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爷抬举。”永振脸上挂着笑,心中却爆了粗口:你个二货,小爷的媳妇就是太子的小姨子,怎么就变成有的没的?纳喇老爷子要不是被索额图逼得狠,能帮着你打擂台?除非皇舅抽风了才会把你换上去。
    胤褆见永振并不热切,不免会错了意,因笑道:“不想离京也使得,内大臣有了缺儿准保让你补上。”
    永振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把情绪控制住:“王爷,奴才的阿玛还是领侍卫内大臣。”言外之意就是万吉哈致仕前他也仅能止步于此,爵位可以挣,实缺是不用妄想了。
    胤褆不是真傻,尴尬地笑了笑:“汗阿玛唯才是举,并不会计较许多,佟家不也是一门数辅臣吗?”
    永振脸都黑了:这叫什么话?佟家可是后族,完颜氏在后宫没高位妃子,太子妃还是瓜尔佳氏的,让人听到保不齐误会完颜氏要混个外戚当当,那皇后是谁?简王福晋还是十四福晋?联想到哪个都不是好事。
    胤禩揉揉额角给大哥圆场:“佟家舅公亲冒矢石历经百战方挣得一份功业,姑父英武,永振必然是虎父无犬子。”
    永振缓了缓脸色,拿着酒杯起身给明珠拜寿去了。
    胤褆恨恨地嘀咕了一声“不识抬举”,转头看到雅尔江阿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不禁慌乱地低下了头。
    后院的书雪要轻松许多,现今纳喇府有陪客资格的女主人仅有耿氏一人,碰到这种日子自是忙上加忙,倒是坐在首席的太太发了话:“都是要紧亲戚,我们自己随意,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罢。”
    耿氏赔了礼,又央八福晋代为招呼后即张罗他事去了。
    要不怎么说明珠是牛人,明明已经失势,排场照旧可以摆起来,八福晋平日够横,这会子却只有站着伺候的份儿了:首席是身为长辈的太太坐了,次席有位份高的康亲王福晋,书雪依仗国礼当仁不让把安王福晋挤到了四席,跟着是直郡王福晋,号称金贵的八福晋几乎被排下首席去。
    用完寿宴,耿氏亲来请众人去花园看戏,安王福晋忆起当日为个卖艺的丫头与简王府交恶的事,心中大没意思,又见在自家长大的外甥女儿围着外人打转儿,哪里还能忍得住,适逢台上演着《浣纱记》,当即指着扮勾践的戏子冷声讽刺道:“越王真是忘恩负义之徒,刚站上高枝儿就忘了本,端的不为人子。”
    八福晋原就被舅母的眼光刺得极不自在,闻得此话登时秀面通红,噎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书雪眯眯眼,意有所指地说:“我倒觉得还是夫差的不是,勾践怎么说也是和他平起平坐的一方之主,竟然靠着祖宗余荫对其百般□□,不得善终是天理昭彰,勾践和他比起来可是好得很了。”
    “你——!”安王福晋听出书雪的弦外之音,紫胀着脸差点儿发作出来。
    “看戏!”太太不好由着书雪踩长辈的面皮,只得出面圆场,毕竟两家要结亲,抓着前事不放也没意思。
    ☆、一七六、月冷星稀煎人寿
    一七六、月冷星稀煎人寿
    临别之前,太太当着雅尔江阿的面责备女儿:“你就不能少点儿戾气啊!安王福晋毕竟是你的长辈,她说什么安静听着就是了,何必当众揭她的面皮。”
    书雪犹自不服:“额娘,您是娶儿媳可不是嫁女儿,该当让佟家看咱们的脸色才是。”
    太太气乐了:“我倒是嫁了女儿,哪个又给我气受了?”
    那还不是你女儿够硬气!腹诽归腹诽,表面文章绝对是需要做的,书雪恭恭敬敬低着头作受教状。
    上了马车,书雪还觉得委屈,雅尔江阿调笑道:“除了岳母恐怕没人能让你服软。”
    书雪顺口回答:“额娘又不会害我,有什么必要惹她生气?”
    “嗯?”雅尔江阿眼神闪烁,“你的意思是但凡不能让步的都是可能对你不利的对象。”
    书雪反问:“难道不是?”
    雅尔江阿强压火气,闷声问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书雪上下打量了雅尔江阿一眼:“记得有一回你为了永谦都想对我下手,在额娘跟前我可没经历过那场面。”
    雅尔江阿登时泄了气,心虚地说:“我何曾有过那种想法。”
    书雪微微一笑:“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看我现在对你那几位如夫人客气,赶明儿她们要触了我的逆鳞,你就等着去乱葬岗找人吧。”
    “逆鳞,你是说弘昊!”雅尔江阿绝对相信,如果“小螃蟹”有什么不好,眼前这位能把京城翻过来。
    书雪没搭话:不是我儿子还能是你不成?
    “那我呢?”雅尔江阿还真就不甘心地问了出来,“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
    书雪觉得方才说的话好像有些过分,看着满脸期待的丈夫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夫妻同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至近关系;父母子女次一等,那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之情;兄弟姐妹再次一等,是相扶相持的手足之份。不论后天,这三种关系最应该珍惜。”
    “你是说我在你心里比弘昊还重要。”雅尔江阿像被打了鸡血,抓起妻子的手紧紧握在了怀中。
    “没有你靠我一个人能生出弘昊来?”书雪没做正面回答。
    雅尔江阿只当是妻子默认了,搂过书雪腻歪起来。
    回到正院时,永叙正在炕上戳“小螃蟹”的嘟嘟腮,“小螃蟹”被父母兄姐骚扰惯了,跟佛爷一般乐呵呵的,永叙见到父母忙爬下来行礼,雅尔江阿一眼瞥见小儿子脸上的红印子,开口便要训话,书雪皱皱眉头,看着永叙问下人:“六阿哥歇晌了不曾?”
    “是。”永叙的奶母回道,“阿哥醒后想来找弟弟玩儿,奴才听说七阿哥醒着就伺候阿哥过来了。”
    书雪点点头,向永叙笑道:“快去把今日的大字写了,过会子再来用膳。”
    永叙答应着行礼退了出去。
    书雪看向永叙的目光有些复杂:怎么对待雅尔江阿这个唯一的庶子是一件十分值得考量的事。
    “永叙——”雅尔江阿凝视着书雪央求道,“你就当是再宽容我一次罢。”
    “我看见他是有些不舒服,可——”书雪轻叹一声,“侯门深似海,像低门矮户的人家何曾会对一个几岁的孩子起不该有的心思?”
    雅尔江阿不会傻到追问妻子对永叙起了什么心思,自家福晋心气太高,高到蔑视一切阴私鬼蜮,当初因为缺乏了解而行错先手,现在决计不会再生猜忌。
    人通常不会枉生顾虑,第二天进宫给太后请安时出人意外的被德妃请到了永和宫。
    书雪平日与后宫主位少有往来,但最起码的礼数还是有的,她跟康熙撒个娇使回小性子并不妨事,对一众主位却需保持尊重,不然可就坐实了跋扈名声。
    互相见礼后,德妃犹豫着说明相请用意:“最近有件为难事实在令本——令我搁不下,左思右想只能舍下老脸求福晋,如此方莽撞的求了太后懿旨请您过来说话,福晋不要怪我唐突才好。”
    书雪深感疑惑,嘴上客气道:“本就该常来给妃母请安,您要有难处尽管吩咐,要是做得到就当是媳妇的孝心了。”
    德妃见书雪表态,踌躇片刻后开了话匣:“福晋可能听到风声了,当初在十四府上冲撞您的那个侧室被送到庄子后诊出了喜脉,去年生了个格格,如今眼瞅着就到周岁,我有个自私的想法,要是福晋答允我便让十四家的派人把孩子接回来带在跟前教养,伊尔根觉罗氏就找个院子圈起来,不知您意下如何?”
    书雪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件事。
    当初十四侧福晋被送到庄子后一个多月就诊出了喜脉,德妃听到消息大感为难,斟酌一番还是没把人接回来,只命儿媳将侧福晋的份例仆妇安排齐全送了过去,琼琳捏着鼻子认了,幸而侧福晋生的还是女儿,如今都会说话了仍跟生母住在庄子上,眼见胤祯无意触简亲王府的风头,身怀有孕的儿媳又装聋作哑,德妃也只好自己出面拆解鱼头。
    “我当是何等难为的要事,原来妃母说的是这个。”书雪笑笑说,“原本并无我这个外人插嘴的余地,妃母特特传我来说却是费您看重了。”
    德妃品度其颜色自忖不是作伪,因笑道:“福晋虽然大度,到底是我这个做额娘的管束不严。”
    说了几句闲话,书雪起身告辞,德妃款留不住,亲送出正殿不提。
    主仆行至御花园,斜刺里跑出一个小太监,抱琴一时不察险些让他撞到,小太监怔怔盯着洒在地上的汤药没有言语,书雪正待说话,却见延禧宫首领太监何守财喘吁吁的带人赶过来,见了眼前场景忙把骂人的话咽回去,近前行礼赔笑:“奴才有罪,惊了福晋金驾,请福晋降罪。”
    “免礼。”书雪眉头微皱,低头见小太监瑟瑟发抖不免起了怜惜之情,因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在花园里乱撞。”
    小太监不敢答话,何守财从旁代回:“福晋明察,他原在奉先殿当差,今日竟敢在处所私自配药,奴才奉宜妃娘娘旨意前去探看,果然当场拿赃,不想这小崽子大胆,竟然端了汤药就跑,奴才这才追出来。”
    书雪冷冷一笑:“这是大内,止步扬声的规矩还用我说给你听,今儿是遇到我,若冲撞了皇太后祖母可能由你说理?”
    何守财不敢争辩,满口告罪不提。
    书雪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你叫什么?怎么在宫里煎药。”
    小太监抬头看了书雪一眼,很快伏地叩首,半天方道:“奴才吴睿,有个打小相交的好友得了风寒,因怕主子怪罪一直拖着,奴才幼年粗识医理,好容易凑足了几味药熬了汤给他喝,奴才深知触犯宫规,宁愿受师傅责罚。”
    书雪点点头,又问道:“既如此你跑什么?”
    小太监嗫嚅着回道:“奴才好友服了两贴药已经见好,这是第三副,奴才想送去让他用完。”
    “有这回事吗?书雪将视线转向何守财。
    何守财老实答话:“是。”
    “倒是有情有义的孩子。”书雪示意抱琴,“给他两锭银子。”
    小太监怔怔地接过银子,等回过神时眼前已只剩下何守财几个人还在,不禁茫然地望了过去。
    “你小子倒有福气。”因为当初做了二妃争婚的急先锋,何守财是不受书雪待见的唯二宫监之一,他倒曾仗着体面在宜妃母子跟前委婉抱怨了几句,话没说完就挨了胤禟的窝心脚,若不是宜妃求情都被丢到辛者库去了,哪里还敢再戳老虎的鼻子?书雪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表态,何守财如何领悟不出这位主子的意思,再不甘也只能认了。
    得到书雪表态,德妃果然给胤祯传话把侧福晋母女接了回来,琼琳气得差点儿动胎气,咬着牙问丈夫:“明天就是四格格的周岁了,既然回了府怎么个过法还得请您拿章程。”
    胤祯皱皱眉:“一家子吃个饭就是了,她额娘是戴罪之身,动静大了不好对简王府交代。”
    琼琳稍稍松了一口气:打蛇不死随棍上,还真就被堂姐说着了。
    胤祯的顾虑纯属多心,十月十三也是简王府大格格永珺的生辰,书雪哪有空闲去管十四皇子府庶女的周岁宴。
    主子既然发话要给永珺大贺生辰,底下奴才岂敢怠慢,虽未邀请远客,本家各房打听到消息纷纷送了各色礼物过来,连太福晋都派人赐下了一对镯子,书雪斟酌一番后将近枝的小格格都请来做客,正日子倒也称得上热闹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等进了腊月,“小螃蟹”口中已经能含混不清的蹦出几个词来,书雪摸着儿子几乎显不出的脖子拿定主意:过了周岁一定给你断奶。
    这日书雪趁着天暖进宫给太后请安,竟然发现老太太颇有强颜欢笑的意思,当即留了个心眼,等太后午休后也没离开,插空拉了佟嬷嬷询问:“哪个惹老祖宗生气了?我怎么见她老人家有心事。”
    佟嬷嬷低声答话:“初五是金福格格的三年祭,主子是为这个不自在呢?”
    书雪有些茫然:“金福格格?”
    佟嬷嬷解释道:“就是太宗皇帝的十四女,嫁给吴逆当儿媳的那位恪纯公主。”
    书雪恍然大悟:“是建宁长公主?我在家时听母亲说过她的事儿。”
    佟嬷嬷点点头:“就是那位。她和主子同庚,当年主子在宫中处境艰难,宗室中来往的人不多,除了您外祖母惠福晋,只有这位公主和主子亲近,后来吴逆犯上,主子爷降旨诛杀叛贼,恪纯公主夫子俱殁,如今连孝敬香火的后人都没一个,主子可不就伤心吗!”
    “原来是为这个。”书雪想了一想方道,“既如此我就代老祖宗去祭一祭,只不知公主的陵寝在何处。”
    “主子听说一准高兴”佟嬷嬷极为兴奋,“公主临终遗愿,要和丈夫儿子团聚,是以主子爷命内务府在京郊为她起了陵,如想过去倒也便宜。”
    书雪在心中划了一道直线,立意要接下这份差事。
    太后醒来后见书雪没走深感诧异:“你怎么还在?”
    书雪假意嗔道:“您这话可伤我的心了!”
    太后笑道:“我是想着你身上不好,该趁着天早回府免得受了风寒,偏你还不领情。”
    书雪福身行了一礼:“是我误会了老祖宗的慈爱之心,该打,该打!”
    太后笑着拉书雪坐下:“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这样淘气。”
    闲聊几句,书雪将话题转到了建宁公主身上:“您最近在为恪纯姑祖母的事儿烦心?”
    太后一愣,随即反映过来:“是她们跟你说的?”
    书雪笑了笑:“您摆明了是有心事的,想看不出来都难,要是让汗阿玛见到还不得怪罪她们伺候不周?可不就请我给您排解。“
    太后极为伤感:“我一辈子没生养个儿女,可享的儿女福却是天下人都比不了的,格格倒有儿子,如今连个磕头祭祀的人都没有——”
    书雪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帮您走一趟,做法事是来不及了,给姑祖母磕个头还是容易的。”
    太后闻言大喜,不过想到书雪的身体很快摇了摇头:“不成,弘昊离不了人,你又怕冷,有个万一岂不叫我难过?”
    “您还当我是纸糊的?”书雪笑道,“王府有一座庄子在那边,我晌午出门,在那边歇一晚再回,绝不叫自己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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