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太奇怪了。”郭业道:“虽然说萝卜咸菜各有所爱,但也不能太离谱呀。陛下的爱好有些古怪可以理解,但为了这个古怪的爱好抛弃朝政,就让人难以琢磨了。”
    孔颖达道:“要不怎么说是妖女呢,这事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解释……诶,不对,也许还有另外一桩解释。”
    “什么解释?”
    “或者说世上有一种奇药,男人吃了就会性情大变,对下药的女子死心踏地。相传僚人就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齐王您久居剑南道,听没听说过?”
    “没有!绝对没有!”
    郭业道:“孔尚书您不去写变文简直是太委屈了这身材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的话,还要咱们这些名臣良将干啥?一个女人拿着几例丸药就能当女皇了。”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既不是妖女又不是奇药,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这个……”郭业当然也解释不清楚,道:“你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我回来的?”
    李治道:“陛下现在根本就不见外臣,连旨意都不下达。长此以往可怎么好?大家束手无策,最后想到你鬼主意最多,才把你召来的。”
    “你们怎么能这样?”郭业不满地说道:“就算要我想办法,用得着兵围我的秦王府吗?派个人去问不就行了?”
    房玄龄道:“现在您已经到了,事情的经过我等也跟您讲明了。现在我来问您……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郭业道:“我一时半会没想出来。”
    “那给您多长时间能想出来呢?三天?十天?还是半个月?”
    郭业苦笑道:“这根本就不是时间能解决的事儿。”
    “那什么能解决呢?”
    郭业双手一摊,道:“这我可说不好,咱们只能仔细调查这件诡异事情的真相,随机应变。到了最后用什么法子解决……”
    说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袁天罡一眼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老神仙,说不清楚。”
    房玄龄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您这不是挺明白的吗?光让您在剑南道闭门造车有什么用?要想解决问题,还是得把您请来。”
    “我……”郭业还真的被说服了,不知如何反驳是好。
    房玄龄继续道:“再说了,你这次回来,我们也给您找了个正当的理由呀,老婆孩子都要被杀了再不回来那还是个男人吗?陛下日后清醒过来,也不会怪您的。”
    李治道:“咱们大唐可不讲那些愚忠愚孝。易牙把自己的儿子给齐桓公吃了,难道就算什么难得的忠臣了?一个人如果连妻儿都不顾,又怎么可能忠于君王?”
    郭业不服气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是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们没听过余桃啖君的典故吗?”
    房玄龄一摊手,道:“好吧,老夫承认这件事对你的影响的确不大好。但事已至此,你又能如何?”
    “我……我是不能怎么样。”郭业无奈地说道:“房相,您这浓眉大眼的也耍流氓?”
    房玄龄虽然不知道耍流氓是什么意思,但是也大约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道:“我不是不讲道理,但是国事至此,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您受了委屈,但是老夫私调兵马,罪过不是比您还大?”
    “呃……说的也是。”
    “所以,秦王千岁还是不要再计较前事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陛下赶紧清醒过来。您立下了如此大功,将功折罪,想必陛下也就不会计较前事了。”
    郭业心中暗想,我本来小日子过的好好的。现在可好,非逼着我先犯罪再将功补过,这叫什么事呀。
    当然了,尽管是心里这么想着,他可不会真的说出来,说出来那就太政治不正确了。
    郭业转移话题道:“在我来之前,不知诸位想了什么办法没有?”
    房玄龄道:“办法倒是想了很多,但都不大妥当。”
    “都有什么办法?”
    “其一,就是火烧九连殿。陛下就是再宠爱那个美人,也得怕死吧?大火一起,陛下就不得不走出九连殿了。到时候大家想办法把陛下和那个美人隔开。”
    “隔开有什么用?事后陛下不是还会找她,你们拦得住?”
    尉迟恭一阵冷笑,道:“到时候陛下再想找那个小娘们恐怕就得去地下了。我们会为这位美人修一座好坟的。”
    郭业当然明白这样做会有些后遗症,尤其是直接动手的人,就算查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日后免不得要被李二陛下穿小鞋。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们私自调兵的事都干出来了,想必也不会在乎这个。
    郭业问道“这个法子不是挺好的吗?”
    尉迟恭道:“成功实行当然很好,但是万一失败了呢?有道是水火无情,万一把陛下烧死了,大家岂不是变成了弑君之人?这个法子风险太大,房相不同意。”
    房玄龄道:“我们还想了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直接带兵把陛下请出来。这样陛下的安危倒是保证了,领头之人的安危可就没法保证了。”
    “那不如叫太子……”
    李治连连摇头,道:“我可不干。这件事传出去,知道的是我劝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宫呢。父皇的皇位就是逼宫得来的,我也逼宫,后世子孙有样学样,我大唐的国祚也就长不了了。”
    郭业听了这话深以为然,道:“那派别人……”
    李治道:“一般人领这个头,事成之后也就只能以死谢天下了。除非……除非……”
    “什么?”
    “除非您领这个头。父皇最宠爱的臣子就是您,应该能够得到赦免。如果您愿意的话,治儿就代天下苍生……”
    “别别!我不愿意,我坚决不愿意!”郭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太子殿下,您真是能把我豁出去呀……看来我是白疼你了,你就不顾念一下师徒之情?”
    李治苦笑道:“我知道这事比较难办,也没打算让您为难。这不是您问到这了,我随口一说吗?再说了……您刚才不是还推荐我吗?”
    “那怎么能一样?我推荐你是……”
    话说到这,郭业忽然停住了。
    他原来以为,兵谏以后,李治继位就可以了,这对他算是好事。
    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事实未必如此。不仅仅是这个先例对日后的影响不好,关键是这个计划很可能失败。
    李二陛下登基为帝十九年了,积威甚重。
    别看现在大伙众志成城,真的和他老人家照了面,不知有多少人要反水。李治面临的风险未必就比自己小。
    郭业道:“好吧,我之前是考虑不周了,第二个计划再也休提。还有没有第三个计划?”
    “把您请回来主持大局就是第三个计划。”
    “那就是没有了?”郭业想了一下,问道:“陛下除了不理朝政之外,做没做什么……呃,不大恰当的事情?”
    房玄龄道:“那倒是没有。但我估计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了。天下从此多事矣。”
    “您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个美人……是假的!”
    第2115章 李治长大了
    “假……假的?”
    “不错,那美女自称叫做郭玉兰,家住在九嵕山西南柳树沟的西梁上。但是老夫派人查探了一番,此女的来历纯属胡编乱造。”
    郭业道:“您的意思是说……此女是某些人手中的棋子,她接近陛下完全是别有用心,就像之前的神僧罗迩娑婆一样?”
    “正是如此。”
    郭业微微摇头,道:“不大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
    “罗迩娑婆是以长生为饵。只要是人,谁不想长生?陛下这个心思并不难猜。但是陛下会对什么样的美女着迷……就算再消息灵通的人也只能知道个大概,机会只有一次,除了他自己谁能把握那么准。”
    房玄龄道:“你这话也有些道理,不过那人也许只是姑且一试,这种事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即便失败了也没多大的危险。”
    “好,就算这是他姑且一试。但他既然想图谋陛下,那肯定势力非小。怎么给那女人安排身份还破绽百出?”
    房玄龄道:“那可不是破绽百出,而是几乎滴水不漏了。九嵕山西南柳树沟的西梁上的确有户人家,这户人家里也的确住了一个女子叫做郭玉兰。这两个郭玉兰的容貌还真有几分相似。”
    “那你是怎么得知此郭玉兰非彼郭玉兰的?”
    “因为老夫派去的人很不简单,他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发现郭玉兰的房子里发生过凶案。又经过千辛万苦,把真郭玉兰的尸首找到了。”
    郭业想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谁?”
    “齐王!”
    “为什么说是他?”
    “房相请想,其一,郭玉兰是假的,她被人精心送到了陛下身边。图谋陛下能够得利的,这世上能有几人?其二,策划这场阴谋的人非常熟悉陛下对女人的口味。舍阴贵妃其谁?”
    房玄龄眼前一亮,道:“对……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秦王此言有理,看来这事果然是齐王干的!”
    李治微微叹了口气,道:“知道又有什么用?他干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即便咱们亲口告诉父皇,说不定父皇还会夸他孝心可嘉呢。”
    尉迟恭道:“能告诉就不错了,问题是现在咱们根本就见不着陛下的面。说句不好听的,哪天他老人家龙驭宾天了,咱们都未必能及时得到消息。”
    房玄龄微微摇头,道:“不,知道这个消息对咱们的好处还是很大的,起码咱们就能推断出他们以后会怎么办。首先,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让阴贵妃坐上皇后之位。”
    “然后呢?”
    “然后,就是废了晋王殿下的太子之位,让齐王当太子。”
    李治道:“太子之位惹来了这么多麻烦,如果齐王想当太子,孤王即便让给他又何妨?”
    房玄龄冷笑道:“你以为这就完了吗?齐王当上太子之后,他们就可以进行最后一步了。”
    “还有最后一步?”
    “当然。那就是派假的郭玉兰行刺陛下!陛下一死,齐王登基。至于太子殿下您……想想建成元吉是什么下场吧!”
    李治闻言吓得小脸煞白,道:“何至与此!何至与此!”
    郭业道:“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太子之争有进无退。您也读书不少。遍观史书,可有能善终的废太子?”
    “老师说的是。”李治躬身一礼,道:“治儿受教了。”
    望着李治无比诚恳的脸庞,郭业一阵恍惚,心中暗想,这孩子长大了呀。
    皇位之争的残酷,李治岂么可能不知道?
    刚才这一番表现,他真是既当了婊子又立了牌坊。以后即便是对李佑下了什么狠手,也有今日之事背书。
    可怜我和房老头,明知是演戏,也得拿起屎盆子往自己的头上扣。千载之后,史书之上,说不定我俩就成了李治黑化的罪魁祸首。
    谁让人家是太子呢?该演戏的时候,咱这做臣子的就必须得捧着。
    算了,不多想了,其实也没什么,就当作是对长孙无垢的补偿吧,我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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