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缠绵。
    ……
    郭业刚刚出了甘露殿,就被顺公公带到了望北阁。李二陛下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差点魂飞魄散。
    “刚才,观音婢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第1867章 聪明的李二陛下
    大唐颇有胡风,礼教并不像后世那般森严。皇后单独召见外臣,只要有正当的理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明明皇帝在场,却把皇帝赶出去,非要和臣子说悄悄话,这事可就不好解释了。
    如果说刚才在甘露殿内,郭业还色授魂与、无法正常思考的话。那跟着顺公公从甘露殿走到望北阁这短短的是几步路内,他心中已经千回百转,想了无数条理由。
    不过,很显然,这些理由,他自己都觉得不怎么靠谱,更别提说服李二陛下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郭业额头上冷汗涔涔,道:“皇后娘娘召见微臣,也没什么大事……是让微臣替她干一点私事。”
    “私事?什么私事?”
    “就是……皇后娘娘有个哥哥,叫做长孙安业。此人因为牵扯到谋反案中,被陛下发配巂州。如今皇后自感年寿不永,就拜托微臣日后对长孙安业多加照顾。”
    李二陛下眉毛一挑,沉声道:“秦国公,你在说谎。”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查。”
    “句句属实?那我来问你,无垢想要长孙安业过得好一点,怎么不向朕求情,却偏偏求到了你的头上?难道说在她的心目中,你比朕更加亲近?”
    “呃……也许皇后娘娘是觉得不应以私情害国法。陛下,您也知道,皇后一向是贤良淑德、善解人意,被公认为一代贤后……”
    “住口!”李二陛下顺手从御案上拿起一块镇纸,冲着郭业扔了过去。
    镇纸扔得不是很准,或者说太准了,贴着郭业的鼻尖飞了过去,并没有伤到人。
    这下郭业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跪倒在地,道:“陛下息怒,臣死罪!”
    “算了,你不敢说实话,也是人之常情。”
    李二陛下挥了挥手,伺候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偌大的望北阁内,此时就剩下了君臣二人。
    然后,他站起身来,在殿内踱了几步,沉声道:“朕前些日子,赐给了你一个美人。你可知是为什么?”
    “微臣罪该万死!是微臣在入宫之时,行为不谨,与皇后娘娘身边的一名宫女有了情谊。多亏了陛下宽宏大量,不仅没治臣的罪,还把那名宫女赐下。陛下的大恩大德,臣没齿难忘。”
    “那朕是如何得知你和那名宫女有情呢,你知不知道?”
    “微臣不知。”
    “你府里有一个奴才,姓秦名立。当时,他手拿一个鸳鸯绣帕,控告你和皇后私通。后来朕才发现,那个绣帕的主人并非无垢,而是一个宫女。所以,朕就把那个宫女赐给你了。”
    “多谢陛下为微臣洗刷了不白之冤。”
    “别忙着谢朕。虽然这个案子已经算是解决了,但是说实话,朕的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对此事将信将疑。一直到有了今日之事——无垢竟然非得要和你单独相处……”
    闻听此言,郭业吓得脸的绿了,本来这事儿就有瓜田李下之嫌,现在又被李二陛下想起了前情往事,自己就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呀!
    更关键的是,李二陛下的猜疑还就是事实!
    这可咋办?
    认罪?绝对死罪!
    求饶?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种事?
    抵死不认?有用吗?
    正在他自分必死之际,一个声音把瞬间把他从地狱拉拉近了天堂!
    只听得李二陛下继续道:“可以断定,秦立所言,纯属诬告!”
    “啊?”
    李二陛下微微一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和无垢若是真有什么私情,岂敢如此大胆,当着朕的面幽会?今日之事,可以说解开了朕心里的一个大疙瘩。”
    还能这么解释?
    郭业大喜,道:“陛下,您真的是太圣明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陛下也!”
    “少拍马屁!知道朕圣明,你刚才为何敢欺瞒朕?哼,什么长孙安业?观音婢都要死了,难道这点小事朕都不答应?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件事就是拿到魏征面前,他也不会说三道四。”
    李二陛下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无垢找你,肯定是有其他的事儿!你竟然拿这么荒诞的理由来糊弄朕,莫非以为朕是个昏君?”
    “微臣不敢!”
    “既然不敢……”李二陛下紧走几步,回到了御座之上,道:“那就把无垢见你的真正原因,说出来吧!”
    “这……”郭业更没辙了,长孙安业这个理由就是众多不靠谱的理由中最靠谱的一个了。这个理由李二陛下都不相信,他从哪找一个更靠谱的?
    见他久久不语,李二陛下道:“这个时候你还替她隐瞒?无垢的心思,朕又岂能不知?说吧,她找你,是不是为了太子?”
    “太子?”
    “这时候了,你还给朕装什么糊涂。你们俩之间要对朕保密的事,除了太子还能有什么?她是不是告诉你,只有扶保太子登基,才能保你的富贵荣华?而朕,已经对你有所不满!”
    直到此时,郭业的心情才放松下来,他明白,今天这关算是过了。李二陛下真是太有才了。
    竟然给他想出了一个毫无破绽的理由!
    母爱如山,一个伟大的母亲自知必死,当然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长孙皇后活着的唯一孩子,就是李治。
    李治既然已经做了太子,那接下来最应该关注的,无疑就是如何顺利继位了。
    而李治能否顺利继位的关键,除了李二陛下,那就得算是掌握着长安大半兵权的郭业。
    她把李二陛下支走,要和郭业谈论此事,简直是太合情合理了。
    郭业跪倒在地,道:“陛下圣明,猜的一点也没错。不过微臣有下情回禀。”
    “朕不要听什么下情,就问你一句话,你答应她了?”
    “是。微臣想陛下有阳寿九十九岁,到时候太子能否健在都不一定。而皇后娘娘现在已经……”
    李二陛下一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不必解释。你既然答应了无垢,就要信守诺言。秦国公,朕现在就可以对你许诺,我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动你领军卫府大将军和长安令的职司。”
    “陛下……”
    然后,李二陛下走到了郭业的近前,把他扶了起来,正色道:“朕若是有朝一日,动了废太子的心思,你尽可以兵谏,扶保太子登基。朕不怪你!”
    这是正话还是反话?郭业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赶紧道:“微臣不敢。”
    “不!你一定得敢,要不要朕现在就给你写一道圣旨?”
    不待郭业答言,李二陛下提起笔来,刷刷点点就写了一道圣旨,交到郭业的手里。
    他说道:“有了这道圣旨,以后就是再有什么玄武门之变之类的事情,也没人会骂你是乱臣贼子了。而治儿,也不会留下千古骂名,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放心?放心个屁呀!李二陛下的这番举动太过疯狂,郭业都被吓傻了。
    “陛下,您这……您这是乱命!”
    “怎么?很难理解?”李二陛下问道。
    “不仅是很难理解,简直就是理解不了。陛下,您写的这个圣旨,简直就是让我奉旨谋反。臣绝不会奉诏。”
    “这绝不是什么乱命,而是朕的真正心思!你坐好了,听朕慢慢和你说……”
    第1868章 李二陛下的心思
    “观音婢小时候过得不太好。她父母双亡,长兄长孙安业又不是个东西,把她和无忌赶回了舅舅高士廉家。虽然舅舅待他们不错,但是寄人篱下的日子,总归不是那么如意。一直到她嫁给了朕。”
    “朕娶观音婢那年,朕十六岁,她十三岁。当时她的身量还没长成,小小的,柔柔的。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朕的怀里,和朕说悄悄话。”
    “那是朕这辈子过得最顺心的一段日子了,现在想来,还真是彷如昨日。”
    “可惜,这段日子还是太短了。没过多久,朕的生身之母不幸离世,无垢的舅舅高士廉也被贬外放。这两件事一起来到,真让年纪尚小的朕和无垢感到,此时此刻,唯有彼此,才是最后的依靠。”
    “我们相互慰藉,彼此鼓励,才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那时候,朕就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到丈夫的责任——让观音婢幸福,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惜,后来朕并没有做到。倒是观音婢,给了朕不少帮助。”
    “朕出征在外,父皇对朕多有疑虑,是她多方奔走,为朕开脱。玄武门之变,生死一线,又是她为朕勉励将士。要不是她的激励,那场政变能否成功,朕还真不敢肯定。”
    “可朕当了皇帝之后,又是如何回报她的呢?刚开始还对她不错,可时日久了,就感到厌烦。对她安排的侍寝之事,颇为不满。一直到有了琵琶女,更是半年多不入后宫。”
    “也许是感到了朕的心意,天福和尚一案后,她没有再安排人给朕侍寝,任由朕胡天胡地。直到前些日子,她替朕挡了一剑!”
    李二陛下娓娓道来,说到这里,不由得眼圈泛红。
    他哽咽道:“十三为君妇,结发为夫妻,从此恩爱两不疑。说得好,说得好呀!她这一辈子都是为朕而活。是朕呢?却负了她!眼看着她一天天衰弱下去,朕……朕真恨不得……”
    郭业听着这话语气不对,赶紧道:“陛下,您可千万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你放心,天下未平,朕还不会轻生。”
    李二陛下稳了稳心神,长出了一口气,道:“这番话朕早就想对人说了。不过皇帝嘛,又称孤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又能对谁说?也就是郭爱卿你,是朕和无垢最信赖的臣子,朕才对你说。”
    “多谢陛下的厚爱。”
    “你要对得起朕对你的这份厚爱!朕知道,人是会变的。也许时间久了,对无垢的感情会逐渐淡忘,也许朕会起了立其他人为太子的心思。这时候,就需要郭爱卿你来纠正朕!朕不能再一次对不住无垢!”
    郭业挠了挠脑袋,道:“陛下,您说的话,微臣倒是明白了。不过呢……”
    “怎样?你还是不愿意接旨?”
    “陛下请想,您要是起了立其他人为太子的心思,岂不会先一步解了微臣的兵权?或者说,哪天把微臣叫进宫里来,乱刀砍死。明摆着,这份圣旨微臣根本就执行不了呀!”
    “呃……说得也是……”李二陛下也意识到,自己拟的这份圣旨不怎么靠谱,皇帝相对臣子的优势实在太大了,真要反悔的话,郭业根本就不可能凭借一份圣旨制约他。
    他问道:“秦国公你一向是鬼主意甚多,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说到限制皇权,郭业所知道的,无非就是后世的皿煮议会什么的,不过这话刚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李二陛下别看现在这副窝囊样,那不过是受了失去爱妻的打击,一时失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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