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江阿气血上涌:“你是——你是我的儿子,纳了烟花女子成何体统?”
    书雪扶永谦起身,看着凌琴仙说:“你虽出身官宦人家,千金小姐的日子怕没过几天,你父亲林阳本为指挥同知,因党附索额图酿成杀身大祸,似乎抄家主官就是我们王爷,作为女人,我同情你的遭遇,作为丈夫的妻子、儿子的母亲,我不能容许你踏进王府的门槛儿。”
    父子俩目瞪口呆。
    凌琴仙一愣:“福晋果然通达,不过小女起初并不知道三阿哥身份。”
    “知道不知道的你怪不到我们王爷头上。”书雪走到门前,又说雅尔江阿父子:“永谦讲遇着他之前是干净的,我信。如果不是风尘女子,你会想,‘一个侧室,寻常人家都不算什么,何况咱们还拔了德成额六级,别说收房,两头做大那木都鲁氏也不能有异议’;至于你——你媳妇嫁给你之前,你是不干净的!即使今天你舍了她从良,那她也是不干净的!少沾一个女人就能少一份罪孽,身契在这儿,主意你自己拿。”
    想说话的雅尔江阿被触动心病,看着儿子叹口气,大步跟了出去。
    本是生日宴,寿星却跪在院子里,歆蕊试探着讲情:“额娘,三哥在外面。”
    书雪放下筷子,视线扫到穆尼、永焕、永叙三人身上:“弘昊小呢,说了话他未必懂,我今天立几条家法,你们认我是亲娘就听在耳边记进心里做到实处传给子孙;如果觉得隔着肚皮,我是虚情假意变着法儿害你们、不为你们往好处打算,当阵风儿吹过去便罢!”
    穆尼、永焕、永叙慌忙俯身跪下:“儿子领慈训!”
    永珺、弘昊、歆蕊、弘昁、永瑾、弘昍全站了起来。
    书雪肃声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为修身,必要洁身自爱。凡敢染指丫鬟、小厮、清倌儿、瘦马等,俱为不孝子孙;娶妻十年无生养,因夫,过侄为子,因妻,准聘侧室,嫡妻五十绝育,立长为嫡!”穆尼三个各磕一头:“儿子谨记”
    书雪接着说:“还有一条,将来说给你们媳妇知道,为人妻,相夫为要务,不得代夫纳侧;为人母,教子为首任,不得安插偏媳,敢违者休妻再娶!”
    三人从新磕头:“儿子谨记”
    书雪看一眼侧福晋:“别觉着嫡嫡庶庶是戳心窝子的话,你们三个吃过的亏自己并不全知道。今儿觉得自己个儿不是正出难得父母关照,将来依旧偏爱嫡子,忘了出身把庶子踩到泥里;今儿觉得自己个儿是嫡出高人一等,见不得当父亲的多看庶弟一眼,娶妻后还是把美妾庶子放心上。我不把规矩垫在前头,你们的儿女早晚要经历后院狼烟,常跟你们讲的,记吃不记打的是蠢货!”最后的音调提了三四分上来。
    雅尔江阿大不自在,妻子的话真真如刀子一般,哪里是立家法,明摆着借永谦的引子嫌弃自己是不干净的。
    书雪示意丫鬟推开门:“不必跪了,错与不错结局已是如此!你对得起红颜对不起发妻,吃完这顿饭,以后安稳过日子,□□得贤妻良妾是你的本事!”
    永谦闭目垂首:“侄儿谢过姑妈!”
    “都坐下。”书雪拾箸,“吃饭!”
    晚膳在低气压中结束,书雪吩咐侧福晋:“在北院找一处空着的屋子安置凌姑娘。”
    侧福晋答应着,又请示用度。
    书雪颇不耐烦:“找几个丫鬟婆子派去就是了。”
    侧福晋会意:“嗻。”
    穆尼叔侄已经各自回房,雅尔江阿还坐在原位没动,书雪转过去:“吃心了?”
    雅尔江阿握着妻子的手:“我没闹明白,永谦的事儿你到底是想管还是不想管?”
    书雪苦笑道:“就像我和他的关系,总归是虎头蛇尾!”
    “虎头蛇尾——”雅尔江阿叹口气,“我只望你管永焕时别有顾忌。”
    “终归是不一样的。”书雪的手指划过雅尔江阿的脖子,“同样给他们做打算,弘昊得不着好结果没人能说什么,如果是永焕,怕就有人背后戳脊梁骨!”
    “如果妻子不是你,我能说你刚才立的家法是完全错误的吗?”雅尔江阿把书雪拉到身前,“不管你嫁的是不是我,以伯爵府的门第,你如何能嫁给清白干净的男人,椿泰、胤禟、胤祥、胤祯、甚至是胤礽和曹顒——”
    “话说到这儿,我不妨扯的远一些。”书雪贴到丈夫耳边,“不管是你,还是他们,生能同寝死难同穴!”
    雅尔江阿抓了抓书雪,半天没说出话来。
    为讨好侧室杀手,旗里的伪君子数量迅速上升。鄂尔泰为何能直升三级?疼媳妇疼的呗!
    书雪的日子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好过,自整顿吏治以来,一口气杀了八个道台以上酿成民变的地方大员,不独旗贵肃然,康熙都觉得有碍声誉,私下要求不能擅动刀刃。
    因着一句“千古帝后”的口彩,康熙在中秋节宴上降旨:今年大庆皇太后千秋,地方督抚、蒙古诸部、 朝鲜琉球暹罗等番邦,俱应到京朝贺。
    九月间,托娅随夫进京,在书雪的力邀下入住王府,托娅的儿子岱钦比永瑾还小大半年,厚着脸皮跟在小丫头后面卖好,托娅笑道:“不是怕委屈了外甥女儿,我挺想抢了去做媳妇。”
    “带走,带走!”书雪是半点儿不留恋,“我不怕她欺负岱钦,我没意见。”
    托娅摇摇头:“按大清朝的算法,杰里格只能算是贝子,门第差太多。”
    “我驳了策妄的求亲可不是为门第”书雪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岱钦的阿玛眼睛里只有一个你,岱钦长大能如此,姐妹变亲家未为不可。”
    托娅大喜:“那好,咱们私下定着,只要岱钦长大合您的意,我就让他来下聘。”
    书雪摆摆手:“你倒是兄长之命,还不是按自个儿的意思嫁了?等孩子大了再说。”
    托娅点点头:“您说的是。”
    书雪问道:“在宁寿宫跟在你婆婆后面的是你嫂子?”
    “唉!”托娅微微皱眉,“她是我婆婆的亲侄女,岱钦的伯父如今对杰里格十分忌讳,不知道耍了多少花样——再看我们住到您这儿,可不就摆脸子!”
    前番策妄东进,杰里格的兄长拉克申不听调令,反而侵占邻部牧场,在书雪斥退准部后便革了拉克申的爵位,乌拉代汗王带两个儿子入京,一为长子请罪,二为幼子请封,拉克申自然心存不满。
    ☆、二四九、空笑成败归萧酂
    二四九、空笑成败归萧酂
    托娅和书雪有金兰之好,依眼下的形势,她的丈夫自然当得起一部郡王。
    眼看着太后千秋,山西巡抚苏克济参奏太原知府赵凤诏受贿三十余万两,证据呈到御前,康熙脸上挂不住了。
    赵凤诏的亲爹是大名鼎鼎的第一清官赵申乔,此君因《南山集》案不被书雪待见,雅尔江阿当朝指责:“赵申乔沽名钓誉,自负清明却放任子嗣贪渎,诚以汗阿玛可欺!”
    赵申乔是哑巴吃黄连,除了磕头再无旁话。
    康熙倒替老臣开脱:“赵凤诏远在山西,朕料其必不知情。”
    雅尔江阿微微躬身:“赵申乔心怀异志,汗阿玛不可不察。”
    诸大臣有些傻眼:简王吃错药了吧?说他包庇子女有人信,怎么扯到造反上头了?
    康熙皱皱眉:“这话怎么讲?”
    雅尔江阿笑道:“汗阿玛,您看赵凤诏的名字即可明白,凤指皇后,诏为帝旨,身为饱读诗书的儒臣,这点子忌讳能不知道?堂而皇之起了个概括帝后的名字,可见是有卖名图国之嫌!”
    赵申乔汗如浆出,几乎瘫倒在大殿上。
    包括康熙,在场的没哪个猜不出简王这套诡辩之词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申乔只得了个闭门思过的处分,康熙问雅尔江阿:“我记得东莪的孙子已经满了一任,他似乎是在山西。”
    雅尔江阿回道:“是,韩应为大同府同知。”
    康熙点点头:“将赵凤诏拿回京城议罪,着韩应补之!”
    “嗻。”雅尔江阿心道:您老人家的记性可真好。
    当今的朝堂,由诸皇子党争变为固伦文华公主的势道政治,她自个儿提拔亲信就罢了,想不到的地方老爷子还在后面补上,爷儿们都没法过了。
    抵京的蒙古各旗、甚至是朝鲜、琉球等番邦,皆备厚礼往朝简王府,皇子府邸多是门前冷落车马稀。
    九月中旬,仓津携子女入朝,见过康熙与太后特地领了两个女儿向书雪问安。
    温恪公主留下的一双女儿小永瑾两个月,眉眼像极了故去的亡母,书雪一手拉着一个,向仓津笑道:“姣花软玉,真好!“
    “是公主留给我的福气。”仓津的伤感一闪而过,“我特地带她们进京,一来是给汗阿玛与皇太后祖母问安,再则也是为了让她们见识您的风采,您不嫌弃就让她们在府里住几天,养出半分气度都是百世所修。”
    “郡王言重了,两位格格我很喜欢,您不说我也有意厚着脸留下住几天。”书雪吩咐歆蕊,“都是嫡亲的表妹,你要招待好了。”
    “是。”歆蕊含笑答应,“额娘也想让两位妹妹去住两天。”
    “该当的。”书雪嘱咐,“你额娘有身孕,弘暾小、弘晈更小,你妹妹还抱着,别太闹你额娘,仔细累着。”
    十三福晋是累不着的,每月三十天,弘暾弘晈倒有二十天是在简王府吃住,书雪与雅尔江阿都惯孩子,吃喝玩乐比别府讲究许多,两个小家伙乐不思蜀。
    过了几天,托娅之兄色棱郡王也来见礼,别说王府,西山别庄的库房都堆的停停当当。
    孩子多,自然就热闹,书雪正教着托娅做针线,岱钦跑过来:“额吉,额吉!”
    托娅停下手上的动作:“怎么不和永瑾玩儿了?”
    “额吉,我们把永瑾妹妹带回草原好不好。”明明小几个月,平日还以哥哥自称,撒起娇来却全无压力。
    “这个额吉说的不算!”托娅笑道,“问你姨娘,她答应才成。”
    岱钦果然看过来:“姨娘——”
    “带回草原怕是不容易,把你留在京城倒使得。”书雪摸摸岱钦的大脑袋,“留在京里,长大了我让永瑾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不好!”永瑾气势汹汹跑进来,“额娘,我不要嫁给小胖墩!”
    书雪大乐:“岱钦,你得勤练骑射,变得英武才能讨女孩儿喜欢。”
    岱钦鼓鼓腮:“我只要瑾妹妹一个人喜欢就好。”
    “我是姐姐!谁要喜欢你?”永瑾扮了个鬼脸,掉头跑了。
    目送儿子追出去,托娅十分无奈:“外甥女儿还没长大,眼看着将来有您七八分的美貌,岱钦想把媳妇抢到手也难!”
    眨眼到了正日子,书雪因近来乏困,起的晚了些,让孩子们先跟着托娅夫妻走了,雅尔江阿早起入朝,只她一人出门,到宫门口时见车驾停下不大高兴,扬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引路护卫应着:“福晋,十四爷为加强护卫,只令神武门出入,奴才这就传话叫前面避让。”
    “嗯。”书雪隔着轿帘,果然见有不少携带寿礼的封疆大吏、番邦使臣依序进宫,因又吩咐,“等等无妨。”
    皇帝太后起驾要清街,固伦公主出行就得清道。哪个敢叫她等,知事的都避让到一旁,先让王府马车进去。
    外面忽有行礼声:“准部陪臣见过公主殿下。”
    书雪掀开轿帘果然见到策妄部的老熟人:“免礼,有劳你两地奔波。”
    使臣赔笑:“得赴京师,仰见福晋风采,实为陪臣大幸。”
    周围的蒙古诸部得知是简王福晋到了,皆到车前问安,里面不乏有亲王、郡王、台吉、额驸,书雪无法,只得下车还礼。
    宫门口比先前乱了三分,书雪原本身体欠安,勉强答礼后笑道:“汗阿玛与皇太后祖母于内廷等候,我等不好失礼,还要先拜完寿才好叙话。”
    诸部王爷台吉都是知道忌讳的,闻说后纷纷称是,书雪稍稍松了一口气。
    书雪刚想转身上车,准部堆里突然冲出一个体形健硕的壮汉,冲到跟前就刺了一刀。
    这场变故,比康熙在塞外时遇到的情景难料十倍,场面顿时大乱。
    护卫慢一拍发应过来,冲上前擒拿刺客,书雪是因为身体不好拖慢了智商,被顶得歪在车辕前方明白是遇刺了。
    刺客服毒自尽,准部使臣被守门侍卫下刀围住,忆画喊着叫太医,王府护卫已经把书雪护拢起来。
    “退下!”见了血,头脑恢复了往日的清醒,书雪震惊全场地伸手把刺在胸前的短刀□□,对着准部使臣冷冷一笑:“这种东西,伤人容易,想要我的命还差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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