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达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你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这里,那是因为你回到塔兰朵思的消息已经暴露了,很快就会有人对塔兰朵思展开搜查,好把你抓回去!”
    居伊的话说的有板有眼,容不得依兰达不信。
    她和艾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惑,也不过就是最多两天的工夫,教廷这边消息都没传过来,又是谁知道了她回来的消息呢?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我回来的消息,”依兰达站直了身体,这落在居伊小少爷眼中当然顺眼了不少。
    “路易莎王后,”居伊耸了耸肩,“我不知道艾尔神官跟你说了什么没有,这段时间我在那个老女人身边给她做牛做马,总算听到了一点消息。”
    “有人说你从安倍里不但杀了马修主教,还偷走了教廷的宝物,企图潜回塔兰朵思与艾尔神官勾连一气,是真正的渎神者。”
    他的话说的平静,可依兰达却从这里面听出来了森森的冷意……看来这段时间一再压抑本性也把小少爷给压制的快要爆炸了。
    艾尔和依兰达对视一眼,“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一个小时以后,居伊告辞。
    居伊小少爷来的匆忙,去也匆忙,他毕竟现在要继续跟在路易莎王后身后当一条合格的狗腿……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的脸蛋的确长得足够好看又够乖巧的话,王后陛下绝对不会容忍这么一个并非亲手培养的人跟在身边。
    没想到事态居然变化的如此之快,他们手中掌握的种种便利,几乎一夜之间就险些沦为劣势,这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依兰达楞了好一会,这才看向艾尔,“你觉得那个人是谁?”
    “莱达,”艾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这个答案。
    “不对啊,”依兰达皱起了眉,“居伊过来的时候还没确定……”
    “你肯定会来找我的,”艾尔微笑了起来,“莱达猜到你会来找我,但是他预计不到你到的时候,早一点对塔兰朵思展开搜索绝对没有坏处。”
    “所以居伊这次过来也不过是碰巧而已,”依兰达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以为厄运已经离她而去的想法简直是太天真了。
    大概是因为拿下了暮晓之晨光,所以厄运之神对她总是格外青睐……等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还不算太晚,”她迅速地有了决断,“艾尔,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金条么?”
    艾尔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沉默了片刻才问她,“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真的确定要用当初教廷和爱德华三世订立下的秘密协议,逼的现在的老教皇不得不松口,从而承认西涅斯公爵的身份和地位?
    不不,列支敦国并不需要君权神授,教廷如何行事,对于列支敦国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由路易莎王后去做。
    只能由她拿出这个把柄,只能由她以阿尔蒂尔作为和教廷分享黄金航道的谈判凭据,等这件事情爆发以后,谁能够平衡列支敦国和教廷之间的关系,甚至共同分享胜利的果实的,那就要看能者居之了。
    但毫无疑问的一点,这件事情多半可能会要被推在依兰达身上,马修主教和这些金条简直是绑定的,任何教廷的人都不可能背这个黑锅。
    也就是说,只要这金条一旦拿了出去,那么依兰达就注定从这一刻开始起和艾尔走上了完全相悖的道路。
    “我们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艾尔向来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裂痕,“并不一定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的选项。”
    “那你打算如何解释金条的来历,?”依兰达沉着地看着他,“如果说这金条来自于莱达,但莱达是你的人,这也就变成了你指使莱达杀了马修主教,从而获得了金条,进而拿着这个证据来威胁教廷……这样的话,别说更进一步了,你将得到的是来自于教廷的全面追杀,真正的堕落者。”
    “把金条推到你身上,你同样是我救的,那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艾尔道。
    “不不宝贝儿,”依兰达抱住艾尔的脖子,和那双她深爱着的蓝色眸子对视,“我知道在消息更完善的情况下,你想到的绝对比我更细致。”
    “但是现在,我已经被教廷视为渎神者,你并没有因为马修主教的事情被直接问罪,甚至因为一直被压抑着的名望以及功劳时刻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教廷同样在路易莎王后以及西涅斯公爵当中犹豫,因为他们不好直接插手到争斗中来,这种放任本身对于列支敦国的平民来说并没有半点好处。”
    她笑了笑,继续道,“当然,我并没有那么高尚,这种乱世持续的越久,他们对你的信仰和渴望也就会越重,而信仰起于贫寒,终将绽放于富饶,你现在所在的节点刚好是最关键之处。”
    “如果让路易莎王后拿到金条,并让她认为能够以此和教廷谈合作,从而彻底踩到教廷的雷点,这样我们才能够就接下来的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艾尔沉默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依兰达提出的的确是现在而言最可行的办法,但他并不希望这个黑锅由依兰达来背。
    “难道不能嫁祸给黑珍珠号?”
    “鲁克给我提供了马修主教的谋杀记录,可他却不敢将这件事情往路易莎王后身上引,这本身就证明他和阿尔蒂尔之前肯定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说底层野狗的反噬从来都让人难以预料,但鲁克他还要继续在塔比斯海上跑,还想着继续占有黄金航道,他不可能同时得罪两边。”
    艾尔的神色中终于露出了一抹厉色,“没关系,无论是阿尔蒂尔还是路易莎王后对他这种人都不可能有太大的信任,如果让人认为他这是企图修复和阿尔蒂尔之间破碎的关系,更加看好阿尔蒂尔在黄金航道上的主管能力的话,那完全有可能。”
    依兰达犹豫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如果路易莎王后上位,那么阿尔蒂尔一定会和教廷就黄金航道的归属权展开争夺?”
    “毫无疑问,”艾尔点头,“不然路易莎王后根本没必要把居伊留在身边,比起成年有自己思维的克里斯,当然还是带在身边培养的居伊更加便于控制。”
    “她这是想把从列支敦国到黄金航道,进而再到纳瓦拉这一整片海域完全纳入掌控之中,这个女人的野心可从来不小。”
    野心的确是很大,但她有相匹配的能力么?依兰达在心中默默挑了挑眉。
    不过就路易莎王后对爱德华三世干净利落的谋杀来看,至少狠心和毒辣是绝对够了……
    “艾尔,”依兰达道,“你有办法让枢机团给教皇上报路易莎王后对于教廷在列支敦国继续传教的不满,以及如果她上位的话很可能会延续爱德华三世的执政策略,将教廷势力赶出列支敦国?”
    “交给我,”艾尔点了点头,“这个很容易,这本来就是路易莎王后最希望发展的方向,那位冕下应该会看在心里去。”
    “我这边会想办法让蕾拉在贵族女眷中传播阿尔蒂尔这段时间的飞黄腾达,增加珠宝的输入以及拍卖会的繁荣度。”
    ……珠宝的来源当然要感谢可爱的人鱼塔维尔,这世上没人能比它拥有更多的珠宝。
    有巨大的成交量和金钱在手,这样的一块肥肉任何人吃下去再想吐出来都会舍不得,教皇当然也会看见这上面巨大的吸引力。
    “西涅斯公爵那边就交给你了?”依兰达问艾尔,“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他的治下传教都非常顺利,而且民众信仰的忠诚度很高。”
    这种涉及到政治博弈和民心的,那就根本不是依兰达所能插手的了,以她这种游离的身份,只能在外头晃一晃打打边鼓,核心根本无法触及。
    她并没有看见在提起西涅斯公爵的时候,艾尔眼中的那抹复杂。
    “纳瓦拉可不会那么愿意被吞并,”艾尔笑了起来,“路易莎王后身边,就是居伊博杜安的天下了。”
    依兰达挑了挑眉,并没有对艾尔交给居伊小少爷如此重要的任务表示任何看法。
    “居伊想要跟他的哥哥争夺位置,这就是最好的试金石……一个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博杜安,带来的毁灭不仅仅是纳瓦拉,更是整条黄金航线上的。”
    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第310章 狍子
    两人商量妥当之后就开始各自为政,艾尔那边自去联系西涅斯公爵不提,依兰达却在这时候单枪匹马找上了居伊。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见过居伊小少爷了,虽然和艾尔已经就这件事情达成了共识,但是……安倍里的经历告诉她,永远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依兰达本来还打算带上托尼,毕竟这傻狍子别的不行,当当幌子还是够的,尤其在现在这种需要故布疑阵的环节……
    可一问才知道,原来艾尔打发了他暂时跟在温森身边,因着这段时间温森遭到的谋杀实在是不少。
    其实这样也好,以托尼单纯的性子,有些事情不让他看到反而是一种保护,这样一个一心向主的纯洁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相信自己所追随的神官竟然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漆黑。
    权力之路从来都是布满荆棘,尸山白骨。
    居伊的住处并不难找,这一位现在好歹也算是路易莎王后身边新晋蹿红的红人,虽然红的途径有些让人遐想连篇……
    从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见居伊的时候依兰达就不必那么麻烦了,这一位每天的访客可是相当不少,在这段时间以来,这位之前还被评价为骄纵任性的小少爷,已经开始展现出了其高超的交际手段,这也是路易莎王后高看他的一点。
    不然她身边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仅仅是长得好看的花瓶?哪怕是家世……就算博杜安家世不错,可也毕竟远在纳瓦拉,远水可解不了近火。
    让这个贪婪的女人舍得在这种建功立业的时候引入新鲜血液,甚至还颇有倚重,居伊小少爷可远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骄纵任性。
    这些问题都要等待着一会见到本尊才会有答案,现在依兰达,就是这许许多多手持邀请函的访客中的一个。
    她按响了门铃,彬彬有礼的管家接过邀请函,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依兰达,对面的女人蒙着面纱,从穿着上也看不出来路。
    管家动作稍有迟缓,忽然身上一寒,那是被什么猎食动物盯上的错觉……他微微躬了躬身子,“女士,请您稍等。”
    过了片刻,他又从楼上下来,“请往这边,主人在会客室等您。”
    依兰达在会客室坐了好一会,才看见居伊披着一身睡袍懒洋洋地出来,身后还跟着毕恭毕敬的管家。
    看到在那坐着的依兰达之后,居伊小少爷这才不耐烦地让管家滚出去,半点脸面都没留。
    依兰达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是……去告密了?
    待到管家真的“滚”了,居伊这才冷冰冰地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来见我?”
    他裹了一件白色的毛绒绒睡袍,少年的身形在这段时间急剧拉高,已经俨然有了些青年的意思,可那份雌雄莫辩的美貌却依然如影随形。
    他还没哼完,面皮忽然一疼,依兰达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面前,单手捻着他的脸皮,“现在德行了,嗯?”
    “痛痛痛痛痛……”居伊小少爷的高冷登时分分钟烟消云散,愤怒地咆哮了起来,“你这个野蛮的女人!”
    眼看着快要炸毛了,依兰达这才施施然松开手,拍了拍小少爷的脸蛋,“知道野蛮还这么不老实,我看你也一点没学乖嘛。”
    “还不是你……”居伊气呼呼的把没说完的话给吞回了肚子里,翻了个老大的白眼,“来找我什么事?”
    依兰达看了他半天,忽然道,“我没想到最后你会选择路易莎王后。”
    居伊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凉凉道,“我选择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确定要和我继续这么说话?”依兰达似笑非笑看着他,“你知道的,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你一直这个态度,那我就只好找别人合作了。”
    她可没继续说出例如“和克鲁斯合作”之类的愚蠢挑拨,这个是居伊的死穴,一点就炸。
    何必呢,反正也不是真心想要这么做,不过是逗逗他而已。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居伊小少爷愤怒的目光就如影随形地追过来,“你打算去找谁,克鲁斯吗?”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尖利,带了些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变声沙哑,显得有些奇怪。
    依兰达看了他一眼,同情地叹了口气,“和我还需要这么装吗?这种稚嫩而一点就炸的性格怎么听都实在是太假了。”
    居伊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脸颊,“噢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还是这么蠢而已,幸亏在海上漂了一段时间没把智商可漂掉,不过也差不多了。”
    这是还在生气她杀了马修主教那件事。
    依兰达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怕知道后果,马修我也必须杀。”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等?”居伊尖刻地指出,“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如果你真的想要报仇,根本不必急于一时一刻,现在你杀了马修,表面上看起来是报仇雪恨,可实际上除了给你自己惹来一身麻烦,甚至还让艾尔阿尔贝托难做之外,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他看了依兰达一眼,神情甚至有些冷淡,“还让最大的兵力支持勒戈夫被困在了外面,恕我愚钝,实在是没有看出来你有从这个里面得到任何好处。”
    “好处当然有,”依兰达不再没个正形,现在的居伊并不是之前那个可以随意揉搓的软团子,他是以一个能在路易莎王后身边掌事甚至传闻还能处理某些见不得光之事的身份在和她说话。
    “我拿到了一个会很让路易莎动心的东西,”依兰达顿了片刻,“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明,我支持的始终是你,而我并不希望你在路易莎身边继续待下去。”
    “……那个女人太过于贪婪,会毁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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