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他们谈判,他们的首领是西岚,副首领是我四哥,相信或多或少能听我说几句。”
    风祭也站起身来,抵着龙少戈脸道:“就不说你那个一直想置你于死地的四哥了,昨夜你也亲眼看见了,你不答应归降,那个冷月崖可是要杀你的啊!你深入敌营就好比羊入虎口,任人宰割啊!”他说着,用手掌在龙少戈喉下比了一个杀。
    “何况反兵狼子野心,如果他们一口就要未央城,你给不给?如果他们要了未央城还不够,又要整个北芒帝国,你给不给?”
    龙少戈顿觉气堵,遂提高嗓音道:“我说不赢你,但我就是不同意你出兵!”
    “无论你同意与否,这仗是非打不可!”风祭决然道,话语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转圜余地。
    怒目直视片刻,龙少戈已经气得满面涨红,风祭也面色铁青,两人都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
    “要打你自己去打!我绝不帮你!”抛下这句,龙少戈转身怒不可遏地大步离开,青绿色的锦衣映着白垒,像是一只待飞的青隼。
    “少戈!”风祭追着喊了一声,可龙少戈终究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风祭只觉得心乱如麻,他知道龙少戈心地善良,不愿制造杀戮,可他又何曾站在自己这个城主的角度想一想?上有帝国施加压力,下有百姓寄予厚望,叫他这个城主如何好当?
    ☆、第65章 铁石心肠
    天色已近黄昏,堡垒的一间房内,雪茶正焦躁的在红毯上踱来踱去,奇奇也聒噪的在她脚边绕来绕去。而苦瓜脸则静坐在一旁的华椅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雪茶时不时望向房门口,风祭不是说龙少戈已经回城堡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他人影?
    君思坐在在一旁,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两个陌生来客,目光常被奇奇的两只尾巴吸引了过去。
    转得累了,雪茶灰心丧气地坐在了大圆床上,心想他该不是故意躲着自己吧?这时候,她注意到了床头的包裹,包裹正胡乱地掩在一起,正如龙少戈的一贯作风。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雪茶忍不住伸手打开了包裹,里面只有一件翠绿色的锦衣,还有一个八角形的沉香木锦盒。
    “咦?这是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块血红色的玉坠。她把玉坠吊在指尖仔细端详,它通体呈水滴状,里面的血红液体正在缓缓流动。
    正在这时候,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踢开了,龙少戈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刚跟风祭大吵了一架,这会儿心里别提有多火大。
    雪茶心头一惊,那颗玉坠便从手中抖落,不偏不倚刚好滚到了龙少戈脚边。
    龙少戈俯身将那颗玉坠拾了起来,这正是他曾经赠与妹妹的魔血滴,无论他去到哪里都不离身的魔血滴。
    “你回来了!”雪茶欣喜道,却见龙少戈一脸怒容,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龙少戈劈头盖脸地吼道。几人愣时都被吓住了,奇奇也喵叫一声,倏然躲到了椅子下。
    这时龙少戈左眼里掠过一丝金色光芒,只听游奇突然发话道:“你发这么大火干嘛,就不能对她温柔一点?”
    “我……”雪茶正欲开口解释,却被龙少戈一声“你闭嘴!”给吼住了。
    雪茶的眼眶蓦地红了,千言万语顿时全部堵在了心头,说不出这一路上有多么坎坷,说不出这阵子有多么思念他。
    龙少戈也是微微一愣,其实他吼的人是游奇并不是雪茶。心知被她误会了,他便收敛语气道:“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她的眼泪却已夺眶而出,抬手擦拭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苦瓜脸起身追了两步,又转身一把揪住龙少戈,撇眉大吼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公主大吼大叫的?你知不知道她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赶来未央城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王公贵侯对公主青睐有加,她却独许你一人芳心!你知不知道,没有她你早就死了千万遍!”
    龙少戈正在怒头上,一把打开苦瓜脸的手怒喝道:“你管太宽了!”
    君思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生怕这侍卫大哥对主人做出什么事来。
    “你要是不喜欢公主就去跟她讲清楚,好让她死了这条心。长痛不如短痛,算我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公主殿下吧!”苦瓜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就像个爱管事的大哥哥一样,容不得自己妹妹受半点委屈。
    “好,我这就去跟她说清楚!”龙少戈说着大步朝门口走去。君思追在他后面喊了两声,却发现他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十几丈开外的水晶廊里。
    苦瓜脸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也跟着寻了出去。
    没过多久,月亮出来了,极细极弯的一点亮色,好像是天神用手指在夜空里掐出来似的。月牙那么细那么亮,明明想掩藏却又欲盖弥彰,就如女儿家伤感又细密的心事。
    堡垒间的这一处,有一块半月形的湖泊,湖心矗立着几座精心雕琢的假山,四周种满了深蓝色的玫瑰。
    龙少戈来到玫瑰花园里,远远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和着叮咚的流水声,穿越林梢的风声,花丛中的虫鸣声,仿佛天籁一般。
    夜光蝶从水边惊起,在园里曼妙飘舞。雪茶正蹲在蓝色的玫瑰花丛间,抱着膝盖双肩耸动,双眼哭得红肿发泡。
    见龙少戈来了,她才抽抽噎噎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吸……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吸……”
    “我从来没有讨厌你。”龙少戈强装镇定道,藏住怜悯之色。
    雪茶迷蒙的眼底似燃起了一道光亮,龙少戈便在她身旁席地而坐,夜光蝶在他们周身翩翩飞舞。
    “那这一切又是为什么?”雪茶抹抹眼泪,“为什么这段时间都对我爱理不理,我们曾经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龙少戈幽叹了一声,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有些事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其实,我的真名叫皇甫赫,是西界王朝的第七皇子。而我的生父正是西界之王,但生母却是北芒国的幻帝。”
    雪茶停止啜泣,错愕地凝视着龙少戈,难以置信道:“你是不是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哥哥,跟你长得有些像?”
    龙少戈点了点头,他以为雪茶说的人是映寒。
    雪茶眼神动了动,登时哭笑不得。难怪她老觉得小戈跟白夜哥哥那么像,潜意识里甚至会把他们混为一谈,原来这两个人是亲兄弟吗?
    龙少戈随手拔起地上的草根,继续道:“作为混血出生的我,资质相当逊色,却还意外被选为王储,因而一度受到家族中其他兄弟的排挤。正是因为我太无能,所以才被放逐到了梵世,后来便寄居在了将王府。”
    “你看现在的我,人不似人魔不似魔,夹在两世界的缝隙里,哪一世都容不下我。我的存在本身,甚至就像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
    龙少戈说着抬眸凝望雪茶的双眼:“再过不久,我就会回西界继承王位,但你觉得堂堂西界王朝,会容我这样一个混血皇子来做王吗?也许这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个圈套,接下来等着我的可能就是阿鼻地狱,是万劫不复。”
    说到后面,他的身体也禁不住颤抖起来,有些事情他虽然从来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明白。雪茶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掌心一片冰凉。
    “父皇当年不顾全西界的反对,娶了作为巫族天女的母亲,才造就了现在不伦不类的我。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我一直都怨恨他们给了我这样的身份。其实有些事情,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现在我们立场鲜明,就好比当年的父皇与母亲,趁还有回头的余地,我们最好放彼此一马,你明白吗?”
    雪茶奋力摇了摇头,大叫道:“我不明白!我从不介意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特殊身份,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小戈!如果你介意我是梵世之人,那你为什么还要迎娶艾灵?她也是个凡人啊,所以你根本就是在胡扯!”
    龙少戈无奈地摇头道:“你们不一样,艾灵是我的亲人,我有责任照顾她一生一世。而你将继承我母亲的幻帝之位,去辅佐我恨之入骨的北芒皇族。我们就像天边的飞鸟和水里的游鱼,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相逢本就是一场错误,更不应有所交集!”
    “借口!都是借口!你愿意带艾灵走,为何就不愿意带我走?如果你能带我远走高飞,我宁可抛开一切,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一个!”雪茶狠狠拽住龙少戈的手臂,厉声反驳,胸口剧烈起伏着。
    龙少戈抽出手臂道:“别任性了,鸟若衔着鱼远走高飞,鱼可是会死的啊。你说得对,其实你和艾灵并没有什么区别,正是因为我妄图带着她远走高飞,所以她才死了啊!”说着别过脸去,一颗热泪从眼眶中滚出。
    “我不管,我不管!我这一生一世都要跟着你,哪怕万劫不复也绝不后悔!”她大喊着扑进他怀中,声泪俱下。
    龙少戈勃然大怒,一把推开她站起身来,向前疾走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只听雪茶在身后幽幽道:“你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肆意飞扬、敢作敢为的小龙了。有什么东西束缚了你,囚禁了你……是你自己的内心吗?”
    “我的内心?”龙少戈指着自己心口,嘲讽地大笑三声道:“你无须这样激我,我的心从未像今晚这样坚定清醒。我的意志任何人都无法扭转,我若决意要走谁也留不住!”说着纵身一跃,掠向月牙湖中央的假山上。
    然后他立在十几来丈高的假山巅上,俯视着雪茶道:“不要再异想天开了,现在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和你的距离究竟有多远,我所在的地方是你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你就认命吧!”
    不料雪茶竟然抬脚跨进了湖水中,向假山附近游走过来,她坚定地望着他道:“我说过,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要跟着!”
    湖水冰冷刺骨,很快漫上了她的腰部,游走几步又漫上了她胸部,一袭浅绿色的衣裙都浮在了水面上。
    “站住!不要过来!”龙少戈紧张道。
    “既然我无法扭转你的意志,那你更别想扭转我的意志!”雪茶决绝一笑,说话时湖水已经淹没到了她的胸部,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
    龙少戈知道她不会游泳,他心里着急,身形一颤差点就要俯冲而下。但他心想如果自己现在下去救了她,之前说的一切都白费了,这辈子都注定要牵累她。
    于是他又飞身掠回了岸边,背对着她决绝道:“你听好了,除非江水倒流,铁树开花,昼夜颠倒,否则我绝不会带你走!”话罢头也不回地离去,如此的铁石心肠。
    那一瞬间,雪茶心里似铁马冰河,呼啦啦全部碎裂开来,撞得她心血四溅,到处都是冰渣子。她捧住脸蛋,在冰冷的湖水里低声啜泣起来。
    苦瓜脸这才找了过来,见雪茶正在泡在半月湖里,慌忙冲进去把她拉上岸。
    这一夜,她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仿佛就是东升西落的太阳,而她正是那株追随太阳的葵花。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然而转日莲的一生都在追逐着太阳,却始终无法触及到对方。没有一种爱可以凌驾于自由之上,她该放过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第66章 樱花秘事
    夜间,暑气渐歇凉意习习,城堡内升起片片灯火。
    风祭换上一身白纱轻衣,独自来到城堡下的樱花树林里。他轻嗅着花木清新的气息,浮躁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虽然花期早过,但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满城樱花的光景。忙碌了一整天,此刻终于可以稍稍放松身心了。
    忽听不远处传来清越的吹叶声,吹着似曾相识的曲子,风祭当下循着声音好奇地找了过去。
    衬着城堡内照过来的灯光,可以看见树上吹叶的人五官清俊,明目挺秀,右眼上还戴着一块黑色眼罩。
    “花桀!”风祭惊喜地喊了出来,“你也来啦!”
    “怎么是你?”花桀停止吹叶,似有些讶异。他是跟随皇卫军团一起过来的,但皇卫军团此刻都驻扎在外环城,只有像北澈那样的高阶护卫才被安排进了堡垒内。风祭一时惊喜,也没有细想花桀为何会在这里。
    “这儿春天的时候会很漂亮吧?”花桀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清冷的,今夜却似有种别样的温柔。
    “当然啦!”风祭笑道,“每到暮春二三月,樱花便如霏雪般婉转而下,黛米分的花瓣遍布着整片蓝天。满鼻子的郁香,所有烦恼都会如樱花般吹散。”
    花桀从树上跳落,渐渐向风祭走来,吟咏道:“樱花飞逝,风卷残月。所谓伊人,何去何从?”他并没有什么文化,却一直记得西岚大人曾经念过的这首诗歌。
    “谁比樱花笃,惠根谒真宗。”风祭轻易的接出了下句,这是落樱故国的樱花歌。
    风祭灵机一动,忽然问道:“你,现在想看樱花吗?”
    花桀不由得一怔,心想这种季节,就算想也不可能看得到啊。风祭便一把拉住他,在樱花树上追风掠影,一面神秘兮兮道:“我知道哪里有正开着的樱花哟!”
    盏茶的功夫,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上。这里人烟稀少,周遭没什么建筑,煞是静谧。
    远远便看见山坡上屹立着一株巨大的花树,花枝低垂,迎风飘摆。枝条上的紫色花朵一朵紧挨着一朵,在月光下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妖冶的光芒。
    “竟然有紫色的樱花!”花桀惊叹道,忍不住伸手触摸花朵。
    风祭却一把握住他的手道:“不要摸,这是夜沉樱,有剧毒的。”
    花桀还是头一回听说夜沉樱,风祭便告诉他,这花种是从西界带过来的。传说西界的樱花都是紫色的,像夜色一般深沉而有剧毒,因此得名夜沉樱。
    然后风祭便兴冲冲地跑到花树下,抽出腰后的赤血龙骨伞,用伞尖在泥土上挖了起来。
    “你在干嘛?”花桀不解道。
    “前些年在树下埋了两坛上好的梨花白,现在刚好可以挖出来喝啦!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
    花桀遂拿出短刀,帮风祭一起挖了起来,不一会儿,还真挖出了两大坛酒来。两人便一人一坛,靠坐在樱花树下,砰壶而饮。
    那酒入口绵甜,辛而不辣,余香清冽,果真是上好的佳酿。风祭惦记花桀曾救过自己性命,心中对他颇有好感,便借着酒劲对他诉说心中苦闷。
    他说起那个赐予自己肉体的母亲,却又将自己撒在未央城,十几年来不闻不问。说起那个改变自己的命运的神秘人,却又迟迟不肯兑现诺言。他自然也提到了龙少戈,他为龙少戈无法理解自己感到十分苦闷,一肚子苦水,不吐不快。
    话语间,风祭双目如星河般璀璨,眼角下的泪痣更显得他那般高冷独特。
    花桀默默倾听着,偶尔发表一两句言论,他始终是个话少的人。
    “你总像个木头人一样,每次跟你说话我都觉得很安心,丝毫不怕你泄露我的秘密,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风祭说着再度与花桀碰壶而饮,然而花桀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视线,眼底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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