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雁容领了新裤子回到房后,看着自己的那条破裤子闷怒不已。
    “简蕊珠,我不扳回这一局誓不为人。”
    除了裤子破了,小腿也划拉开一道血口子,虽然不深,可很疼。
    简雁容爱财好色,惜命,更怕疼。
    身为奴才,当然没人帮她请大夫,更不会有什么止血药膏抹,伤口长长的一条像蜈蚣趴在腿上。
    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虽然是在小腿上,可若留了疤,看着也闹心。
    怎么作弄简蕊珠一番雪耻报仇呢?
    简雁容沉思着,一阵清脆的笑声远远传来,她这里没打上门去,简蕊珠寻过来了。
    哼,动刀子的事简蕊珠都使出来了,她搞些小动作也无所顾忌。
    简雁容飞快地拉起绳子拴到门扇上,绳子的另一头绑了捕鼠夹。
    夜里老鼠吱吱喳喳扰人清梦,她前几天特意做的这个,很是管用呢。
    机关做好,脚步声也来到房门外了,简雁容飞快地歪到床上,把裤管一圈折叠一圈挽得高高,一条伤腿吊到床沿摇晃。
    哼哼简蕊珠,让你看着你的杰作无话可说。
    “爷,我哥就住这里,小的先告退。”门外简蕊珠道。
    爷?程秀之也来了吗?简雁容有些慌,拿不定主意先去解下老鼠夹,还是先把裤管放下,犹豫间,房门被推开了。
    叭哒一声,破冰似的脆响,老鼠夹荡了过去,不偏不倚夹住了程秀之一只脚。
    铁夹子可不认老鼠还是人腿,逮着便往死里夹。
    惨了!简雁容叫苦不迭。
    以程秀之龇牙必报的性情,不把自己收拾得脱层皮定不罢休的。
    怎么办好呢?
    简雁容坐起身捂着小腿肚喊叫起来。
    “好疼啊,疼死我了……”
    程秀之自入仕后步步高升极得皇帝宠信,还从没遭过这样的罪,张嘴正欲发火,忽听得简雁容嗯嗯啊啊呼疼,那声音微沙哑,哑里又带着甜腻,似爪子在胸腔里挠过,既疼又麻,整得人骨头都酥了。
    循声望去,白玉似一截小腿扑了满眼,脚趾玲珑纤巧,珠圆玉润,肉嘟嘟煞是惹人怜爱。
    没摸上,已觉又小又软,若是咬上一口,轻轻地舔,细细地吮,想必如尝春天里第一口拔节鲜笋,满嘴的清甜滑嫩。
    觉察到自己竟冒出如此荒唐的念头来,程秀之不由得愠怒。
    怪道许庭芳不识得面目时便为她所迷,原来面上清朗风趣,骨子里却骚的紧。
    “爷,你怎么来了?”简雁容见他半晌不吱声,摸不透他心思,越发惊怕,哼声转低,面上急堆叠起笑容。
    “给你送药来了,看来伤的还不轻。”程秀之笑得宛若娇花,缓步朝床前走来,白纱交领里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轻颤,领口下锁骨时隐时现。
    “多谢爷,小的不要紧。”简雁容唬得小心肝扑咚跳,不敢直视,忙忙低下头,这一低头,程秀之腿上的老鼠夹想不看到都不行。
    老鼠夹刚制成时简雁容试过它的威力,当下更惊怕。
    “爷,快把老鼠夹扳下来。”
    “好啊,”程秀之从善如流,在床沿坐下,抬起伤腿搁到床上,“帮我取下来。”
    只要他肯不追究,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清了。
    简雁容凑上前动手,只盼着快些解开送走这活閰王。
    柔润的一双手在自己腿上忙乎,指尖移动间时不时在自己腿上勾上一下,虚虚实实,脆而轻快。
    程秀之笑得更欢快了,简雁容把老鼠夹解下扔到一边了,他也不下床,把袍裾撩开挽起裤管,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瓶子,笑呵呵道:“给爷上药。”
    伤口很深,像狼牙咬上,血糊糊几个黑洞,的确需要上药,不过,隔着裤子解老鼠夹已是极限,再用手指拈了药膏帮他涂抹成什么样子?
    简雁容一百个不愿意,又不知怎么推托,眉头皱成一团很是苦恼。
    真真儿有趣,程秀之暗笑,凑了过去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怎地?被伤口吓着了?”
    吓着倒没有,又不是伤在自己腿上。
    耳边热气腾腾,仆从的床委实小了,程秀之这一挪,简雁容被他挤到犄角旮旯了,小木床嘎吱嘎吱作响,灯影里面前一张脸含春带露桃花面,简雁容脑子里轰隆隆雷声大作。
    情急之中,简雁容忽想起,往日和简蕊珠斗气骂架时,简蕊珠说过她抛媚眼比人家翻白眼还恐怖。
    “爷,我涂啦,你忍着点疼……”简雁容捏着嗓子娇滴滴喊,半睑眉,眼角斜飞,羞人答答朝程秀之抛媚眼。
    本是极好看的黑白分明一双大眼睛,这一翻,却只见眼白没有眼珠子,再配着娇揉造作的那一嗓子,程秀之周身长满鸡皮疙瘩,秀美的脸颊一阵青一阵白。
    “爷,爷你怎么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简雁容大叫,声音那个响亮啊。
    鬼叫似的一嗓子,声震云宵,只怕半个侍郎府都能听到了。
    让人看到眼下的形景,这脸便丢大了,程秀之气得抓起被子朝简雁容兜头蒙去,极想就这么把她闷死算了。
    想想便罢,自是下不了手,骂了几句拔腿走了。
    哈哈哈!退敌成功,简雁容高兴得就那么裹着被子,大蚕肾蛹似在床上翻滚。
    小木床不堪戏弄,嘎吱嘎吱抗议。
    “唉,什么时候能睡妖孽睡的那张紫檀拔步床就舒心了。”简雁容叹气。
    程秀之那张床床架是上好的紫檀,滑腻润泽,精雕细刻了人物鸟兽各式花纹,那巧手木工活儿摸着就让人喜爱得肝儿颤。
    第四十三回
    席上饮的酒乃是上品莲花白,并不会让人宿醉后不适,简雁容沉沉地了一觉,翌日起床,梳洗了一番,束发高挽在头顶,蓝色绸带长长垂下飘飞脸侧,白色深衣蓝色衮边,广袖飘摇,腰间束着蓝色细腰带,出得房,晨风吹来,袖滚裾飞,姿态洒脱,风采更胜之前。
    许庭芳也恰好出房,神情惯有的人前的漠然清冷,两人相视一眼便掠开视线,拱手问好,互道了声“许兄(严兄弟)”早,进西侧膳厅用膳。
    一瞥而过,简雁容看到许庭芳眼底的红血丝,心头又恼又羞又恨又怨又疼。
    刺猬受惊会遇敌,感到危险时,就会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竖起浑身棘刺,以保护自身,简雁容恰便是一只刺猬,见许庭芳对已正颜端色,当即竖起一身刺,暗暗告戒自己,君既无心我便心,端了十二分泰然自若的容色出来。
    韩紫烟在膳桌前候着,见两人进来,殷勤地迎上前,替简雁容拉开椅子,盛饭布菜,体贴入微,温柔细致。
    简雁容笑眯眯受了,不时还回头看韩紫烟一眼,恰便是一夜燕好后,郎情妾意。
    许庭芳绷着脸,精致的早膳吃起来像嚼野菜药草,竭力控制着,才不让一双箸子成暗器飞向韩紫烟。
    料得到此时这般情势,他就是自己学做饭烧给严容吃也不带那女人。
    两人不曾交谈,很快吃完了饭,许庭芳嗽了口,率先站了起来,对书砚道:“今日我和赵大人商量事情,你不用跟来服侍。”
    斜了韩紫烟一眼,道:“你也不用跟。”
    “是。”韩紫烟恭恭敬敬领命,目送简雁容和许庭芳并肩走远,回到房中,悄悄给程秀之写信。
    “简雁容和许庭芳似是生了嫌隙,何故尚未明,遇袭一事,两人似无意再追究。”
    简雁容昨晚醉了未曾仔细观察居所,此时一路漫步,左右睃视一番后,暗赞赵颂明办事伶俐,竟能在短短几天内,便安排好这么一处所在作河督府。
    宅子坐北向南,单檐硬山式建筑,抱檐高翘,梁架奇巧,园内—泓池水,明静清澈,假山玲珑,树木青葱,奇花异草,争芳斗艳,厅堂明亮宽敞,大气疏朗,恰是接待上级官员,商议政事,处理公务的恰好。
    赵颂明带着冯允在厅前站着,远远看到许庭芳和简雁容结伴而来,一人意态风流,一人端方严谨,珠联璧合,不觉暗暗着急。
    冯允也有些沉不住气,小声道:“许庭芳刚直不阿,跟那严容看来又是情笃意深,咱们无法用美色打动他,若是河道正好在那些地上经过,他不留情面要征用,可如何是好?”
    “见机行事罢,是人就会有弱点,美色不行用财帛,不必惊慌,实在不行,咱们上头不是还有延国公么?”赵颂明悄悄摆手,略一迟疑,小声道:“你是济阳第一美男子,亦不必妄自菲薄。”
    这是让自己勾引许庭芳么?冯允呆滞。
    两下拱手厮见毕,赵颂明笑吟吟后退了一步。
    冯允纠结了些时便放开了,上前拍马屁,长揖弯腰,赞叹道:“大人丰姿骄骄,公服穿在身上亦与众不同,勃发如悬崖山巅劲松,风采令人倾倒。”
    今日要与府衙上下人等谈公事,许庭芳便穿了大领方补子公服,头上戴小翅乌纱帽,脚下着黑靴,靴子便罢了,那帽子像箍圈紧箍着,忒不自在,衣服也不衬心,平常穿的多是箭袖紧身袍,再不似这时穿着宽袖松裾的衣裳,何况还是绯色,他最不喜的颜色,方才心中想着,不知严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难看,冯允这么一说,许庭芳唇角牵起一抹笑意,眼角睨向简雁容,要听他说好看还是不好看。
    昨晚上菜敬酒的是清秀小哥儿,南风馆里找来的,这会儿这个优雅文士,府衙师爷,竟然用儒慕的眼神看许庭芳,虽还端着身份没有大放秋波,打的什么主意却不难察知,简雁容恶心得想吐,许庭芳视线斜来,亦不发火,展眉一笑,道:“金陵双璧又岂是浪得虚名,冯师爷没听说过么?”
    语藏机锋,暗讽冯允见识浅薄耳塞眼闭。
    冯允在济阳城广负才名,又兼姿容出众,有济阳第一美男之誉,未曾被这般言语直刺过同,闻言脸色一红,施即回击:“尚不知严公子任何职?不知怎么称呼?”
    简雁容淡淡一笑,抿了抿唇,才想说词反击,许庭芳侧头看她,道:“昨晚你喝多了睡得早,陈擎统领命人快马送来你爹娘的书信,晚上回来再拿给你。”
    陈擎不可能特特地命人帮简老爹送信给自己。
    他在抬高自己身份维护自己,无声地扇倪清风耳光,心口有什么炸开了,血液热烘烘的把心烤得酥软,甜丝丝像喝了蜜汁,表白是女儿身后被轻忽漠视的熊熊燃烧的怒火突然就熄灭了,火星子成了千回百转的悲伤,一波三折,最后成了无奈。
    简雁容睑下眼睫,片刻后抬头,微微一笑,道:“有劳许兄了。”
    这个严容竟然和陈擎那么要好!
    陈擎那可是御前第一人,皇帝最信任的人。有道是宰相家奴七品官,与御前的人有交情的,哪怕瓜藤接了树根搭上钩的,亦不容小觑。
    难怪乘坐马车,难怪在许庭芳面前那样骄狂,居然和女人勾搭亲热!
    冯允绷直的腰背当即弯了,在简雁容面前不敢装腔作势。
    赵颂明亦当即敛起锋芒,小心翼翼未敢骄狂。
    这一天的日程安排是许庭芳与济阳府大大小小的官员见面交流。
    看似简单的会面,其实就是遴选引水开渠工程协同辅助的官员,或是由这些官员举荐人才。
    贪财的想借工程捞一笔,盼着仕途飞黄腾达的想在兴修过程大展身手,得以高升,真心为百姓着想的,想尽绵薄之力,都想得到许庭芳的青睐,一大早,济阳府下属各县官员,远的近的,接到消息的都来了,在大门外等候。
    许庭芳在大厅中坐下,那些人便鱼贯而入,一齐行礼。
    简雁容默数了一下,发现少了汤山县的官员。
    许庭芳也发现了,眉头微蹙了一下随即舒展开,不问不查,在赵颂明微有愤慨地指责时还截住话头,说起其他事儿来。
    不来面见,面上看不尊重许庭芳,深究扣大帽子,则是藐视天威,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皇帝亲自任命的河督到来,竟然不来晋见。
    汤山县令一个小小七品官,没那个胆对抗天威,不来必定另有原因。
    简雁容悄悄站起来,出了大厅往内院而去,绕游廊过花园,从后角门出了河督府直奔济阳府衙。
    厅中茶饮五盎后,简雁容回来了,悄悄告诉许庭芳汤山县官员没有前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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