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一切都是柳如梦自己的选择。陆遗珠曾经也走投无路出卖过尊严,可是到那个时候,她也没有想过出卖自己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一道底线,跟尊严还有道德感无关,那是心灵深处最后的一扇门。
    “自己的选择?”说到这个,柳如梦便大笑起来,笑得整个身体都颤抖,摇晃了好几下才站稳。“是啊,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是那个选择也是被顾颜殊逼出来的。我是个女人,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除了一具还算漂亮的身体,我还拥有什么?陆遗珠,我要活着!如果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对于陆遗珠来说,如果真的活到柳如梦那个地步,那么还不如死了。倒也算是一种比较好的解脱办法。
    “不说这么多了,咱们的时间可不多。”柳如梦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把针头对着自己淡蓝色的血管戳了进去。然后就有浓稠的血液一点一点被针管吸出来,陆遗珠看着都觉得疼痛可怕,她却像是无知无觉,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
    抽了半管血,柳如梦才把针头抽/出来。她拿着针管俯身靠近陆遗珠,声音听起来甚至称得上是温柔,只是里面的内容,却让人胆寒。“你不要怕,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你不要叫,我就不弄疼你,好不好。”
    自然是不好的,只是陆遗珠现在什么反抗都做不出来。
    黎满满也害怕会被染上,侧了侧身体让柳如梦的动作能够更流畅一点。控制着陆遗珠的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冷声骂了柳如梦一句:“还不快点,别废话,办事!”
    柳如梦也没有恼,还是那样子让人看了就胆寒的微笑。
    陆遗珠能清晰感受到那冰凉的针头缓缓靠近自己的肌理,她甚至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却没有再反抗,反正无论怎么样,今天这份苦楚是必须要捱的,何必还要白费那个力气去挣扎。
    冰冷的针尖刺入肌肤,陆遗珠不由自主颤栗了一下,那血液却还是温热的。被注射/进体内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少不适的感觉。
    她的睫毛略微有点濡/湿,颤抖着问:“张妈在哪里?”
    “这时候还有工夫想别人?你还是把那个心用来担心自己吧。”黎满满就是看不惯她这样一种作态,好像别人怎么样对她,她都不会多在意一样。并不是多善良,而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似乎在她面前,这世上很多手段都变成了雕虫小技。
    她明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胜在看得开。
    一管血已经打完了,柳如梦收回针管,仍旧妥帖地收到自己包里面。
    黎满满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还挺懂事,知道不能留下凶器。”那针管是她给柳如梦的,上面自然还有她的指纹。要是随意扔在这里被人捡到,还真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柳如梦随意笑了笑,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拿好这针管,不过是为了避免会有不相干的人触碰,而造成不必要的感染。她这人其实挺恩怨分明,跟她没有关系的,她也不会想着要去伤害别人。
    陆遗珠感觉自己很冷,即使坐在恒温的空调房间里面,也依旧冷得瑟瑟发抖。黎满满总算放了手,她的手臂上面已经出现两个深深的指痕。她缩回被子里面,缓缓蜷缩起身体,目光空洞。
    柳如梦一向不是心软的人,这个时候看她这个样子,却感到有点不忍心。叹了口气,轻声说:“她没事,好好地在房里睡着呢。”
    他们并不想闹出人命,不过在张妈的水杯里面放了点安眠药,让她沉沉睡着,不来打扰他们而已。
    ☆、第117章 我很脏别碰
    这两天吴墨棋养成了一个习惯,有事没事就喜欢去陆遗珠家里逛一逛。美其名曰是刚来苏城没地方去,跟陆遗珠总归是认识的,还有点话可以说。至于苏湘?一到苏城就开始疯狂地玩,一点都没有当初在京城时候,那副气质型淑女医生的形象。
    最近苏湘的心情极其不好,走倒是很潇洒地走了,只是来了苏城,只要吴墨棋提到邹季成,就恨不得分分钟咬死他。吴墨棋表示自己受到了伤害。他是花丛里玩惯了的,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喜欢上陆遗珠这样淡漠到像天边流云的女人。只是繁华的生活过得久了终究有些厌倦,吴墨棋觉得自己是想要跟陆遗珠定下来的,只是他愿意,她却没有把心交给他。
    她也没什么特殊爱好,现在家里面佣人又都走/光了。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是把衣服洗了,然后做顿早饭,吃过之后,如果是晴天就在庭院里面晒太阳。如果是雨天,就窝在家里吹着暖气刺绣。
    她其实是再安然不过的女人,只要一方小小的天地,即使没有繁华都市的声音,也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没有外人的侵扰,她能够活得更加自在。
    这一天去到那里,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头。那里寂静地过了头,甚至连张妈都没有看见。只有小诺孤零零地坐在门口,湿漉漉的目光看着远方。看到吴墨棋走过来,就马上窜过去咬他的裤脚管。
    很奇怪。按照平时陆遗珠的生活习惯,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吃早饭。他是奔着来蹭早饭的心情才会来这么早的,只是今天,房间里面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诺咬着他的裤子把他往楼上带,他就感觉更奇怪了。小诺是很条很黏人的萨摩,但是前提是那个人是顾颜殊或者陆遗珠,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它其实是条很高冷的狗。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就算他反应再迟钝,也感觉出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三步两步跑到楼上,也是一片寂静,甚至泛着一层死气。
    陆遗珠房间的门虚虚地掩着,吴墨棋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把门推开。他原本以为里面会有些什么,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里面什么怪异的景象都没有。只有陆遗珠一个人,坐在床/上,双手环膝,脸也埋在臂弯里面。看起来她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了,那姿态几乎要让他觉得,她是一尊雕塑。
    他心里有点疼,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遗珠……”
    “不要碰我!”
    手刚刚碰到她的手臂,她就迅速往后一躲。抬起的脸上,一双眼睛里面全是惊慌。“你不要碰我。”
    “遗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只有说出来,我才能帮你啊。”陆遗珠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吴墨棋牢牢禁锢住她的臂膀,皱着眉头认真地跟她说。
    “帮我?”只说了这两个字,眼睛里面原本用力忍住的眼泪就滚落下来。她哭得狼狈,一点都没有平时清美的仪态。含糊不清地哭喊:“你怎么帮得了我?吴墨棋,你也不过是个人,不是神……”
    “那你告诉我!说不定我就能帮你呢!你告诉我啊。”
    “谁都帮不了我,我得了艾滋病!”
    吴墨棋的手一下子顿住。
    这世界上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她那一声尖锐的嘶喊之中,消失不见。他的耳边只剩下她隐忍的哭泣声,丝丝缕缕,像是致命的弦,一圈一圈缠绕在他心上,满满收紧,勒出/血痕。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疼得窒息。
    “遗珠……”他声音微弱,伸出双臂想要拥抱他。明明就连他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明明他也无比震惊无比惊慌,可是在这种时候,他还是想着,要给陆遗珠一点勇气。
    即使他自己拥有的,就不够多。
    陆遗珠哭着往后躲,“你不要碰我,我很脏。”
    “那就一起脏好了。”他一点都不在意,也没有说什么你不脏这类骗人也骗自己的话。他只是用力地,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不顾她哭喊着挣扎:“吴墨棋你放开我,你会被传染的。”
    “是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所谓。“我不在乎。反正这样子无聊地活着也是一天,陪着你一起脏也是一天,那我就陪着你一起孤单好了。”
    艾滋病患者,终究是个孤独的群体。尽管世人大多说着要宽容要爱护,只是给予他们的歧视,却仍旧一丝不少。吴墨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自己得了这样的病,但是她是不会说谎的,她既然这样说,那么他就信。
    没错,她说得很对。他的确不是神,也帮不了她。但是至少,在这样一个时刻,他能给她一个温柔的拥抱。
    他的怀抱温暖又让人安心,很难想象,当初那样的一个花花公子,现在却愿意为了陆遗珠,变成这样温和的男人。陆遗珠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眼泪也慢慢止住。变成轻微的抽泣声。
    她其实是不爱哭的,今天这样大的一击上来,终于让她失去了一贯的平静理智。
    吴墨棋没有再问她什么,能停住哭就是好事,说明她已经想明白,愿意让伤口慢慢愈合。而他,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撕开她狰狞的伤疤。
    他放开了她,然后用指腹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你不要哭,因为我们都知道哭是最没用的做法。也许未来不可预知,但是你只要明白,现在我在这里,我就在你面前,不管前面是什么,荆棘还是丛林,我都陪你一起去。”
    是的,他也是个普通人。他不能保证自己的心永远不改,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誓言永远如初。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比任何人都要确信,自己深爱着陆遗珠。
    所以他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
    “本来是想来蹭你的早饭吃的,现在泡汤了。”吴墨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还不是太晚,我除了煮粥什么都不会,你要是不嫌弃,我就给你做。当然,你也不许嫌弃。”
    他说得有点蛮不讲理,陆遗珠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尽管眼里还藏着深深的悲哀,“你会做蔬菜粥吗?”
    “会啊,”吴墨棋点点头,“想吃就给你做。”
    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顾颜殊才会做的专利,比如说毫无条件地对陆遗珠好,比如说做一碗香气四溢的蔬菜粥。
    “快点起床,我给你做早餐去。”
    他起身要离开,陆遗珠却抓/住了他的手。目光之中带着祈求:“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挑了挑眉,“包括张妈?”
    她点头,“包括张妈。”
    “好啊,”他一口就应承下来,“我已经大概知道你要做什么。”
    陆遗珠原本是想一个人静静地活着,不理会那些事情的。只是现在,她选择报复。或许这个世界上面对不住她的人有很多,只是到最后,她想报复的人,也只剩下一个顾颜殊。
    什么才是真正的报复?
    答案是死亡。
    吴墨棋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下楼给陆遗珠做了一锅蔬菜粥。味道和顾颜殊的其实一点都不一样,陆遗珠却觉得也挺好吃,一口气吃了两碗。
    张妈起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坐在庭院里面晒太阳,陆遗珠躺在躺椅上,小诺乖乖地坐在她身边,而吴墨棋,坐在一边,正轻声给她读张爱玲的《半生缘》。
    那幅画面太美好了,在那么一瞬间,张妈甚至生出了一种感觉。吴墨棋跟陆遗珠才是合适的。只是下一秒就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走了过去,打破了这幅宁静。
    “遗珠小姐早饭吃过了吗?我昨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竟然起得这么迟……”
    “没有关系,”陆遗珠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微笑,却并不睁开眼睛。她怕自己一睁开眼,看见张妈那张慈祥又担忧的脸,自己就要忍不住落泪。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连张妈都听不出异样:“昨晚你很累了,张妈年纪大上去,醒得晚一点,是很正常的事情。算算年纪,林柚月也不小了,张妈你也到了该回去含饴弄孙的年纪了。”
    张妈一时僵在那里,“遗珠小姐这是想让我走?”
    “我总不能一辈子赖着你……”
    陆遗珠终究不大会说话,吴墨棋看了她一眼,合上书看向张妈。“遗珠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张妈年纪大上去,遗珠她也有点担心。”
    张妈却摇头:“我还能再伺候遗珠小姐一段时间,一直都是我陪在她身边的,现在让我走,她肯定不能习惯。”
    吴墨棋微笑着说:“人总是这样,一开始不习惯,到最后就会顺其自然。谁离开谁不能活呢?张妈,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其实说得已经相当重,张妈就算再不想走,听了这话,也只能说是。
    “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算起来我也真是老了,遗珠小姐还年轻,总是要跟年轻一点的人作伴才好。”这个一直为陆遗珠默默付出的老妇人,终究还是因为这一声不再需要,而寒了心。
    ☆、第118章 若足够温柔
    张妈一向手脚很快,这次收拾起东西来动作也很快。她提前给林柚月打了电话,东西刚收好,林柚月就到了。张妈在电话里面其实并没有说清楚为什么突然要走,但是隐隐约约的已经透露出一点,是陆遗珠的意思。
    林柚月的性格像张妈,虽然偶尔有点促狭,但是大多数时间很好说话。可是这一次,当她走到门口,看见陆遗珠老神在在地躺在躺椅上和一个男人一起聊天,而自己的母亲拉着一个拉杆箱出来的时候,瞬间感觉自己从前强行压制下来,那些对陆遗珠的怒气,瞬间爆发。
    “陆遗珠!”她大步跨到陆遗珠面前,失望透顶地说:“你这样的女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心肝的。”
    她闭着眼睛,睫毛却微弱地颤抖了一下,几乎没有人看见,只有吴墨棋,看见了她那一瞬间的疼痛。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在风中瑟瑟发抖的蝴蝶。
    她极其缓慢地张开眼睛,看见林柚月满脸怒气。她却还是一副平静淡漠的表情,侧了侧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张妈。“这就走了?”
    张妈点了点头,笑容略微有点僵硬。“遗珠小姐自己要照料好自己,刚才吴先生那句话说的挺对,总归没人能能够陪谁一辈子的。”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还是难受疼痛的。
    陆遗珠十四岁那年被钱其扬带回来,然后就一直是她在看着,照料着。那时候林柚月也不过才十五岁,她是真心把陆遗珠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照顾。她也表现得一直很依赖自己,却没想到,今天,会由她亲口说出,希望自己走这种话。
    她支起身子,轻轻转头,扫视了一下整座庭院。最终还是停留在张妈脸上,轻声说:“张妈,你不要难过。这座房子太大了,也太冷清了。这样的地方,你能够离开,是件很好的事情。”
    张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本身像她这样大年纪的人,就已经看惯了离别。也不过是一时难以接受,终究不会有太过失态的举动。
    林柚月却用鼻子哼了一声,冷笑着说:“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真是不要脸,我妈照顾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任劳任怨照顾你这个心理变/态这么多年,怎么,你现在不需要了,就一脚踢开,这么毫不留情吗?”
    “柚月!”张妈听不下去她这样无礼的话,轻声喝止了她。
    “这位小姐说话也该注意点分寸,张妈不过是个佣人。就是有苦劳,也不过是个有资历一点的佣人。什么时候佣人也能这样跟雇者说话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吴墨棋从小就根正苗红地长在豪门,那些佣人从来没一个敢这样跟他说话的,更别说是佣人的女儿了。
    现在猛然听到这番话,何况还是对着陆遗珠说的,顿时就觉得很不能接受。
    “分寸?这话说得还真是可笑。”林柚月嘲讽地扯了扯唇角,然后走过去一把拿过张妈手里的拉杆箱。“妈,我们走。又不是缺钱,你又是为着什么还要待在这里?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一直苦苦照料的好小姐,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过冷心肠了一点,其实是个好人的遗珠小姐。妈,你现在看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回去了!”
    她一连串的嘲讽话语,虽然听起来是在指责张妈,其实是在讽刺陆遗珠。指责她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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