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那里,罗四海才发现在坊口闹事的不是一个王八蛋,是将近一百来个王八蛋。
    这一百来号王八蛋分成几排,静坐在坊口外,将整个长乐坊口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车马人流无法通行。
    只见坊口处,除了一百来号人静坐在地上之外,还处处拉着白色布条所制的横幅,近几十根竹竿立在左右两侧。根根竹竿上悬着亦是白布所制的条幅。
    寒风骤过,刮得横幅猎猎作响,吹得数十根竹竿上的白色条幅如万千银蛇摆尾,左右摇曳。
    远远望去,这些竹竿俨然如出殡的幡杆,而那些白色条幅就与送殡的招魂幡无异,长乐坊口处就如缟素齐发,披麻戴孝的送殡队伍中途停歇了一般,看着好不晦气。
    罗四海被这场面足足怔了好几息的时间,才稍稍反应过来,顿时,他的胸中生出一股怒意,一股让他恨不得将这伙子人挖坑活埋的怒意。
    这群混账王八蛋,这么一搞,谁还敢来长乐坊赌钱?老子还怎么还开门做生意?
    狗日的!
    这时,一名伙计指了指横幅与条幅,叫道:“掌柜的,快看,这伙人就是冲着咱们赌坊来的。”
    罗四海忍下心头这口怒意与恶意,眯着眼睛打量着处处如招魂幡一般的横幅与摆动不停的条幅,居然上面还用墨汁儿写着字,一看不打紧,差点没被吓得把眼珠子掉在地上。
    “万恶淫为首,赌排淫之前!”
    “不孝有三,以赌为最!”
    “莫沾赌,沾赌必会毁一生,必会妻离子散,必会家破人亡!”
    “一夜暴富不常有,一夜输尽常有之。”
    “纵有万贯家财,他日必是赌坊囊中之物。”
    “珍惜生命,远离赌坊。”
    ……
    ……
    罗四海看着招魂幡上写着各式各样的标语,肺都快气爆了。
    这些王八蛋,显然是来拆台的。
    不一会儿,长乐坊口之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临近里坊的百姓和商贾都纷纷跑来围观。包括前来长乐坊,准备耍钱的赌客,都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到了。
    此时的长乐坊口,早已不是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之处,连放个屁的空余之地都没有。
    事态,越扩越大,好事之人继续在城中奔走相告……
    罗四海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双拳紧握不停颤抖着,因为他看见了静坐的第一排人中居然有一个眼熟之人。
    这人全身披麻戴孝,头发凌乱散开,额头还系着一条白布,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人罗四海认得,正是被他逼死的那个国子监博士之子,长乐坊有名的滥赌鬼——司马平邦。
    “王八蛋,竟敢来我长乐坊砸场子!”
    罗四海痛骂一声,就要奔出长乐坊,将司马平邦揪出来胖揍一顿。
    不过人没蹦出去,就被几名伙计抱住了腰间,劝阻道:“掌柜的,不能冲动啊!出了坊口,那便不是我们长乐坊之地了。万一惹来右领军卫府衙门的军汉,那就大大不妙了!”
    “扯淡,放开老子。”罗四海强扭着身子,欲要揍死司马平邦这个狗杂碎,嚷嚷道,“右领军卫府衙门算个屁?老子上面有人,放开我,统统给老子滚开!”
    见着几个伙计还死抱着自己,罗四海又遥指着静坐第一批的司马平邦叫骂道:“司马平邦,你敢来拆我四海赌坊的台,你是不想活了吗?”
    唰~~
    司马平邦闻言豁然起身,浑身披麻戴孝,头发凌乱随风飘舞,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悲凉。
    只见司马平邦脸上的仓惶一闪而逝,摆出一股气势,冲罗四海叫板道:“姓罗的,我司马平邦沉迷赌博,以致家父被某些无良狗辈活活逼死,我悔烂了肝肠。今日,我司马平邦终于醒悟,我定要用我司马家血的教训来告诉城中父老,赌博乃万恶之源!今天,无论你罗四海怎么财雄势大,我司马平邦都要做一个——”
    “我司马平邦定要做一个反赌斗士!!!”
    轰~~
    围观人群中顿时爆出阵阵叫好与鼓掌之声:
    “好样儿的!”
    “这位兄弟真乃义士!”
    “不错不错,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位兄弟幡然醒悟,为时不晚!”
    “唉,这长乐坊的赌坊真是害人啊,听说去年二狗他爹就是被他们逼得活活跳了河。”
    “可不,咱们坊里的张员外家,就是在长乐坊中耍银子败得家。”
    “真是造孽,上个月王家妹子不是被他那不争气的丈夫给卖到窑子去了吗?听说就是欠了四海赌坊的银子。”
    “唉,害人的玩意。”
    “是呀,开赌坊的就该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都是轻得,就该刨了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坟,让他们先人都不得安息。”
    ……
    罗四海听得司马平邦说得如此光面堂皇,而且居然博得了围观人群的喝彩叫好,气得更加不行了,哆嗦着嘴唇,目露凶光,恨恨威胁道:“你,你,你给老子等着,到时候有你哭得时候!”
    ……
    ……
    离人群涌动的长乐坊口仅仅百步之外,有一家小酒肆,店小偏僻,不过二楼正好看以窥尽长乐坊口的全貌。
    此时的郭业已经将这家小酒肆包了下来,与魏叔玉、房遗爱三人站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长乐坊口发生的一幕幕。
    魏叔玉等人已经洞悉了郭业的计划,也知道了眼前司马平邦率众打闹长乐坊口也是出自郭二哥的手笔。
    这种歪招晦气招儿都能想得出来,他们三儿当真是对郭业佩服的不行。
    旁边的魏叔玉轻轻叹道:“二哥,看罗四海那架势,八成是要动粗了。估计司马平邦这小子一会儿得遭殃!”
    “呵呵,未必!”
    郭业摇摇头,指道:“你没看见司马平邦他们在哪个位置吗?只在长乐坊之外,并没在里面。再说了,你当右领军卫府衙门是吃干饭的?”
    说罢,他将头转向左手边的杜荷说道:“杜荷,麻烦你跑一趟右领军卫府衙门找苏定方苏将军。你就说你是郭业的兄弟,有人要在长乐坊外头闹事,兴许要出人命了!”
    杜荷嗯了一声,立马转身飞奔下了小酒肆。
    郭业又转头对右手边的房遗爱吩咐道:“遗爱,你跑一趟东市,入了东市后你进去左手第一家胡姬酒肆,就说郭业让你来找梁叔宇梁二公子。见到了梁二公子,你跟他说一声,可以动手了。”
    房遗爱有些迷惑地问道:“二哥,动什么手?”
    郭业摇头轻笑,说道:“这个你甭管了,梁二公子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稍稍拍了拍房遗爱的后背,示意他赶紧去报,不要误了时间。
    第441章 救兵到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长乐坊口还是被堵得人山人海,喧闹嘈杂,就如正月里来去赶集的大集市一般热闹。
    反赌斗士司马平邦一身孝衣,率着一百多号人仍旧静坐在坊口,默默地做着抗议,一步也未曾离去。
    “二哥快看,四海赌坊的帮手来了~~”
    郭业正躲在百步之外小酒肆二楼看热闹看风景,听闻魏叔玉这么一咋呼,随即望向长乐坊里头。
    好家伙,乌乌泱泱几百号人,手执棍棒,气势汹汹,貌似嘴巴还骂骂咧咧,正朝着长乐坊口的司马平邦等人方向涌来。
    不用说,这几百号人正是四海赌坊蓄养的看场伙计兼收债的打手。
    眼瞅着几百号人就要冲到长乐坊口,杀将出去……
    魏叔玉颇有担忧地摇头叹道:“毁了毁了,司马平邦这伙子人八成是要遭罪了~”
    说罢,刚才还闪烁着八卦精神的双眸顿时有了几分灰暗,明显有了失望。
    郭业知道魏叔玉三人也是心里忌恨四海赌坊和罗四海,不由笑道:“遭罪?我看未必,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抬起右手遥指了长乐坊口西面的一处街口。
    魏叔玉循着郭业手指的方向,一望……
    几百号人,戈矛林立,银铠闪闪,一字排开成长蛇,正冲着长乐坊口这边奔来。
    魏叔玉对这些人眼熟得很,正是那晚在风满楼闹事,将他们押走的右领军卫府衙门的士卒。
    正想到郭业刚才让杜荷这小子跑了一趟卫府衙门,心中呼了一口气,赞道:“奶奶的,救兵来了,真乃及时雨啊!”
    郭业听罢暗笑,什么狗屁及时雨,那也得老子会布施云雨才行。
    接着,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说道:“走吧,咱们也下去看看,走得近了,这热闹才能看得清楚。”
    魏叔玉唔了一声,随着郭业下了二楼,准备出酒肆。
    出了酒肆门口,恰巧碰见了杜荷,三人成行朝着长乐坊口不急不慢地走去。
    ……
    ……
    “来人,驱散围观人群,保持道路通畅!”
    苏定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率先冲到了长乐坊口,近身到司马平邦等人边儿上,第一时间冲手下士卒发号施令。
    “喏!!!”
    几百号虎视眈眈的士卒齐声应喝,瞬间挤入人山人海中,不断将围观在坊口的人群往外逼退。
    同时,将司马平邦等一百来号静坐抗议的反赌斗士们,齐齐围拢成一圈,间接地将这些人保护了起来,不被四海赌坊的打手们所攻击。
    苏定方这一招果然奏效!
    一时间,
    罗四海带领的几百号打手还未冲出长乐坊,就被眼前的场面给镇住了,纷纷止住了脚步,停留在长乐坊之内,离坊口仅余十步之遥。
    不是他们不想冲出去,而是他们不敢,不仅他们不敢,就连罗四海本人也不敢。
    因为只要一冲出长乐坊,若要厮打司马平邦等人,势必就要冲撞卫府衙门的士卒。
    只要一冲撞,那就意味着摊上大事儿了。
    罗四海虽然生性彪悍又莽撞,但还分得清轻重。他知道只要自己率众与卫府衙门的人冲撞起来,那就是冲撞官军,冲撞官府,如果稍一不慎就会被人扣上扯旗作乱,危害帝都治安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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