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雪自己给自己递台阶:“您想说的是他前世修福才得着我这么好的媳妇吧?”
    “你呀——”太后朗声笑道,“福气不福气的你自己有数!”
    过了十多天,时疫带着两条性命离开承德,老爷子率众猫了七八日后宣布:拔营回京!
    五月的几个要紧生日都没赶上,书雪回府后查过礼单,对永珺和安总管等人的工作提出表扬,雅尔江阿正抱着女儿抛高,雍王府的长史官前来进拜帖,德妃与四福晋都有谢礼,书雪分别安排打赏不提。
    双薪不是白拿的,回京后的第二天,老爷子降旨“命简亲王雅尔江阿兼管理藩院事务”,这也意味着雅尔江阿补足了与皇子之间的最后差距。
    当事人并不觉得如何,原本就是副国级职称,多份正部级差事不见得增添光彩,理藩院应对的又是朝贡国与蒙古诸部,较了真的当差指定让你吐血。
    我们简亲王明显就不是会较真的人,理藩院有尚书侍郎,他这位掌部亲王只需揽总而已。
    书雪还是高兴的,起码冰敬的部门又多了一个,事实上早三四年时雅尔江阿已用强硬的口气要求苏州织造李煦每年加供两千两冰炭银,在检举张家后因为八贝勒扶不上墙又被强行加派两千两,这种勒索,你就是告到康熙那儿也没用。李煦欲哭无泪,除了赶早儿上贡并无他法。
    既然不缺钱,大把的银子就能用到个人享受上,西山的别院较一般公府都不遑多让,御史不敢自讨没趣说她僭越,毕竟御笔亲书的固伦公主府的金匾还供在王府正院,惹急了直接往别院门口一挂,谁能多说什么?
    别院在六月中旬竣工,书雪提前巡视一趟,对周氏夫妻的工作成果十分满意,回府后就进宫邀请太后游幸,不独宫外诸福晋,连太子妃都请旨侍奉皇太后亲来西山。内务府早已知会巡捕衙门净街清道,前锋营侍卫几乎将西山一带围得十严,书雪唯恐人手不足,把养在王府的固伦公主府与恪郡王府班底全撒下来,将一处偌大的别院挤得停停当当。
    说起来这是皇太后第一次下降臣家,雅尔江阿亲自挑了一班小戏,永振又找了家知根知底的杂耍班子,安总管带人抬了压箱的金银、时兴的绸缎预备放赏,又有康王、安王、平王、雍王、恒王、淳王、胤禩、胤禟、胤俄、胤祹、胤祯、佟佳氏、钮祜禄氏等皇亲贵胄送来厚礼恭贺新宅落成大喜,至七月初,内外预备俱已齐整,太后这才起驾西山。
    皇太后母仪天下五十余载,地位虽然尊贵,行动却不得自由,步履所及不过大内、畅春园、承德等寥寥数处而已,此时出宫自然别有一番兴致。
    书雪早一日下榻西山,待凤驾降临后亲与太子妃左右搀扶太后下撵,因笑道:“后院的花园本来只有我们府里的几株节令花木移来,几位爷知道您要巡幸,各自送了许多珍奇草木,您歇歇脚,过会儿去瞧瞧。”
    “好!好!”太后笑着问太子妃,“先去她屋里坐坐。”
    “是”太子妃含笑答应。
    周氏夫妻都是聪明务实的人,按现在的建筑规模,如果再延期半年完工就能余下上万两抽头,如今虽然少赚许多银钱,在主子跟前的体面却直线上升,正院在原来的三进基础上建起东西南北四座对楼,不单花园、客房精致,六座单进小院也基本成型,书雪心中自有一笔经济账,对周氏夫妻的稳妥暗赞不已。
    书雪与太子妃奉了太后上北楼,诸王福晋分列东西入座,管事嬷嬷早呈了折子跪请点戏,太后点了出闹天宫,书雪即命开戏,南楼登时热闹起来。
    吃着书雪亲自监工做好的小点心,太后因问:“你额娘怎么不来?”
    书雪回道:“她原想来的,数算一回在这儿的都是您的孙辈,犹豫再三后就决定不搅您的雅兴了。”
    “嗯!”太后含笑点头,“赶明儿再叫她进宫说话。”
    “是。”太太不过来纯属是为减轻女儿的负担,借口不错,起码收到请帖的太福晋就推辞未至。
    极有眼力劲儿的永瑾也被抱到主位凑趣,难得她不哭不闹不打老太太的耳光,极有耐心坐在太后跟前兴致勃勃地往戏台上看。
    一曲戏终,太后命赏,被书雪拉来卖苦力的本家爷儿们忙将铜串子、碎银子、金粒子往台上扬,太后听到满台脆响愈发欢喜。
    诚王福晋董鄂氏转头与雍王福晋那拉氏咬耳朵:“真是大手笔,方才丫环看到戏楼两边三四箱子银钱,还不得上万两?”
    那拉氏亦有同感:“王嫂的嫁奁远胜咱们,她还有俸禄,又懂经济之道,家资也就比我们丰厚许多。”
    恒王福晋他他拉氏凑过来插话:“这处园子,只王嫂有财力建的起来,破满花到十来万两银子,于她是九牛一毛,咱们来一回府中就揭不开锅了。”
    正楼的太后也说书雪:“太铺张了。”
    书雪笑道:“热闹些才添喜气,这是头一回,以后再奉您过来就不会如此了。”
    太后颔首微笑:“我也歇得够了,咱们去园子里转转。”
    书雪叫奶母上来抱着孩子,自己依旧与太子妃扶了太后下楼。
    花园面积不比别庄小多少,书雪命四个体壮的嬷嬷抬着步撵随后听诏,此时原就是花季,各府又送了不少颠倒节气的异种,满园竞彩、蜂逐蝶舞的场景煞是养眼。
    游至正午,管事来回“御膳准备妥当”,书雪请示太后:“您愿意在这儿用膳还是回去再进?”
    太后游兴未尽:“就在此处便好,看着花儿朵儿的我也有食欲。”
    书雪忙叫管事预备,即在亭阁下摆出两席,歌舞班子于花园中奏乐,太后凤颜大悦。
    用过午膳,书雪等又陪太后摸了几把骨牌方折身返回,点了两出戏,又看完杂耍,太后问过时辰后向太子妃笑道:“咱们闹了一日,现也该回去了。”
    “是。”太子妃起身应着,”也留下空闲让弟妹收拾收拾院子,回的晚了汗阿玛必要遣人来问的。”
    正说着,果然有乾清宫内侍前来问讯,书雪笑道:“汗阿玛是怕我伺候不周呢!”
    太后假作无奈:“你呀——!就是这样淘气。”
    仪仗预备妥当,书雪率诸皇子宗室福晋恭送凤驾,诚王福晋等相继称谢告辞,本家爷儿们也各自回府,热闹一天的别院渐渐安静下来。
    排场铺陈的不小,人手较之更多。没费个把时辰就收拾齐整,书雪略想一想,命人回府把穆尼叔侄接来,全家就在此处过夜。
    第二天清早,雅尔江阿带着永焕兄弟先行一步,书雪送穆尼几个回府后方携弘昊进宫。
    太后出城散了一日心,此时精神大好,书雪来时正与佟贵妃、十二福晋等说起昨日所见各府送去的花草鸟兽,佟妃等不敢为父、子居功,只赞书雪有心孝敬云云——
    又过一时,太后向佟贵妃笑道:“你们都去罢,我们娘儿们说说体己话。”
    众主位答应着起身跪安,只留书雪与富察氏和太后说话。
    闲话几句后,太后与富察氏眼神交战,书雪面上不动如山,心中却揣测老太太要给自己出什么难题。
    太后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率先开口:“你弟妹有事儿求你,央我做回中人——”
    书雪眨眨眼:“奥——?”
    太后气笑了:“还没说呢!”
    书雪放下团扇:“我听着呢!”
    富察氏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出声:“王嫂,您也知道,我们弘是七病三灾,总不见旺相,您是有福气的,我们爷和妹妹想送到您的府上养育——”
    “知道了。”书雪恍然大悟,“论理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们要真觉得我有那份本事只图孩子安康却也情有可原,只是这等先例万万开不得。”
    “王嫂若应了,弘是的花销必不敢叫您破费。”富察氏不等书雪开口,急忙解释,“妹妹不是轻狂地认为王嫂会在这上头计较,妹妹深知,便是九爷当日送银钱也是您不愿日后沾惹这等麻烦的意思,妹妹舐犊之心,只盼王嫂宽谅!”
    书雪眉头微皱:“皇太后祖母与汗阿玛俱有口谕,这类事是不再叫我沾惹的。”
    太后暗叹一声,因劝富察氏:“你王嫂的难处不小——”
    富察氏咬咬唇:“是妹妹逾矩了。”
    书雪看了太后一眼,转头望向富察氏:“十二爷若能请下旨意,命弘是阿哥入籍简王府。我与王爷并不在意添一个儿子!”
    ☆、二二二、碎心枉费女伏仇
    二二二、碎心枉费女伏仇
    入籍简王府即意味着弘是由皇孙变为雅尔江阿与书雪的孩子,且单纯入籍不是承嗣,将来的爵位只能按亲王嫡次子的规制恩荫。只要胤祹安分长寿,将来至少有个郡王爵位,他的嫡长子自然就是贝勒,一旦改籍,爵位至少降两级,且在宗法上与□□哈赤一枝再无瓜葛。
    书雪的釜底抽薪之计极有效果,富察氏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太后只得搭腔:“胤祹也只此一子。”
    “如今储位不稳,诸皇子尽有心怀异志之辈,十二贝子虽处桃花源外,母舅执掌禁城防务,妻族亦曾煊赫满朝,雅尔江阿代汗阿玛执掌宗室,兼管理藩院事宜。若因子嗣与皇子勾连,汗阿玛当有何想?皇太子又当有何想?”此一时彼一时,没废太子前都好说,如今的朝局却由不得书雪任性,这话对着富察氏讲,态度还是表达给太后的,“蒙汗阿玛抬举,简亲王府已是水满将溢的形势,夹着尾巴做人尚且不及,岂敢张狂到收皇孙为养子?”
    书雪说的斩钉截铁,太后无法,又劝富察氏:“你王嫂说的很是!”
    盟友撤了梯子,富察氏纵使腹有千言也无计可施,书雪不再多话,起身向太后跪安:“不扰您清静了,孙媳告退!”
    太后深悔考虑不周,待富察氏离开后方问佟嬷嬷:“这事儿是不是办错了?”
    佟嬷嬷笑道:“您也是,福晋对您一片孝心,昨儿个下了那样大的力气讨您的欢心,不赏也就罢了,还出这样的难题。”
    “那可该怎么着——”太后果然急了。
    “嗨,福晋是晚辈,又是那样的人品,她还能跟您怄气不成?”佟嬷嬷开解主子,“要为别的,福晋指不定就应了,当年为九爷的事儿打了多少官司?再者奴才觉得福晋的话句句在理,不是奴才恭维,满大清朝算起,除了您和皇上,哪个能把福晋怎么样?她不应下是为十二爷着想,如今富察氏闭门谢罪,在朝堂上受了委屈也没人护着不是?”
    太后恍然大悟:“亏了你提着,我想岔了!”
    佟嬷嬷接着说:“福晋虽是满心孝敬,毕竟是固伦公主之尊,奴才们冷眼看着,她对您、对皇上都没话说,您也该体谅她的难处,别当她是万能人,像今天这场景,她嘴上没应,心里还不定因为驳了您的话难受呢!”
    太后拐过弯来,对佟嬷嬷的话深以为然:“你说的很是,外边都说她有心眼,只没看到待人的好处,人敬她一分,她都回敬人十分的,我和皇帝阿哥们,给她的东西也远不及从她身上得的好处多。”
    佟嬷嬷松一口气,因笑道:“昨儿晚上您还让奴才找了江南进的缎子赏给福晋做衣裳,奴才这就派人送去?”
    太后点头答应:“你走一趟吧。”
    书雪虽然拒了太后的话,心情到底差了许多,已经传进来的别院账薄明细也推到一边没看,管事正惴惴不安,佟嬷嬷已亲自过来放赏了。
    接了赏赐,书雪请佟嬷嬷上房喝茶,佟嬷嬷陪笑:“不是奴才在福晋跟前托大,实在是急着回去伺候主子,改天有了机会指定向您求赏。”
    书雪含笑点头:“宁寿宫上上下下几十人,还得靠您在跟前看着。”
    佟嬷嬷连称不敢,又悄声对书雪耳语:“主子因着方才的事儿愧悔,您别放在心上。”
    书雪叹口气:“老祖宗疼孙子,这片心意我岂有不懂的道理?有些事做完后也未必就是对他好,还要请她老人家深思。”
    “福晋说的是。”佟嬷嬷放了心,“其中的利害关系主子业已明白,只恐您有芥蒂。”
    书雪笑道:“她想到哪里去了,十二爷的方子我是开过的,他们不愿意照单拿药,倒想出旁的路子来。您也劝着老祖宗,别在子孙身上操心太过。”
    不管富察氏作何感想,这件事就算暂时揭过去,书雪查着账,越翻越觉好奇:“不加这几日花销,通共支了八万两银子?这木石一项有小汤山余下的便宜一些倒还罢了,怎的连装饰物件都这样便宜?别是强买的罢!?”
    周氏忙解释:“主子可还记得那位刘嬷嬷提到过的王家?这次亏得他家帮衬。”
    书雪想一想方问:“就是永叙给了十多两银子的那户人家?”
    “是。”周氏见书雪无异,接着说,“他家的独子本是走惯了云贵两湖的商贾,亏得他给奴才掌眼,竟是省了好大的气力。”
    “原来是请着军师了。”书雪笑道,“既如此咱们也不能薄着人家,备份厚礼过去聊表心意才是!”
    周氏回道:“奴才不敢隐瞒福晋,蒙您器重,奴才们都在工程上得了不少好处,奴才那口子原也给王家预备着礼钱,谁想他家一力推辞,只道出些微薄之力报答您的恩情,奴才不好强求,只得罢了。”
    “倒是忠厚人家。”书雪对周氏提到的灰色收入并不在意,“我这几日盘算着走南货,如今恰巧缺个主事的,你去问问,他若有意就接了去。”
    周氏答应着,随即提出顾虑:“福晋慧眼识珠,王家必无推拒之理,只是南货生意是上上等的肥差,叫外人管似有不妥。”
    “无妨,祁奚还‘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呢!”书雪笑道,“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就教你那大儿子和他一块儿,免得支使不动我们府里的四五层主子们!”
    周氏磕头不断:“奴才谢主子提拔!”
    书雪摆摆手:“仔细当差就是了!”
    周氏答应着,见书雪并无别话方低头退下。
    安总管家的见基本清场,上前请示:“福晋,奴才有件事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书雪看过来。
    安总管家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枝内造的金钗:“福晋,咱们府里的典当铺子见着了不少这样的大内物件,奴才不敢大意,专请福晋示下。”
    书雪接到手上看了看,因问道:“可查清楚了。”
    “是。”安总管家的回道,“奴才已然寻访明白,所有物件都是十三皇子府外的禁军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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