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一直觉得西涅斯公爵并非如同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纨绔,但却还远远没到他能现在轻言合作的地步。
    加西亚主教也日渐表现出了催促的态度,神官索性对各种宴会的邀约能避则避,甚至为了不表态而选择去了疫病高发的贫民区。
    这一下,至少少了一大半的追随者。
    毕竟美人固然难得,可是生命更可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列支敦国的科金博地区爆发了疫病,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古怪的疫病变得让人更加摸不着头脑,无论是感染的人群还是死亡的人数,都和以往的记录全然不同……艾尔神官身为教廷的使者,按理来说常规他是不用去的。
    可是不论是他还是温森神官在这件事上都表现出了巨大的坚持,也正因为如此,艾尔神官的美名越发的传扬开去。
    贵族们又舍不得和艾尔阿尔贝托接触的机会,可是又不想放过这个很显然可以刷好感度的机会。
    可是真正追过来,敢以身犯险的人只有西涅斯公爵。
    “不知道公爵阁下前来有什么事?”虽然压根不愿意见到西涅斯公爵,但是神官的表面功夫从来都是做的相当棒,非但不会表现出不快,甚至还展示出了相当程度的关心。
    “科金博地区在爆发瘟疫,您身份贵重,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果一旦有个万一……”
    潜台词:你为什么还不走?会病死的哦!
    西涅斯公爵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艾尔,我这次来其实只是想问问,你把伯纳德送去了什么地方?”
    艾尔神官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您怎么会关注她?”
    “我关注你身边的任何事,”西涅斯公爵一副浪荡纨绔子弟的神情,可是艾尔根本不相信他。
    “依兰达的父亲遇到了海难,”艾尔当做没听见西涅斯的调戏,“没想到竟然还有一船货物从风暴中幸存,依兰达这次是去接货物的。”
    “您也知道,依兰达为人自尊而独立,她不愿意一直依附着我生存。”
    “噢?”西涅斯公爵似笑非笑地看着艾尔,“可是,她不是你从安倍里周围救上来的,怎么会有货物在纳瓦拉?”
    果然,西涅斯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神官连那么多贵族都能忽悠的一愣一愣的,面对这种场景自然是丝毫不乱,“依兰达的父亲之前曾有货物从纳瓦拉出海,后来说是遇到了风暴,家里受到了巨大的损失才被迫背井离乡,可惜在途经安倍里的时候,她父亲不走运遇到了海难,现在她要去拿回父亲生前的遗产理所当然。”
    已经事隔这么久,加上有他和勒戈夫的共同善后,他很相信依兰达商人之女的身份毫无破绽。
    “可是……纳瓦拉有我的朋友,他们似乎没听说过什么伯纳德。”西涅斯公爵的神情就像一只逗弄猎物的猫,直到现在他才昭昭然暴露出来真实的意图。
    艾尔神官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是他大意了,如果一开始就对西涅斯产生怀疑,那么就该想到这个人既然能在安普洛斯插上一脚,对于那条黄金海道自然也是虎视眈眈。
    能在那里跟所谓的第三方势力扯上干系的,又有几个人会是什么简单货色呢?
    “公爵阁下认识的自然都是些不一般的人。”艾尔笑了笑,“依兰达家里也就是个小商人,哪怕是货物也没有多少,多半也入不了您的眼。”
    神官说的温柔诚恳,就连西涅斯也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毕竟纳瓦拉来往的商船太多,又有那些企图从中捞点小利的小船主们,他之前其实更像是在诈艾尔,很可惜,神官没有上当。
    西涅斯公爵表示非常遗憾。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西涅斯靠在沙发上,在抛开了刻意装着的纨绔外表之外,公爵阁下其实是相当迷人的存在。
    “艾尔,我来这里的原因我想你应该能猜到。之前在安普洛斯之夜的时候你大概也能看出来那里面有我的一份。”
    西涅斯毫不顾忌地把底牌直接摊出来,光是这份魄力就让艾尔表示很赞赏。
    却并不苟同。
    “我看的出来,你对于加西亚主教并不太感冒,想来对他身后的路易莎皇后和她的家族阿尔蒂尔也生不出什么好感。”
    “别急着否认,我调查过之前你在安倍里遇袭的事,那场袭击的背后主使者是马修主教,你真的确定不需要一个来自于列支敦的大贵族的真诚支持者的存在?”
    “不过你既然敢孤身来到科金博争取人望,看样子温森神官在塔兰朵思让你很放心。可惜……这里可不是奥斯公国。加西亚主教要捧着他,我们可不必。”
    “塔兰朵思的水比你想的深得多,教皇陛下之所以让你们来也远非你之前所认为的那么简单……爱德华三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继承人的事情迫在眉睫。”
    “阿尔贝托已经不复之前的荣光了,”西涅斯公爵难得的露出了诚恳的神色,“我想,我们真的可以讨论一下结盟的事。”
    如果忽略掉艾尔见的几次爱德华三世都实在是龙精虎猛,说不定他还真会被西涅斯话中那股子自家兄长随时要撒手人寰的担忧和忠诚感动。
    想要对爱德华三世动手的人是谁,西涅斯、路易莎、还是别的什么人?
    艾尔叹了口气,头一次直接了当的回答了西涅斯的拉拢,“公爵阁下,可是我为什么要加入到你们的竞争当中去呢?”
    “你也说过了,阿尔贝托已经不复昔年的荣光,你和路易莎皇后所争夺的无非就是那个位置,很抱歉,衰落的阿尔贝托并不能为您提供什么帮助。”
    西涅斯公爵难得的有些尴尬,“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只是,阿尔贝托现在在教廷中也逐渐被排除出了权力中心,想来艾尔你也不会只是想着只当一位神官吧。”
    “别急着否认,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你为什么要来科金博?”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您才对。”听到西涅斯公爵如此说,艾尔却忽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我倒是想问问您,您还打算将科金博作为您的根据地多久呢?”
    “您之所以想让我走,所谓合作是假的,恐怕是担心我发现您的秘密吧,黑色雄狮阁下。”
    ☆、第71章 诡异
    在奥斯丁号上的生活比想象中有意思,在获得了水手们的认同之后,依兰达简直是以一般的速度融入了他们当中。
    毕竟一个会赌钱会捕鱼还会跟他们一起打绳结外加维护火炮的漂亮妹子可不好找,依兰达也就趁机好好见识了一下高端的火炮。
    这一切其实都挺其乐融融的……如果忽略掉团长大人倒霉催的屁股的话。
    女海盗苦哈哈地坐在船头,面前一排插着五根钓竿,虽然头上戴了帽子防晒,可是她依旧觉得自己像是一块晒了正面又晒背面的咸肉。
    她身边坐着的另一个人是埃迪安,这俩人自从在海上同生共死的一遭之后关系就突飞猛进,时常坐在一块钓鱼外加聊天互开嘲讽。
    这其实是一件挺奇怪的事,作为一个伦萨,还是一个多疑的伦萨,并不是轻而易举就会对人表现出好感,埃迪安的所作所为也让不少水手暗地里纳闷。
    “依兰达,今天又钓鱼啊?”枪炮长洛维斯从旁边经过,笑眯眯和她打招呼。
    “没错……”依兰达收起其中的一根竿子,发现上面的鱼饵又被狡猾的偷吃掉之后终于暴怒了。
    “那群该死的灰鲭鲨到底有完没完!”
    从日出坐到日落依旧没有半点收获,甚至换上了一排海竿依旧一无所获,当中还赔上了鱼钩无数,这种败家的事以前依兰达连想都不敢想!
    她之前可是出了名的捕鱼小能手!
    “大概是看上你了。”
    埃迪安毫无压力地提起鱼竿,上面的鱼钩连带鱼饵同样不翼而飞,他也不介意,随手从旁边的桶里再摸出一只虾,轻松地掐去虾头虾尾,留下虾脑,再把鱼钩整体塞入虾肉中藏好,这才再次系上钩,远远地抛了出去。
    现在离他们那次比试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海上的气温已经有了明显的提高,一切都很美好……除了一直紧跟在他们船后的灰鲭鲨群。
    那天倒霉的风暴之夜没人伤亡,就连那个被帆砸下海的水手都被救了上来,哪怕上来之后活活病了一个礼拜,冻得像条死狗,可至少也算是活下来了。
    船上没人嘲笑他,在那样的天气里,能下海再上来就已经是真正的猛士……至于团长那种不但自己下了海还救回来两个的……
    那是怪胎我们不说他。
    依兰达有些暴躁地看着视力可及范围内游动的亮蓝色三角尖鳍,只觉得太阳穴都在微微跳动,“搞什么鬼,我可没见过鲨鱼群跟着船走的,把我的鱼全部都吓得跑光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埃迪安毫无负疚感地耸了耸肩,“大概是它们对你格外偏爱,毕竟那天晚上死了那么多条……说不定是那些死了的显灵,让它们追着你报仇?”
    “要报仇也该去找詹姆!”依兰达坐了一天只觉得腰酸背痛,站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就让它们跟着吧,我就不信它们还能一直跟进港口去!”
    “你怎么知道快要到港口了?”埃迪安饶有兴味地问她,“我记得你大概没有看过海图?”
    依兰达刚想说自己对这一块海路简直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忽然察觉不对,皱起鼻子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看海图?我之前本来想着要不要借詹姆的弩好好教训那群阴魂不散的灰鲭鲨,上了望塔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
    “你会看海图?”埃迪安看似随口地问了句。
    依兰达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半天,“你都和我一起比赛捕猎鲨鱼了你问我会不会看海图?”
    埃迪安:“……当我没说。”
    依兰达见好就收,“你在这帮我看看,我去活动一下。”
    反正有鲨鱼群跟着,但凡是想要跟着接近船只的鱼群不是被干掉了就是被吓跑了,这也是为什么依兰达本来想钓两条不错的鱼赔罪,到头来都落了个一场空。
    ……说实话其实她蛮想捉条金枪鱼的。
    埃迪安躺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她随便去。
    依兰达从船头跳下来,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老船医格纳的房间。
    那天晚上他们在卡瑞克帆船上凑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回了奥斯丁号,格纳本来是住在卡瑞克号上的,后来为了方便照顾勒戈夫也就一块来了奥斯丁号。
    幸亏她身体足够强健,那么泡了一晚上第二天都没生病,照样生龙活虎,如果无视掉格纳那副深深遗憾的神情的话……
    事实上,当看到格纳上船后水手们简直可以用面如土色两股战战来形容的状态,就连自恃淑女不会遭到为难的依兰达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幸亏没生病!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木有!
    正因为如此,依兰达每次和老船医打交道的时候都是谨慎再谨慎,生怕落到他手里。
    “格纳?”
    “依兰达来了?进来吧。”格纳的声音很精神,可是当依兰达进门之后却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能告诉她面前这桶血淋滴答,里头全是满满的鱼尸的玩意是打算做什么?
    这是要搞什么巫术祭祀吗?!
    “您……您在做什么?”纵使依兰达杀鱼无数,此时看着那巨大木桶里一桶的血也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格纳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今天捉上来的鱼啊,我一起处理一下,不然晚上吃什么?”
    “……你干嘛要把它们都剁成这样。”依兰达咽了一口口水,指了指最上面泡着的半条人胳膊,“那……也是鱼?”
    那手臂上面还有细小的鳞片,依兰达越看越觉得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了出来,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
    格纳看了她一眼,忽然阴测测地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看到依兰达铁青的面色,格纳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是我带来的药材,看把你吓的。”
    老船医兴致勃勃从血水里捞出来那条所谓的“胳膊”,依兰达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应该不是人类的胳膊,但是细看又不知道是什么。
    “这是茹桑达的翅根,拿来恢复伤口有奇效。”
    “……茹桑达又是什么?”依兰达战战兢兢问,总觉得答案说出来一定让她无法接受。
    “就是你们看到的很像人鱼的那种,”格纳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肉很难吃,就是入药特别好。”
    依兰达:说好的美貌人鱼这是什么鬼!老爹好可怕我要回安倍里嘤嘤嘤……
    茹桑达归茹桑达,等到格纳处理完茹桑达之后,依兰达这才跟着他去探望还在床上趴着的勒戈夫。
    后者这次着实是吃了大亏,在格纳的紧迫盯人之下只能每天苦哈哈的在床上趴着,原本就不善的脸色更加黑如锅底,依兰达跟进去的时候只觉得整间房都弥漫着浓烈的低气压,如果不是女海盗神经粗壮,简直要夺门而出。
    ……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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