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雪低声吩咐两个小太监:“把魏总管扶下去休息,万事都有我在。”
    “嗻。”小太监不敢多问,由着书雪把上方宝剑拣走后扶魏珠到下帐去了。
    “臣有罪!”帐内传出一片请罪声,书雪将宝剑交给侍墨嘱咐了句“找点儿血印上去”即打帘走进殿中。
    康熙抱着胤祄大骂孙之鼎等人:“朕要你等治好胤祄,治不好他朕要你们的脑袋!”
    御医头疼不已,打头的孙之鼎硬着头皮回话:“十八爷是极险的症候,臣才疏学浅,恐怕——”
    康熙大怒:“才疏学浅,恐怕是尸位素餐,治不好十八阿哥,朕留你们何用?”
    御医伏地告罪。
    胤礽鬼使神差地插了句:“汗阿玛万金之躯,不可为几个奴才气坏了身子。”
    康熙当即骂了回去:“胤衸几时成了奴才?”
    胤礽最近动辄得咎,心里也窝着火,又被胤祥的事儿刺激到,当即顶撞皇父:“十八弟若果真不祥,是他没有福气,何苦搅得上下难安?”
    “有你这样的哥哥,十八不祥倒真不一定是祸事!”康熙勃然变色,“胤衸纵使福薄命贱,挡的是朕的劫,到底不曾累及父母!”
    胤礽冷冷一笑,并没有说话。
    胤褆趁势上前卖好:“汗阿玛不必动怒,太子系中宫嫡出,当然比儿子们金贵百倍。”
    康熙只有更恨:“胤礽生而——”
    “汗阿玛!”原不欲说话的书雪实在受够了这一家子的毒舌,接过宫女手上的碗近前给胤祄喂药,刚碰到他的脸就丢了汤盏,伸手一试,小小的孩儿已没了气息。
    帐殿陷入大乱,御医仔细查看一番后从新跪倒:“臣等无能,十八阿哥已是去了。”
    康熙木然的把胤祄平放在床上,沉声问:“魏珠怎么还没回来?”
    “汗阿玛!”胤礽十分激动,”您要三思,十三弟素重义气——!”
    康熙上前就是一脚,把胤礽的话踢了回去,其余皇子噤若寒蝉,无人敢再提求情的话。
    书雪冷眼瞧着,出帐要了上方宝剑拿进来回道:“汗阿玛,魏谙达不敢进来,托臣媳前来复旨。”
    康熙身子一晃:“胤祥自裁了?”
    “十三弟!十三弟!”胤禛原以为魏珠被书雪拦住不能成事,眼见宝剑溅血哪里撑得住,礼都没行就冲了出去。
    胤礽、胤祺、胤禩、胤祯、胤礼都跟着出了帐殿,只胤禑胤禄守着胞弟,胤褆则在一旁安慰皇父。
    “皇上,奴才罪该万死!”苏醒的魏珠连滚带爬进来请罪,“求皇上治罪!”
    书雪见康熙双手直颤,索性说了实话:“臣媳方才还没把话说完,魏谙达出门后中了暑气,臣媳做主把他扶下去了,他没及时完成差事,情急之下想以死谢罪,臣媳拦迟了半步,还是让他伤了自个儿。”
    “你!”事已至此康熙哪还不明白是被书雪涮了,指着她问罪,“你敢欺君!”
    “汗阿玛,十三爷是什么罪过臣媳全不知情,只一条,您有十几个儿子,敏妃母却仅此骨血传世,赐死了他,两位妹妹如何与十五弟、十六弟见面?弘昌是稚子,歆蕊还没成年,他们可都是您的孙子!难道要顶着赐死皇子后裔的帽子过一辈子?”书雪不晓□□,只笃定一点:胤祥没有任何理由对皇父或幼弟下手,大约还是受牵连的几率大些。
    康熙火气稍泄:“依你的意思,十八就白白去了?”
    胤禑没说话,胤禄却乖觉一些,抱着皇父的腿软语相求:“汗阿玛,您饶了十三哥吧,十八弟一向乖巧,别让他走得不安心!”
    康熙搂着胤禄潸然泪下,书雪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再说下去说不准会起反作用,干脆悄声退了出去。
    胤礽兄弟已经回来了,站在帐外难定进退,胤祯见书雪出来忍不住嗔怪:“你不怕被汗阿玛怪罪?倒使得我们兄弟白担心一场。”
    书雪冷笑道:“怪罪?汗阿玛要是真为这点子事儿怪罪你们这些爷们早就住到宗人府去了!我劝你们这两天还是安分些,我是远房侄媳妇,隔辈的堂外甥,单以晚辈看汗阿玛的模样都让人心疼,你们再添堵,老天都容不得!”
    胤祯被抢白一顿,噎的半天说不上话来:“爷们怎么就不心疼汗阿玛了?”
    书雪没理他,扶着丫鬟回帐去了。
    折腾大半天,书雪觉得乏累,用了半碗参汤就早早歇下了,直到入夜时分方被外面的喧闹声惊醒。
    侍墨探听到消息后忙进来传讯:“太子爷私携利刃窥视帐殿,现已被皇上拘了起来。”
    书雪有床气,加上在孕期,语气很是不好:“看守门户!睡觉!”
    侍墨答应着去了,书雪依旧入睡不提。
    这头丢下未管,第二天清晨传出“废太子”的消息才使书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受惊之余急忙更衣,匆匆忙忙前往御帐。
    书雪赶得巧,进殿后一眼望到声泪俱下的康熙颤颤巍巍往诏书上用印,想都不想就出声阻止:“汗阿玛,太子罪不及此!”
    被锁拿的胤礽木然望过来,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大胆!”康熙动了雷霆之怒,“你屡屡为袒护罪人胤礽冲撞朕躬,朕数番加恩宽宥不罪,今决大事,又行忤逆,究竟是何居心。”
    书雪豁出去了:“汗阿玛,太子窥视圣驾固然有错,岂能籍此微过轻议废立?”
    “微过?”康熙红眼老虎一般,“胤礽蓄意为索额图报仇,朕岂能轻恕?”
    书雪对老爷子来了个彻底无视:“您是亲生老子,索额图只是叔姥爷,哪个被踢坏脑袋的人能为了叔姥爷暗算亲爹?要真有这样的事儿恐怕这当爹的也不干净吧?”
    因为表情过于明显,康熙怒不可遏:“你是嘲讽朕对不起胤礽?”
    书雪挑挑眉,看着跪在地上装鹌鹑的皇子们使了招祸水东引:“直王爷,您觉得呢?”
    胤褆咬牙切齿:“胤礽觊觎大位,实乃糊涂不孝之人。”
    “觊觎?”书雪笑了笑,“这词儿用的巧,太子是储君,觊觎的当然是龙椅,直王是臣子,往常觊觎的又是什么?”
    “你——你含血喷人!”胤褆气红了脸,俯身向康熙跪倒,“求汗阿玛给儿臣做主!”
    “敢做不敢认?”书雪笑的云淡风轻,“大清朝哪个不知道你直王爷一门心思想把太子踩下来?还做‘立嫡立长’的美梦?嫡子都被废了还差弃掉一个庶长子吗?”
    康熙强抑情绪:“立储关乎社稷,不是你能轻议的,退下!”
    胤褆急了眼:“汗阿玛,废立之事当有汗阿玛一言而决!”
    书雪“蹭”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御案前,一手遮着圣旨,一手托着御玺,就是不让康熙顺利用印。
    众人都被这场变故吓得不轻,康熙勃然变色:“大胆!”
    书雪毫不示弱:“太子幼年失怙,打小是您一手教养,太子不管好坏都是您教的,纵然有小小过失怎么就无辜到被废的境地!”
    康熙怒极反笑:“胤礽生而克母是为不吉,谈笑于病父之前是为不孝,心怀异志是为不忠,弟亡寻欢是为不悌,如此不吉不忠不孝不悌之辈岂可托付大事!”
    书雪寸步不让:“仁孝皇后驾崩于内外交困之际,其薨根源,还在于臣下失职,未能替主母解忧,于尚在血胞的幼儿有何关联?康熙二十九年您御驾亲征病于阵前,太子恐您忧思国政强颜欢笑有何不对?太子是占着名分的大清储君,有何图谋君父的必要?十八皇子不幸夭亡,身为太子的长兄还需给兄弟守孝不成?”
    康熙摇摇晃晃,几乎被气得昏厥,直郡王恐有变故,忙喝令内监:“还不把简王福晋拉下去!”
    永振见势不好,上前就要把人拖走,书雪相争不过,甩下玺诏大骂而出:“舍发妻弃嫡长,走卒不易轻为!”
    废储诏书还是发了出去,书雪因为御前失仪被夺了一年俸禄,连带雅尔江阿也受连累让康熙夺了宗人府的差事。
    往重处讲,书雪的所作所为绝对不能用“御前失仪”四个字遮过去,但康熙没心思追究,胤禛弟兄又拼命转移视线,最终还是得了重拿轻放的结果。
    过得一日,书雪前去探视胤礽时发现胤褆正在奉旨问话,兄弟二人一坐一跪看得人好不凄然。
    胤褆见到书雪瞬间将脸上的笑容收了七八分,起身问道:“弟妹不在帐中思过,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书雪冷冷一笑:“有过的都没老实在帐中呆着,我这占着大义的思什么过。”
    胤褆被噎得不轻,又揣测不出眼前这位到底有没有失宠,咬着牙一拱手:“既如此弟妹就在此劝劝罪人胤礽,让他坦白交代罪证为好!”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马房,身后还传来书雪的怒斥声:“皇次子纵然失位,那也是仁孝皇后所出嫡子,皇上一日没有追废仁孝皇后的凤位二阿哥就比旁的皇子尊贵一日,你们怎敢如此怠慢!”
    胤礽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勉强出声阻止书雪:“不要责骂他们,谁能像你一般敢当面顶撞汗阿玛。”
    书雪笑了笑:“你倒能想得开!”
    胤礽稍显落寞:“想不开又能如何?听直王说雅尔江阿因为昨天的事儿被夺了差事,你别在为了我闹得自己不好过。”
    “你当我是为了你?”书雪瞪了胤礽一眼,“我是不想你那些兄弟们为了一把椅子变成乌眼鸡让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枉遭池鱼之殃!”
    “我说不过你。”胤礽颇为无奈,“汗阿玛已经对我失望了。”
    ☆、一九三、比翼偕投恶食林
    一九三、比翼偕投恶食林
    书雪理解胤礽会有“狂悖之态”的原因,可却不能因此加以体谅,回头从侍墨手上接了旧年得来的虎皮递过去:“二哥,我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汗阿玛就不该立你为储!”
    胤礽一怔,旋即苦笑着摇摇头:“这样的话也就你会说。”
    书雪正要离开,只听外面传来守帐侍卫的请安声:“二公主吉祥。”
    原来是皇三女和硕荣宪公主到了。
    荣宪公主见到书雪未感意外,因笑道:“妹妹还在?”
    书雪行了半礼,胤礽也问姐姐好。
    荣宪公主打量了马棚一眼,登时柳眉倒竖:“堂堂皇子,怎能居于如此腌臜之地?我去找汗阿玛!”
    书雪劝道:“汗阿玛正在气头上,还是缓缓再说吧。”
    荣宪是实际上的长女,比胤礽都大一岁,未出阁时父慈子孝,弟弟们都是很乖的,谁曾想竟然闹到这般田地。理智接受得了心理也承受不住。
    常人尚且不愿被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何况是皇子,书雪见胤礽有些不自在,遂拉了荣宪离开,于路问道:“听说公主因病未曾前来朝觐,什么时候过来的?”
    “只是偶感风寒,一路急着见汗阿玛,没料到出了这么多事儿。”荣宪摇摇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我方才先见了汗阿玛,他仿佛老了十岁一般,看得人直心疼。”
    书雪唏嘘不已:“十八爷没了,又把十三爷扯进去,如今太子——,能受得住就见怪了。”
    荣宪感慨一回,因像书雪致谢:“雅尔江阿是宗亲,原来这些事儿并不与你相干,亏得你多番出手,不但救了汗阿玛,便是太——胤礽兄弟也仗你关照。”
    “公主言重了!”书雪不知道的是,方才胤褆参奏她居功自傲,乍闻详情的荣宪公主只问了一句,“她居的是什么功?为哪个行的傲?”后就说不上话来了。
    康熙不是真正的铁人,傍晚即传出龙体有恙的消息,皇子们忙着分割废太子势力,只有书雪与荣宪公主轮番侍疾,未曾懈怠。
    直王等虽顾着私利,倒也一日三问安未曾间断,胤褆自己不时刻守着皇父,见御前的两个公主都是□□难免忧心煮熟的鸭子飞掉,激动之余便做下傻事,“儿臣愿为汗阿玛代行欲行难行之事”
    康熙端着书雪奉上的药碗愣了愣::“什么是朕的欲行难行之事?”
    胤褆扬声回道:“儿臣愿亲代汗阿玛手刃胤礽——!”
    “啪!”康熙将手上的琉璃盏摔了个粉粉碎,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胤褆有些发憷,没敢重复方才的话。
    “他是你的亲弟弟!他是你的亲弟弟呀!”康熙猛喘粗气,“蛇心豺性的孽子,朕没你这个儿子!”
    “汗阿玛——!”胤褆大感惊慌,“儿子、儿子是为您着想——儿子是一片孝心啊!”
    “孝心?杀朕骨血以为尽孝,朕无福消受!朕知汝自恃居长,前番挟明珠权柄觊觎储位,今见胤礽失势,竟欲残害手足,朕再行宽量,翌日莫不仿效广略贝勒故事?汝不过庶出,朕岂步隋文帝后尘?”康熙气红了脸,“来人,把这畜生锁拿□□,与胤祥关在一处,无朕手谕不准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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