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低沉的吼声,打断了莫颜的思绪,在这深夜里格外刺耳。那声音阴森,夹着沙哑和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好像从地狱里发出来一般,紧接着,只听见隔壁砰砰砰接连不断地响声。
    “是吗?等你很久了。”
    万俟玉翎一身白衣,凭栏远眺,只不过在黑衣人说话的时候回过头,片刻继续保持一个姿势,黑衣人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
    “真是狂妄啊!”
    为首的黑衣人面色狰狞扭曲,他桀桀地笑了几声,继续道,“别以为打几场小胜仗就自以为是,万俟家,气数也该尽了!”
    “说完了吗?”
    清冷的嗓音直戳人的心底,其中夹杂着一丝不耐烦,万俟玉翎终于看够了远处的风景,转过头,锐利的黑眸盯着眼前的黑衣人,“比我想象的来得晚。”
    “那是路上遇见点麻烦。”
    黑衣人仰着头,目光高傲,前后跟着约莫有二十人,不论是楼上楼下,还是房顶上,都是自己人,今夜势必要送万俟玉翎见阎王,大越有这么个人物,永远不可能灭国。
    莫颜见火没烧到这边来,从柜子里出来,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听着隔壁对话,她抖了抖,这次就不应该跟南平王这个惹事精同行,没占到什么便宜,这第一夜便凶险无比。
    “快点打啊!”
    莫颜都替两伙人着急,万俟玉翎说等了很久,对方回答路上有点事情耽搁,如老朋友见面寒暄一样,就好像二十一世纪,朋友问她为何晚到,每次理由只有一个,堵车。
    这个时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成为炮灰,莫颜抓着二哥送的匕首,心里念着佛号,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战火千万不要蔓延到她这里,阿弥陀佛。
    隔壁,黑衣人已经不想再次废话,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身份,这也不是第一次追杀,然而绝杀令不死不休,他们会一直追杀南平王万俟玉翎,到死方可停歇。几名黑衣人飘到万俟玉翎身边,形成包围之态,在外面露台,还有几个黑衣人等候在原地,几个人手里或刀或剑,一场血腥的屠戮将来开始。
    “一点长进也没有。”
    万俟玉翎笔直地站在原地,连身形都没有动一下,刀光剑影冲着他袭来,他只伸出一只手,片刻,闪着银光的宝剑,被他轻而易举的折断,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聚集在门口,一波倒下,还有下一泼袭来,领头的黑衣人一点不着急,刚才他们在这边放了西域特有的寒毒,万俟玉翎跑不了,只能支撑片刻罢了。
    这种寒毒无色无味,没声无息,中毒者在一个时辰之内失去内力,毫无抵抗之力,他们本想等万俟玉翎任人宰割的时候出现,可那会天都亮了。
    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雨点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棂,莫颜有些着急,她担心自家娘亲吕氏,虽然吕氏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保不准这些心狠手辣的人滥杀无辜。
    可是这个时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出门,若是声音引来那群人,莫颜就成了首要被解决的目标。
    “砰砰砰!”
    一声闷声的巨响,墙上被开了一个容纳一人多的洞口,莫颜躲在角落,看着洞口立刻傻眼,这些人要不要这么用力啊!是古代内功厉害,还是这仙客来本来就是豆腐渣工程?
    此时,已容不得她多想,因为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从中间飘过,紧接着,屋内四周都是蒙着面巾的黑衣人。
    “万俟玉翎,你想不到吧,今夜也会栽到我们手里!”
    黑衣人鼻孔从朝天,趾高气扬,本来嘛,他们也不敢轻易出头,这次是得了西域奇毒,有绝对的把握。
    “恩。”
    万俟玉翎环视一周,寻找最佳的地理位置,这么打斗,万一这也黑衣人的血飞溅到他的身上,岂不弄脏了他的白衣?找到最有利的地势,把黑衣人一击毙命,省时省力。
    当万俟玉翎的脸在她所在衣柜停留,莫颜就心道不好,她不过就拿了他一块玉佩,似乎没欠下什么人情,不用这么开玩笑吧?
    果然,一瞬间,柜子的门板被万俟玉翎拆下,用手中隔空切割,变成如柴火一般整齐的木块,刹那间,带着一股强劲的风朝着各个方向飞驰而出,速度极快,接着,就听到扑通扑通连续的响声。
    内室黑暗,看不太真切,可莫颜仍旧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一具黑衣人的尸身在她的脚下,喉咙上镶嵌了刚才的木块,已经入骨三分,把中间的咽喉隔断,黑衣人气绝身亡,这杀人手法,干净利落。
    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完美的凶案,莫颜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一圈,查找地上的尸体,让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刚才还在叫嚣的黑衣人,此刻躺在冰冷的地上,每个人都以同样的姿势毙命。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莫颜站起身,倒退几步,刚才中了少量的迷香,只有紧咬嘴唇,才能让她保持清醒,她尽量维持冷静,可声音仍旧带着颤抖。
    “你娘亲无碍,在这里等天亮。”
    万俟玉翎话音简短,他讨厌血腥的味道,杀了这么多人,白衣仍旧纤尘不染,他摇摇头,没有给莫颜一个眼神,很快消失在门口处。
    就这么走了?莫颜再次傻眼,觉得这种魔头的逻辑,是正常人无法比拟的,她认命地把墨香从桌子下拉出来,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窗外下着雨,时间为何如此慢,什么时候才能天亮?莫颜想起前世的时候在地下室加班,也曾经面对各种各样的尸体,现在这些尸体能发挥什么作用?想来想去,既然人都死了,又不是她杀的,和她关系不大,若是这些人身上有银票就好了。
    ☆、第050章 装糊涂
    万俟玉翎离开之后,莫颜再度陷入到黑暗之中,身边只有一个毫无知觉的墨香,剩下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她怕黑衣人有同伙,不敢点亮灯火,只能在地上艰难地摸索,靠着感觉,摸到黑衣人之后,迅速地翻着袖兜和腰间,今夜受了不小的惊吓,又没睡好,被连累差点丢了小命,若是一点好处没捞到,真是太憋屈了。
    窗外狂风暴雨,雨点打着窗棂啪啪作响,给这个黑夜更增加了一丝诡异的气氛。万俟玉翎出手快很准,这些黑衣人几乎一时间同时毙命,竟然毫无反抗的能力,可惜刚才内室太黑暗,她来不及看清楚。
    “怎么都这么穷?”
    莫颜自言自语,这些黑衣人口袋空空,摸索了好几具尸体,连块碎银子都没看见。莫颜一寻思,这些人的统一着装,没准是在临出门前换上的,她的魔爪又摸到了里衣,果然零零散散地收缴几张银票,其余没有任何物件。
    都是职业杀手或者死士,除非为了陷害人,否则怎么能随身携带有标记之物?莫颜摸了一圈,再次回到墨香的身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在破晓之前,来了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抬头了尸体,并且处理好血迹,等到天明时分,骤雨初歇,墨香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揉揉眼睛,看到自己坐在地下,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姐,奴婢昨夜打鼾,所以您把奴婢扔下小榻了?”
    墨香狐疑地盯着莫颜,扭着腰想从地上爬起,无奈这个姿势久了,身体僵硬,用手撑着地面半天,也没坐起身。
    “你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天色微亮,楼下已经有房客起身,浩浩荡荡地去一楼用早膳,根本不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伙计好像也不知情,一切如常,只有房间里那个人形的墙壁和青砖间隐藏的血迹,提醒莫颜,昨夜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
    墨香揉揉额角,回忆半天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像她半夜起身找不到自家小姐,然后出了卧房进入外面的小厅,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姐,昨夜您是不是在夜里唱小曲,然后打扰王爷了?”
    墨香指着墙壁上的洞,面色惨白,这样的话,等于男女共处一室,南平王坏了自家小姐的名声,应当负责才是!
    “你家小姐有这个爱好?”
    莫颜上前扶起墨香,主仆二人走出门,也难怪墨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切都恢复到昨日的模样,地上的血迹,不仔细根本看不出任何,血腥味道淡化了不少,只有墙壁上的窟窿来不及补救。
    二人穿过墙壁上的窟窿,万俟玉翎正在坐在不远处的桌边,还是那身不染任何尘埃的白衣,一脸漠然,眼神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时间不早,继续赶路。”
    万俟玉翎说完,站起身,走出门,只留下莫颜和墨香大眼瞪小眼,墨香哆嗦着,见南平王走了,这才小声地嘀咕,“皇亲国戚怎么样,损坏小姐的名声,就应该负责,男女共处一室……”
    “墨香,你越来越像我大哥了。”
    莫颜忍受耳边的折磨,没有说出刺客之事,若是让墨香知道她和二十几具尸体一起睡了一夜,这丫头一定能吓傻了,莫颜自己是法医,不怕这些,不代表丫鬟能接受。
    楼下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吕氏见莫颜下楼,松了一口气,直接把人领上第二辆马车,让墨梨,墨香和跟来的婆子去后辆马车坐,她要和女儿说说心里话,不用人伺候。
    南平王的车驾在最前,后面的跟上,一路转弯,向驿站进发。
    马车上,吕氏仔细的观察自家女儿的脸色,昨夜她听到了动静,当时就想过来查探,被南平王的护卫拦住,说是不用担心莫颜的安危,这边派人保护得很好。
    “颜颜,你昨儿睡了一夜,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吕氏问得小心翼翼,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知道一路上不会太平,南平王是大越的中流砥柱,早已经成了其他国家眼中钉,再说大越本身内部斗争激烈,万俟玉翎是皇上的亲皇叔,却比皇上万俟御风小上几岁,地位着实尴尬。
    “娘,我睡的还不错,就是早上看到墙塌陷了一大块。”
    莫颜一脸茫然,她不敢说自己看了个全套,那样的话不吓出病来,就是妖孽了,可她也不能这么便宜万俟玉翎,那厮昨夜打穿了墙,把黑衣人引到她的偏厅,一定是故意为之。
    “这样啊。”
    吕氏心中怨念,一大早,她想过来看看,刚出房门,便被李德请下楼,说自家女儿早已经在马车里等候,等她上了马车才知道,对方完全是在诓人。
    原来是中间的墙壁破损,看来昨夜动静不小,吕氏很是纠结,自家老爷让她们母女跟着赈灾队伍一起走,到底是对是错?才第一天就摊上这种事,而且墙壁破损,有损颜颜名节,她这个当娘的不敢声张,只能吃个哑巴亏。
    “娘,墨香咋呼了半天,说是有损女儿名节。”
    莫颜和万俟玉翎的房间就是隔壁,墙壁上开了大窟窿,等于一间房,男女共处一室,皇叔大人是不是要给个说法?此刻莫颜这个想法不强烈,因为她发现万俟玉翎就是个瘟神,麻烦精,只要和他碰面,总能发生点什么事。
    “胡说八道,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吕氏面沉似水,眼眉中间蹙起,她衡量利弊再三,最后决定一切当没有发生过,要是传扬出去,女儿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更要声名狼藉了,京都的那些女子如猛虎,最后谣言就得变成莫颜为了染指南平王,使用巨斧在夜深人静凿开墙壁。
    莫颜还不知道吕氏所想,不然一定哭笑不得,她正在没心没肺地吃着糖醋小排,昨夜刚见过尸体,早上就吃肉食,当然了,这些没压力,以前加班的时候,忙的就在解剖尸体的台子上,对着尸体吃泡面,有时候累得狠了,就在台子上睡一觉。
    雨过天晴,突然没有那么炎热,路上行人众多,百姓们依然早出晚归的讨生活。街道上青石板路,偶尔在凹陷的地方,积了一汪雨水,等到马蹄子踩过,飞溅起来。
    莫颜早饭吃得不错,有些困意,她把马车的车凳子放下,躺在上面,心里琢磨白天一定要睡好,万一晚上再发生什么事呢?不过她已经打算好,若是今晚投宿,绝对不和麻烦精做邻居。
    ☆、第051章 赖上南平王
    眼瞅着快到了正午,赈灾的马车终于出了汴州城。
    太阳火热的挂在天际,窗外骑马的士兵们汗流浃背,脸被晒得通红,众人仍旧咬牙前进,没有一人叫苦。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快,即便是打开车窗,也进不来凉风,空气都是热的。车上只有莫颜和娘亲吕氏两人,二人一杯一杯喝着凉茶,偶尔到旁边的盥洗室透个帕子,擦擦脸,就这样,汗滴子也是不停地往下淌。
    莫颜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果然不能对远行抱有太美好的希望,这一路光是颠簸,就够受的,没有空调电扇,没有冰盆,只能靠着喝凉茶才防暑降温。
    茶水喝多了,只能勤快地如厕,若是不喝水,口干舌燥,嗓子和冒烟一眼,出了汗,换了一套衣衫,身子还是觉得黏黏的,怎么坐都不舒服。
    “娘,咱们还要走一个月?”
    莫颜见吕氏倒是没有抱怨什么,天气热,她就坐在马车的一角,手里拈着针线,正在绣一朵艳丽的海棠花。
    “这个速度,二十多天吧。”
    吕氏把针线别在帕子上,抬头看了莫颜一眼,自家女儿从来没受过苦,出门之前,她已经说过,远行不会太舒服,但是看到女儿兴致勃勃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只说了一半。
    “那等我们回来,是不是天气就凉爽了?”
    现在是六月底,回来最快也要农历九月,不会和现在这样,呼吸一口空气,觉得喉咙里都是火烧火燎的。
    “那时候就好多了。”
    吕氏点点头,安慰莫颜,她又继续低头绣花,等一会儿晚上让墨梨把帕子剪成一个团扇的扇面,路上好用来扇风。
    自家娘亲不能分心,莫颜就闭了嘴,她撩开窗帘向外面张望,刚探出脑袋,马车就停了下来。原来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众人要过去储水,顺便吃点干粮充饥,今天晚上未必能到达驿站,说不准要宿在荒郊野外。
    难得有能放风的时候,墨香过来搀扶自家小姐下了马车,二人快速向前面的小河进发,河水清凉透彻,透个帕子好好洗脸,解解暑气。
    “小姐,您说用生姜贴肚脐的法子真管用,奴婢都没有晕马车了。”
    墨香拉着自家小姐,一脸兴奋,清秀的小脸上散发着八卦的光彩,神神秘秘地道,“您和王爷的事,夫人还不知道吧?奴婢实在没办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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