是很多事情憋得久了就很想找人倾诉一下。很奇怪他其实有那么多可以讲的人,但是在今天,看着面前这个和陆遗珠完全不一样的女人,他却忽然很想说一说。
    不,或许她还算不上女人,她还只是个女孩呢。
    然后,左边衬着半边星光,右边顶着娱记的镜头,顾颜殊竟然在这一个一点都不适合倾诉的地方,细细地把他和陆遗珠的事情讲了一遍。
    二十三岁的时候遇见十八岁的陆遗珠并且一见钟情,蛰伏两年,二十五岁的时候强势霸道娶了二十岁的她,然后,就是现在。就在娶了她又三年后,二十八岁的顾颜殊功成名就,二十三岁的陆遗珠却依然漠然以对,毫无进展。他终于不甘心,得到了人还想要那颗心。
    人都是这么贪心的动物。
    黎满满听着听着,几乎要沉醉在他的故事里面。她想不通顾颜殊有什么不好,陆遗珠为什么会放着这么一个优质的男人,自始至终都冷得像是冰河世纪的冰川。
    “是不是觉得我很贪心?是不是觉得我阴暗又丑陋?”都说完之后,顾颜殊这么问她。
    “不,”黎满满摇头,目光真诚。“如果我说,听了你的话,我都要喜欢上你了,你信不信?”
    气氛一时凝住,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剩下黎满满认真执拗的目光。
    顾颜殊看了她一会儿,就笑了。“黎小姐真不愧是演员,演技很好。”
    他给了台阶下,黎满满也只能笑笑不说话。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不早了,我先送黎小姐回去吧。”黎满满跟着他起身往外走,他的侧影挺拔好看,宝蓝色的西装在他身上显得很修身。
    可惜这个男人,已经属于别个人。
    夜晚的风很冷,从开足暖气的餐厅出来尤其冷,黎满满被风一吹就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顾颜殊显然也感觉到了,侧头看了看她裸/着的肩膀,也没有说话,径直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就披到她身上。
    “不要光顾着风度,温度对女人来说也很重要。不然冷的是自己。”
    黎满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他把车门打开示意她进去,两人还很配合地,把动作放慢,给了一旁蹲守的娱记相当多唯美的镜头。
    在车上顾颜殊问黎满满家住哪里,她说了一个地址,倒是让他吃了一惊。顾颜殊从一开始就知道黎满满家世好,这也是他选择她的一个重要原因。却没想到,黎满满的家世能够好成这样。能够住在那个地方的屈指可数,更别说能够在里面住独幢小别墅。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黎满满看他表情莫测,问了一句。
    “小丫头片子,家里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好好去读你的大学。娱乐圈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天下来很累,顾颜殊皱着眉靠到椅背上,只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痛。
    “干嘛一定要问句为什么?”黎满满侧着头看他,脸上是恣意飞扬的嚣张,朝气勃发。“我就是喜欢这种感觉,被人追捧着,活在镁光灯下面,轰轰烈烈地去尝试演绎不同的人生,活得忙碌却充实。我就是喜欢这样,有什么不可以吗?”
    她的眉眼之间都是深深的自负骄傲,但其实她是有这样的资本的。按照她家里的背景,有的是人捧她,她火是肯定的事情。而顾颜殊,一开始不过是她不想借助家里帮助的一块跳板。不同的是,她现在似乎真的有点喜欢上了这块跳板。
    她这番话说得很理所当然惬意畅快,顾颜殊听得也很自在。很久没听人说话这么直截了当,现在听黎满满说话,就像是吃辣椒一样,火辣辣的,却很痛快。
    她其实一点都不像苏城的女孩子,不婉约不羞怯,带着骄阳一般的明媚热辣。她更像是苗族的少女,大胆活泼,却不惹人厌。
    有黎满满这张免死金牌在,门卫朝车子看了看就放行了。顾颜殊把她送到家门口才放她下车,她披着他的外套不肯松手。站在他车门外面,扬着明媚娇艳的笑,说:“外面很冷,外套先借我,过两天洗干净了还你。”
    顾颜殊摊摊手,“我有说不的权利吗,黎满满小姐。”
    她一扬眉,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当然没有。外套我就先带走了,另外,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对她倒是难得的纵容,点点头说:“问。”
    “对于你来说,”她的手捏紧了肩上他的外套,“陆遗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你累了,就愿意放开她了。”
    他听着听着,眉目就冷淡下来。在凉凉的晚风中,她听见他比风还要冷的声音:“我已经累了,但是我永远不会放掉她。陆遗珠是我所有的执念,她的名字就是我的伤口。”
    “是吗?”黎满满娇艳的容颜在夜色中也不失色,唇角还是含/着笑,心却有一段酸涩,一种不知觉的情绪在心底慢慢发酵。她诚实地说:“说实话,我很嫉妒她。”
    什么都不做,平白就得了一个顾颜殊。一个可以深情到这种地步的男人。她求之不得,陆遗珠却还不想要。
    ☆、想你说在意
    送黎满满回家之后,顾颜殊也没有回家。让司机打车先回去,他一个人开着车去了月光码头。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凌晨,码头边的人群都散去。只是灯光还是那样旖旎璀璨地照着,照得人的心一片荒芜。
    顾颜殊下了车,只穿着白衬衫站在码头边上,背影看起来很萧索。临近水边,这边的风像是冰刀一样,一刀一刀刮在身上。他的脸色很白,却像是没有察觉一样,静静拿出裤袋里的香烟,擦亮打火机。
    袅袅白色的烟雾不依不饶地纠缠上来,烟头那一点猩红在黑夜里亮得很醒目。
    电话铃声在这个寂静的时候就突兀地响起来,顾颜殊本来不想理会,却在不停响过三四遍之后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明晃晃的“宅电”两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陆遗珠是不喜欢用手机的,所以她用家里的电话。但是顾颜殊把这个号码存下,却千年难得才会响一次。其中十之八/九是张妈打来的。所以这一次,顾颜殊想可能又是陆遗珠病了或者闹脾气。按照平时他肯定马上就接了,但是今天他忽然很想尝试有那么一刻逃开陆遗珠的生活。
    他看着屏幕没有动作,手机在响了一会过后平静下来,不过半分钟,又响起来。静静弹落烟头的烟灰,把电话接通。
    “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声音冷淡却好听,顾颜殊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是自己的错觉。陆遗珠对着电话说:“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询问自己的去向。
    拼命压抑着内心快要涌上来的喜悦,他竭力装出冷静的语气:“你会在意吗?”
    陆遗珠这时候正坐在客厅里做步摇,一片花片摇摇晃晃地就要被焊上去。张妈一脸担心地拿着电话贴在她耳朵边上,家里的佣人全都聚集在大厅里,个个都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家里的气氛从未有过的凝重。
    她静静地呼吸着不再说话,顾颜殊却像是感受到了家里的紧张氛围一样,关切的话语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眉眼之间都是担忧。“遗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他稍微放下心,“那是什么事?”
    花片最终还是没能焊上去,随手把手上的东西扔到一边,她接过电话,深吸一口气,说:“妍妍不见了,你先回来。”
    又是一个麻烦!
    “好,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回来。”先轻声细语安慰了一下自家老婆,合上手机后就上车往家里赶。
    灯光掠过车窗,滑出一道莫测的光线,似乎是预测着,一场风雨的到来。
    事态紧急,顾颜殊又怕陆遗珠着急,连闯了好几个红灯急匆匆就赶回家里。到家的时候却看见陆遗珠老神在在地坐在院子里那个秋千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一点没看出来异样,连表情都和往常一样平平淡淡。倒是难为了一旁的佣人,这么冷的天气陪着她站在院子里,却还不敢走开。唯恐妍小姐这一走,砸了他们的饭碗。
    钱昕然深不可测,他的女人当然也不可能是省油的灯。顾颜殊一开始也被她柔弱娇气的表情迷惑了一把,连人都敢杀的女人,她想走,谁能看得住她?顾颜殊也没有怪佣人的心情,意思意思让管家罚了他们一个月的工资就挥手让他们下去。
    然后才走到陆遗珠身边,她一直都低着头没有看他。她穿得很单薄,顾颜殊恨自己对她总是不够心狠,明明怨恨着,现在看见她在这里吹冷风,又心疼起来。想要把外套给她,却想起刚才已经给了黎满满。
    “外面这么冷,”他蹲到她身前,仰起头看她的眼睛,把她的掉到前面的头发往后面拨。伸手握了握她撑在秋千上的手,冷得像冰。“手也这么冷。又想生病吗?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她还是低着头,轻声说:“我不要回那个房间。”
    她不要回到那个房间,那会让她想起一次次被顾颜殊强势拥有残忍侵/占这件事情。就像一个噩梦一样纠缠,逃都逃不开。
    顾颜殊感觉她此时此刻就像手里拿着一个电钻一样,放在自己心口,明明已经鲜血淋漓了,她却还是那样残忍,面无表情地继续用力,不钻出一个洞来就不肯罢休。
    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中破碎:“那……换一个房间好不好?”
    她还是摇摇头,“睡不着,我想在这里再坐一会。”
    她不想睡就没有人能够强迫她,她不想走,他就只能顺着她。叹了口气,招招手让张妈拿点东西过来,他起身坐到她身边。因为他的重量,秋千晃了一下。她一时没坐稳摇晃了一下就差点掉下去,顾颜殊一把把她捞回去按在胸前。
    “看你笨手笨脚的,不在你身边,你让我怎么放心。”
    陆遗珠靠在他怀里,闻见他身上传来一阵香水的气息,不是上次的味道。他身上的外套不见了。这么明显的事实,这一次他没有故意营造出一种暧昧的现象,却处处透着不正常。在看见他手背上一抹刮痕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自由了。
    久久没有听见她说话,顾颜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左手背上一抹红痕鲜明鲜艳,是刚才他给黎满满开车门的时候,黎满满伸手要去拿自己掉落的胸针。正好刮在他手背上,惊人的巧合。
    “遗珠……”他张张嘴又欲言又止。其实他可以解释得很清楚,但是他这一次忽然就不想解释。很想知道她会说出什么,很想知道,她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丝丝在意?
    他要的不多,只要给他一点点,让他看到一点希望,他就能够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只要她能匀出一点目光,那么他这一段感情总算不会再有遗憾。
    可是,她明明靠在他心口,明明他们离得那么近,她的言语却那么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她说:“顾颜殊,不用解释,我不想听。”
    她连听都不愿意,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在这一刻,顾颜殊觉得自己就像走在尖刀上面,太疼了。
    张妈拿了毛毯和一杯热茶过来,察觉到气氛不对,把东西给顾颜殊了之后就飞速逃开。即使刚才还被她狠狠刺了一刀,他还是把热茶塞进她手里,然后抖开毛毯,动作很温柔地把她裹起来。
    他抱着她,闭上眼睛。一个大男人,在这一刻,竟心酸地想哭。“遗珠,我贪心吗?让你说一句在意,有这么难吗?”
    陆遗珠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他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传进耳朵里面。这个怀抱,不久之后或许就要属于别个人了吧。总算,顾颜殊也能够走出这个死局。她有心祝福,却难以忽略心里不断涌上来的不舍得。
    这个她依偎了好几年的怀抱,这个为她遮风挡雨的肩膀,原来最后也会属于别的女人。她说不出他想听的话,却是真的舍不得他。
    “对不起。”她能给的也只有这三个字,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那么快那么轻/盈的一滴,落在毛毯上,很快被柔软地吸附,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遗珠……”他艰难地呼吸着,拼命眨着眼睛不肯在她面前流泪。“我是真的爱你。”他一直掏心挖肺地对她说这句话,可惜她愿意相信却从不肯回应。
    漠视是最可怕的反应。
    “我知道。”果然,她还是这样的回答。他都已经习惯了,这一次她却像是还嫌不够一样,补上了最残忍的一刀。“但是顾颜殊,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吗?我一点都不爱你,我对你从来都没有过那种心思,你听清楚了吗?”她推开他坐直身子,冰冷而绝情地看着他。
    她已经决定要离开,所以没有想过要留任何后路给彼此。
    她看见顾颜殊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死一样的惨白,他黑亮的眼睛好像蒙上一层浓雾,一点光芒都看不见。他默默地看着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颤抖着手好像要做什么,但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终于他猛然起身,“很晚了,我累了。”其实是他不想再听了。他拔腿就往家里走,就像落荒而逃一样。
    以前陆遗珠的冷淡沉默不回应和现在比起来,就像是混进蚌壳里的小砂砾,虽然痛却能忍受。这一次却像是硬生生撬开自己的蚌壳,把蚌肉扯出来在太阳下暴晒。
    那种难以想象的疼痛,让顾颜殊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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