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云昭抬手阻止,让小厮继续去取,“既已经拦了何不看看他因何故而阻,去把他的书状拿过来。”
    “是。”小厮上前把书状取下递到他手上,郡守看的冷汗连连,狠狠瞪了一眼周愚,等皇子走了,非让人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是……”云昭展开书状却是吃了一惊,原以为是有胆识的难民要为民请冤,没想到里面竟是一副贺词,敬迎自己远道而来。
    云昭看了眼跪地的周愚,几不可微地抻了抻眉头把手中的书状反过来面向郡守让他看清:“未想到南海百姓竟是如此热情。”
    郡守擦擦额头的汗附和道:“是是是,早闻皇子要亲临恤民,大家伙儿都罄锣相告欢欣的很!”
    “哦?可我怎么看他们见了我毫无欢欣之意,反而立刻四下躲散了呢?”
    “百姓哪里见过皇室之人,心中既欢喜又怕冒犯了您,自是躲去远远了看为妥。”
    云昭合起手中书状悠悠道:“既如此,我是否应该夸赞郡守平日管理得当啊。”
    郡守俯首拜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下官分内之职。”
    云昭觑着郡守那肠肥脑满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冷冷道:“郡守大人既已来了,还请前面领路吧。”说完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隐入街市中。
    马车重新启程,随侍问向郡守:“那上状之人?”
    郡守摆摆手:“算了,想来是想通过此举多讨几份粮食,他若上门给他就是,也不知这位皇子是何脾性,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明白了。”
    已经走出些许远,周婠婠仍扒拉着窗户向后望去,云昭怕她掉下去扶好她道:“可是危险,莫要乱动了。”
    周婠婠乖巧地点了点头。
    云昭总觉得方才那人想表达的并非此意思,可书状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便放下了,反而周婠婠看了一眼就要去拨弄黑轴,不料轴头一扯就掉,里面落出一张字条来。
    云昭眼睛一亮拾起字条展开,纸上字迹密密麻麻皆是痛斥郡守恶行的,就是它了!
    “你可是立功了!”云昭拍拍周婠婠的小脑袋。
    周婠婠得意地晃晃头,其实她只是见过城中有女子通过此法与情郎暗传书信,里面时不时放上个香帕流苏之物,遂一时好奇,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到了郡守府以后,郡守殷勤地领了云昭进府还布置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皇子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我特命人准备了餐食给您接风洗尘,鄙舍手艺粗陋比不得宫里,您且凑合吃些!”
    云昭围着桌子绕了一周,数了数竟有十几道菜点,道道精致丝毫不逊色于宫内:“劳烦大人了。”
    “哪里哪里,您请。”郡守恭敬地请他上座,不料云昭竟是直接端起一个盘子用筷子拨了拨。
    “这是何物?”云昭夹起一筷子作好奇状询问。
    “这是暖寒花酿驴蒸,您尝尝,好吃的很。”
    “驴蒸?”云昭放下筷子又分别指了指旁边两道菜,“那这俩呢?”
    “这是酸汤肥牛和红瑞羊煲汤。”
    “名字倒是直接,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做的,不似长安的那些菜名,一个个弯弯绕绕的,我不问清楚可是不知到底为何物。”
    郡守不知大皇子这是何意小心地询问道:“不知您可有忌口之物?”
    “你这可是把田里的牲畜都端上了餐桌,”云昭并未直接回答他,随意地坐了一边的座位翘起了二郎腿端着架子道:“不知可有猪耳朵和猪蹄?”
    郡守没听出他字里行间的讽刺意味,点头哈腰道:“原来您好这口啊,好说好说,我这就让人给做去!”
    云昭示出食指微晃:“我爱吃生鲜的!”
    什么,生鲜的?难道要吃生的!这是什么怪癖好。
    郡守愣神之时云昭突然一拍桌子冲门外大呵道:“来人,把他的耳朵和手脚都给我剁了下菜!”手下指的方向正是郡守本人!
    呼啦啦进来一片军卫皆抽出亮花花的武器,郡守左看右看自己身旁没有站着其他人,这才确认云昭真的是指的自己,登时吓的咯噔一声跪地上了:“皇子恕罪!”
    “你何罪之有呢?”云昭眸光森凉,起身居高临下地站至他身前问道。
    “我,我我……”他是一时心虚就蹦出就这么个词,恕罪什么啊恕罪。这不不打自招吗,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郡守喏喏了半天也没吐出个下文,云昭嗤笑一声缓言道:“这么多好酒好菜摆着,我们哪吃的完,这样吧,我还有几位客人,可请他们进来一块儿共食,郡守看,可好?”
    “好好好好。”郡守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心想那些个没用的下属,大皇子还有客人竟不知晓,害的他将怒气发在自己身上,“快,快快……请进来!”
    郡守身边的随侍见况赶紧出去请人了。
    郡守额上的汗哗哗地往下淌,更显得肥头大耳的,他擦都不敢擦指了指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道:“您看这……”
    云昭暼了他一眼,撩手让下属撤开,郡守这才松了一口气,讨好道:“不知您有几位客人,我再让厨子去烧几个菜可好?”
    “不多,这些。”云昭伸手比了一个二。
    “哦,两位客人呐。”
    云昭摇摇头。
    “二……二十位?!”郡守吃了一惊,这么多人,也……也还好,他让人再去摆上一桌尚可。
    云昭收回手笑了笑轻轻吐出三个字:“两百位!”
    在他说话的同时,门外传来哄闹的声音,室门被大力推开,几十人瞬间挤了进来,只听一人喊到:“看,我们的牛羊和驴子,竟都被这狗官给烹了,打死他!”
    一呼起,群声应:“对对,打死他,打死他,打死这个狗官!”
    云昭默默退出门外:“去驿馆,修整一番好迎贵客前来。”
    “是。”
    入暮,街上行人不多却个个脸上都沾了喜气,一些久未燃灯的屋子也亮了起来,细闻之下还有笑语伴了阵阵饭香。
    小厮把木梯踩的噔噔响,在云昭房前站定,缓了缓气息敲门道:“主子,万侯爷来了,就在楼下。”
    “来的挺快嘛。”云昭整整衣装打开门,“你去邀他来已备好的包间。”
    “是。”小厮得令又噔噔噔地跑下去了。
    没一会,那位上了岁数的万侯爷就被人搀着上了楼。
    “见过皇子。”万侯爷倨傲地一拱手礼,“只是我有腰疾不方便行礼,还望皇子见谅。”
    云昭笑回道:“无碍,侯爷且坐吧。”
    “谢皇子。”
    万侯爷刚落座,小厮就端着烹好的茶进来了。
    “难得在此巧遇侯爷,这是我从长安带来的茶叶,刚刚烹好,不妨一同品尝。”
    万侯爷闻得茶香便知好茶,抬手一礼:“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微抿一口。
    “如何?”
    万侯爷大赞:“清香高爽,韵味深长,果然是好茶!”
    “的确是好茶。”云昭亲自给万侯爷斟上了一杯,“这茶采于黄山峰极之地,于一芽一叶初展时采摘细嫩,再经杀青揉捻烘焙,在茶香透发之时,趁热装起封口贮存,一年不过得二三十盒,我因父皇赏赐才有幸得了一盒,还被其他弟妹惦念了许久。”
    “如此我还真是有口福了,哈哈哈。”万侯爷在听到黄山时手下顿了一顿,马上又大笑开,举杯再品。
    小厮不满,这侯爷也太没规矩了,进屋不行礼,举止无敬意,没听出主子话中有话么,这天下间也没几盒的特级毛峰他没有,他身在后宫得宠的女儿没有,但自己主子却有!尊卑提示如此明显他竟还拿主子亲自斟过的茶,不谢过就品!
    云昭缓眨眼眸示意他稍安勿躁,小厮扁扁嘴只得遵命。
    “老夫今日听闻一趣事,不知皇子作何看法。”品过之后万侯爷放下茶盏对云昭道。
    “哦?”云昭旦作好奇状,“请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心小天使的捉虫,抱~
    最近好像肉肉吃多了脑子都转不动了,那么多的错别字竟然眼睁睁地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兔子酱泪目忏悔中,连续捉了几章的虫了,otz
    顺便说一下,本文更新的时间为每晚的20点20分20秒,如果不是这个时间的更新都是捉虫和修文(一般情况下发表出去的文不会大修,就是有句子衔接问题或描写语句与节气有冲突等的情况会修一下,不会对后续阅读产生影响,请放心食用~)
    当然不排除jj抽了的情况,把存稿箱里的章节都抽出来……
    ☆、青空云雾蔽白霜 (1)捉虫
    “今日郡守家中遭了群贼,不但明日张胆地掠走了其家中钱财与粮食,竟还将家主,也就是郡守本人暴打了一顿。”万侯爷说完看向云昭顿言。
    云昭先是笑了笑而后道:“此事我已知,不仅如此我还听说,那群贼俱为城中百姓,郡守该是做了何等天理不容之事,才会遭遇了此等群起之攻?”
    “欸。”万侯爷语气转了一个三声 ,摆手表示不赞同,“灾荒之年,百姓有怨怼也是常有之事,只是这群贼如此明目张胆行偷窃之为,置东政王法于不顾,人人得见而知,自当要过审问,然而这群贼竟有百人之多,县令若按规制逐个问审,耗时甚巨又百口不一,可要如何是好?”
    “难得侯爷这般岁数还忧生忧民,真是有心啦。”云昭让小厮再给他斟茶岔开话题,“此茶虽好但易己假,外表虽难察,但经沸水冲泡后,茶汤清澈与否,叶底明亮是否,嫩匀细朵成否,均可辨其真伪。”
    万侯爷闻言胡须下嘴角上扬的弧度趋缓:“竟有如此讲究?果真是稀罕茶,想我也是阅茶无数,看来真是老了,品不动了。”
    此回小厮倒过的茶汤混浊,渣滓旋而飘下,渐沉茶底复又清澈,但只浊过便再也掩饰不了非真的事实。
    “此茶为黄山毛峰,开始时是真,可方才小厮拿错茶盏,只一注便掺了假,也不知现下到底是真是假,是清是浊了。”
    此时万侯爷的笑容已完全消失,缄口不语。
    云昭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茶。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后万侯爷复开口:“自然,是假。”
    “复沉又清,亦可乱真邪?”
    云昭此言斟沉,宛如一座百年古钟带着庄肃与严清重重地压在了人的心口之上,万侯爷身躯跟着一震。
    “您本文儒,跟着先皇拾起战枪征战天下,是个明白人,如今可是忘了初衷?”
    “唉,我真是,老糊涂了啊……”万侯爷抬头仰叹,最后一字辛酸又极尽悔意。
    “此时幡然醒悟尚未晚矣。”
    万侯爷豁然抬头:“老夫听此一席言如醍醐灌顶,自当不辜负皇子用心!”说罢对云昭俯身行了一大礼,迈着虽蹒屡尚沉稳的步子退后而去了。
    小厮颇为神奇:“这,感觉您也没说什么,万侯爷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云昭晃着手中盛了真毛峰的杯子道:“皇祖父登基大典之日,特意将同壶中的茶不远万里分送给了守卫封区的众候们,虽因凉失韵香而生苦,却得以在同一时刻与众候分享,是有其深意的。”
    小厮眨眨眼,不明就里。
    云昭笑着道:“我不过提醒一下罢了,明理自在他心中。”
    小厮微一思索渐也明白,很是欢快拍掌道:“主子您刚刚可是好生威风,一杯茶就解决了,把他要提及郡守的话全给堵了回去。而且来时他还称腰疾不能行礼,回去可是恭恭敬敬地以大礼给补上了呢!”
    “是么。”云昭走至窗边了开薄帘,看着万侯爷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那马车材料讲究装点精细,一看就是好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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