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正是郭业赴任兵部兵司员外郎的日子。
    他起了个大早,来到大门口,此时郭府的马夫早已在府外套好马车等候着。
    郭业二话不说钻进了车中,低呼了一声:“进皇城,去永福大街的兵部衙门。”
    “得嘞,大官人且坐稳了!”
    啪~~
    马夫甩起一记鞭响,呼喝着骡马拉着马车徐徐朝着朱雀大街的方向驶去。
    出了太平坊转道朱雀大街,直直朝北驶去。
    约莫过了一会儿的功夫,马车便行到了朱雀门前,被朱雀门的守卫给拦了下来,索要入皇城的凭证。
    郭业探出脑袋钻出半个身体,虽未领到兵部腰佩,但他有吏部签发的赴任公文,随即掏出吏部公文让马夫递交郭业查核。
    就在马夫拿着郭业的赴任公文与守卫交涉之时,郭业的马车旁边又驶过来一辆差不多大小的马车,而赶车之人居然认出了郭业,惊呼一声:“郭,郭业?你是陇西的郭业?”
    郭业狐疑地转头看着隔壁这辆马车的马夫,差点没惊得眼珠子掉落在地,居然是他!
    当即,郭业哇哇叫道:“你是陇西县衙的穆恭穆师爷?没错,你就是穆师爷哇!”
    出门遇旧识,他乡遇故知,郭业怎能不激动?
    不过当他看到穆师爷一只手扶着缰绳,一只手握着长长的一条马鞭,同样一脸惊喜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这也太寒酸了吧?想当初,好好的一县师爷,如今看得怎么像是大户人家赶马的马夫呢?
    他不由皱起眉头关心问道:“穆师爷,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坐车辕替人家赶起马来了?顾县令,哦不,顾大人呢?”
    第509章 老上司的现状
    “大官人,可以通行了!”
    郭业正问着穆师爷话,马夫已然返回车辕冲郭业回禀了一声。
    此时负责戒严把守皇城三道门的守卫,已经冲郭业这边挥手示意道:“朱雀门乃皇城三道门之首,城门之下不得阻塞,这位大人,还请速速通行!”
    几名侍卫明盔亮甲,手执金戈,神情肃穆,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郭业知道这些皇城守卫跟负责把守皇宫的千牛卫一样,都是些冷面冷心的家伙,平常官员压根儿就不放在眼里。
    随即冲穆师爷轻声招呼一声道:“穆师爷,咱们进了皇城,到永福大街碰头哈!”
    说着,吩咐马夫一声“进城”,便钻回了马车之中,乘车徐徐通过朱雀门,进入皇城中。
    郭业这边一过朱雀门,手执金戈的守卫继续冲穆师爷嚷嚷道:“下一位,请出示腰牌,令牌或入城文书!”
    “有的有的。”穆师爷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小跑到朱雀门守卫跟前,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交涉道,“这位校尉,这是兵部库司的出入令牌,请查验!”
    穆师爷此时的行为举止颇为谨慎本分,小心翼翼到了极致,丝毫不敢张狂,不再似陇西县城那般养尊处优,颐指气使。
    “唔,令牌无误,过吧。”
    守卫轻轻应了一声,大手一挥冲身后自己的同伴喊道:“兵部库司之人,放行!”
    哒哒哒……
    穆师爷跳回车辕,重新驱车通过朱雀门,进入了皇城之中。
    过了朱雀门便是皇城地界儿。一进来,眼前就是一条环绕的护城河,河上架着一座拱桥,过了拱桥对面那端正是永福大街口。
    郭业的马车就停在那儿,等着穆师爷赶车过来。
    两车在拱桥那端的永福大街口相遇,郭业早早下来马车候着穆师爷。
    穆师爷喝停了马车,重新跳下车来,喜道:“郭业,真的是你啊!哈哈,真没想到几年后我们还能在长安相遇,而且居然还是在皇城之中。真是有缘的紧啊!”
    对于穆师爷,郭业打心眼里感谢他。虽说他当初和顾惟庸有利用自己的嫌疑,但是当初在陇西县衙的时候,若非倚仗着穆师爷,自己又怎能得到县令顾惟庸的利用,借着顾惟庸的势,干翻了捕头秦威,且在县丞吴奎和县尉谷德昭的夹缝中求了生存呢?
    正如穆师爷所言,几年前在县衙共事,几年后却能在帝都长安相遇,这是缘分呢。
    见着穆师爷,郭业不由想起了在陇西小县城的种种往事,思忆如风絮般迎面扑啸而来,直入脑海深处。
    突然,郭业想起当初马元举曾渡江告诉自己,顾惟庸不是因为政绩卓著,被升迁调入帝都,赴任兵部吗?
    貌似还和自己一样,都是兵部衙门的员外郎,只不过自己是兵司员外郎,他出任的好像是库司员外郎。
    同在兵部辖下,虽各司其职,但品衔都是一样,从六品。
    随即,郭业问道:“穆师爷,你家老爷顾大人呢?我记得他也调进了兵部啊?”
    穆师爷点头说道:“没错,我家老爷已在兵部库司员外郎任上呆了三年哩。昨夜我家老爷率人在库司各大府库盘点兵甲器械,熬了整整一宿未回家,我这不给我家老爷送早饭去吗?”
    果然,郭业暗道,顾惟庸还是在兵部库司员外郎任上,结巴县令可真是不轻易挪窝啊,在陇西县令呆了这么多年,没成想到了兵部又是三年不挪窝,真是母鸡下蛋好不费劲啊!
    郭业瞟了一眼穆师爷身后的马车,果然车内空空如也无一人,倒是摆放着一个遮着花布的竹篮,应该就是给顾惟庸送的早饭。
    但是,这种事儿是下人该干的活儿,穆师爷好歹也是顾惟庸的师爷,难道顾惟庸调入长安之后,没有给他在库司找份差事?反而当起了顾惟庸府上的老下人?
    当即,他不解问道:“穆师爷,恕我冒昧,你如今怎么干起赶车送饭的活儿,难道顾大人居然穷到府里请不起下人了吗?”
    穆师爷自嘲地笑了笑,摇头叹道:“顾大人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多少也有些家底,哪里会请不起下人啊。只不过是顾大人宅心仁厚舍不得放我回陇西老家一个人孤苦伶仃,所以让我在顾府常住了下来。穆某整日呆在顾府无所事事,又不能老是白吃白喝顾大人的饭食,所以才自动请缨替他干起赶车送饭的活儿来。”
    无所事事?
    不对啊!
    郭业更为不解地问道:“穆师爷,按理说,顾大人调入了兵部库司,出任员外郎一职,至少也要给你安排份差事吧?你怎么可能会整日无所事事呢?以他员外郎的身份,至少库司里的书令史一职也要你这个贴己的老人来担任吧?”
    “唉……”
    穆师爷长吁短叹了一声,神情满是苦涩地说道:“其实吧,顾大人一开始调入兵部出任库司员外郎之时,穆某倒是任了几天的书令史。只不过后来龚大人嫌穆某年纪大了,便重新提拔了库司一名小吏出任书令史一职,将穆某遣散出了库司。所以,就一直闲置到了如今。”
    龚大人?郭业愣了下神,琢磨道,怎么又多出一个龚大人来?
    穆师爷见状,赶忙解释道:“嗨,瞧我这说话的马虎劲儿,龚大人姓龚名吉,任库司郎中,乃我家大人的顶头上司。而龚大人提拔的那位年轻小吏,又是兵部右侍郎家的小舅子,所以我家大人怎能有异议呢?再说了,穆某也不能让我家大人为难,对吧?唉,时也命也,胳膊怎么扭得过大腿,取而代之就取而代之吧,最要紧的是不能耽搁了我家大人的前程!”
    我靠!
    郭业听着穆恭这么说,敢情儿顾惟庸在兵部混得很不如意啊?
    那位龚大人将穆师爷一脚踢出库司,无非就是想巴结那位兵部右侍郎呗。
    兵部右侍郎怎么着也是兵部三把手,顾惟庸心里就是再不服气,敢跟库司郎中叫板也不可能跟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叫板吧?
    再说了,以顾惟庸这结结巴巴的毛病,说个话都费劲,更别提跟人叫板理论了。
    本以为他混的好呢,没想到混得如此凄惨,郭业心里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只听穆师爷继续叹气道:“唉,不是我家大人不想为我出头,只是像我们这样外调入京的官员,要背景没背景,要靠山没靠山,怎能吃罪得起这些土生土长的帝都官员啊?就说那位库司郎中龚大人吧?
    就因为前些日子他纳妾摆宴,我家大人送的礼金送少了,他就故意刁难我家大人,仗着库司郎中的身份下令顾大人在五天之内将各大府库盘点清楚。兵部府库何其大?甭说五天五夜了,就是十天十夜也难以盘点清楚啊!这不,我家大人已经连着三天三宿都没有回家洗漱,没有回家合过眼了。唉……这又能有什么办法,怨自己无根无蒂如飘萍呗!”
    “我草!”
    郭业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怒骂道:“这孙子也太他妈欺负人了!”
    陡然间,他那哥们义气满腔的正义感,再次宣泄而出。
    然后冲着穆师爷嚷嚷道:“穆师爷,你前头带路领我去兵部,我倒要看看这龚大人长得啥样儿,尼玛的,他咋就那么牛逼轰轰呢?”
    穆师爷狐疑道:“你?郭业,你还是改不了冲动的毛病,这可是长安啊,不是咱们陇西县城。嗨,我跟你说这些干啥玩意,郭业,咱回头再聚吧,我现在得赶紧给我家大人送饭去,指不定饿懵了!”
    “我靠,穆师爷,你这是瞧不起郭业是吧?”
    郭业一把抓住穆师爷的胳膊,闷闷不乐地问道。
    这时,郭业的马夫见着主子受了轻视,立马不干了。这厮从车辕上站起,甚是自豪地说道:“我家大人乃是新任的兵司员外郎,兀那老头,怎得如此轻看了我家大官人?”
    “啊?”
    穆师爷重新扭头过来,上下打量了郭业几眼,突然想起前几日看到的那份长安晨报,里头好像写着“热烈祝贺监察御史郭业郭大人迁升兵司员外郎”。
    莫非,此郭业乃彼郭业?
    当即,穆师爷试着问道:“你就是那个报纸上说得监察御史郭业?”
    郭业挺起胸膛,点头应道:“如假包换!”
    穆师爷脸色一喜,又问道:“那你就是传闻中,那个在斗狗大赛上替我们大唐赢了吐蕃人的郭业了?”
    郭业瘪瘪嘴,哼道:“不然你说我是谁?”
    穆师爷猛然跺了跺脚,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悔道:“对啊,瞧我这脑瓜子,那位郭业被圣上钦封了陇西县男爵,你可不就是咱们陇西的人吗?”
    穆师爷忍不住心下激动,反手一把拽住郭业的胳膊,喜上眉梢地笑道:“哈哈哈,是你是你,你就是那个郭业,哎呀,郭业,我知道现如今你人面广,你可要帮衬帮衬咱们家顾大人啊,好歹当年大家都在一个县衙共过事!”
    郭业轻轻拍着穆师爷的手背,笑道:“穆师爷,放心吧,你难道忘了我郭业是什么人?守承诺重情义,真真切切念旧之人。”
    “得嘞,得嘞!”
    穆师爷放开郭业的手臂,急急返身蹦达跳回自个儿的马车车辕上,冲郭业嚷嚷道:“我前头带路,我前头带路,我早就给你你们带路哈。去往兵部衙门的路,我熟得很!”
    说着,着急忙慌地打起马鞭,扬起缰绳,驱赶马车徐徐驶动了起来。
    郭业重新上了马车,对着自家这个机灵护主的马夫赞许地看了一眼,和声说道:“有眼力劲儿,不错。走吧,咱们跟上他!”
    “谢大官人赞赏!驾~~”
    “哒哒哒哒……”
    马车驶动,缓缓行在永福大街的道上,跟着穆师爷的马车徐徐朝着兵部衙门方向前进。
    车中的郭业倚靠在车壁内,闭目想着事儿,想着自己与顾惟庸和穆师爷的过往,又想到今日天壤之别的境况,两相对比之下,他不由一阵甘之如饴,轻声呢喃自语着:
    “能让当年的上司对自己礼待有加,且在对方窘迫之余为他助上一臂之力,这种感觉,真他妈的舒坦儿!这就所谓的成就感吧?”
    第510章 兵部右侍郎王君实
    位于皇城内永福大街上的兵部衙门并不难找,从拱桥那端的永福街口一直向东五百步左右,再进右手边一条深巷,这条深巷就是兵部衙门的所在之地。
    郭业与穆师爷在巷口就下了马车,步行入巷内。
    虽说是条深巷,却是宽绰无比,与长安城中的平常街道没什么区别。从永福大街延伸进巷中,都是青石板路笔直伸展而成,没走十步路就能看见一座建构宏伟的宅邸。
    宅第大门口左右立着两尊猛虎石雕,张牙舞爪、神态威猛,雕得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不过郭业知道这并不是猛虎石雕,而是形似猛虎的上古十大神兽之一——獬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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