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唱到最后,例行要对如今的倡事善人歌功颂德,文方寄忍无可忍,拍案而去,王樵闲闲骑马跟在后头,那小子沉不住气来,拧头喝他:“你干么跟着我?”王樵笑道:“你怎么给养成了个炮仗,我就刚好顺路,谁跟着你?”文方寄道:“我去寻衍舟,你别跟来。”王樵道:“巧了,我也去寻衍舟,不如一路走吧。”
    文方寄不去理他,催马快些走,可旁边运木担土的用工来回穿梭,也实在没法纵马快跑,只得冷着脸道:“我早教你不要摊进来!你以为旁人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想把事情闹大,那把柄便不是把柄,众目睽睽之下,北派也不能违背侠义,那你们便占了理。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家若是早把你算定了,这时候以退为进……”
    王樵却打断了他,笑嘻嘻地道:“你也知道我是道,他们是魔啊。”
    文方寄给他拿住口舌,登时涨红了脸:“我就是随口……!”
    “不,你其实是知道的。那蛊的滋味肯定不怎么好受吧?”他淡淡地叙述,在马上放了辔,随着山坡道路一动三颠,“不过比起肉体疼痛,更折磨你的其实是你内心的那部分。”
    文方寄久久不言,突然唤道:“樵哥。”他声音未落,蝉翼剑已然无声无息出鞘,反手指在王樵喉头,果真是薄如蝉翼,乍看下恍若透明无物,但那胯下蠢马若是再往前多踏一步,剑尖便要将他咽喉刺个对穿。
    “我满可以现在杀你,这事虽然会变得乱上加乱,但未必不能有转机……”
    王樵苦笑道:“你还是省省吧,给你贝先生省点头秃;再说了,首先,你不见得杀得了我,其次,衍舟对你好,难道文家饿着你过吗?讲点道理吧——你自己其实也明白,不然你这么纠结干嘛?在我这边拿腔拿调狐假虎威,北派那边装个叛家的小子,衍舟那边你还得硬撑着,累不累啊,不如——”他陡然手腕一翻,胯下马儿向前猛地一跃,两指胼黏,疾向他胸口神封穴点去。脑袋不过少许一偏,那蝉翼剑的剑身便擦着他脖颈过去,掠过耳畔鬓发。文方寄急忙腰身拧转,单手掣开他指力,怒道:“不要你管!”剑身倒转,沿着耳骨削来。王樵翻掌从身后取过拂尘,长丝一搅,正是这长剑的克星,饶你多锋利无匹的剑刃,便如跌进了一滩烂泥之中,又如飞蛾入了尘网,任凭你怎么扑腾,斩不断、挣不出、丢不下,反而越缠越紧。文方寄道:“我甩不开你,你也不能脱开我,我们比比膂力,看谁先脱手?”说罢往后用力狠夺。王樵笑道:“比就……谁要跟你比?”陡然倒转拂尘柄,劲透乌木柄身,电光火石地朝他胸前璇玑、中庭、玉堂、鸠尾一路任脉迅疾无比地点下,那劲似空非空,是虚非虚,点的穴道也点的半虚不实,是以冲穴之法也撞不开,可谓难受至极,怒道:“王樵!你个无赖……”王樵却早已收了拂尘,拍马赶头过去,笑道:“这一路血脉不通,想必你的蛊得饿一阵子,不用谢我!”唬得文方寄急忙纵马便追:“你给我解开……难道我想这样吗?!我都是为了衍舟!我已经叫你不要参和进来……好!那我们只好堂堂正正决胜负,我也不怕什么南派教宗……”
    王樵叹了口气,按住辔头,“我说啊,你什么都喜欢拉上衍舟。都是为了衍舟。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他想要出去,”
    王樵看着来来往往担土挖沟的乡民佣工,“你真的知道吗?比如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对你又是怎么想的?”
    文方寄梗住了脖颈,脸色涨红:“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那好,”王樵指着百姓担土的一条沟,“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在山里挖一条沟?”
    文方寄拧眉挑眼,望着王樵的神情不可理喻:“你是不是哪里傻了?……他何必连挖一道沟是做什么也要告诉我?偃机本来就是巧夺天工的玩意,我要是都明白,我不就变成偃师了?”
    王樵望了他一眼,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文方寄反唇相讥:“那你又知道吗?”
    “什么,挖沟吗?”
    “不是!谁与你谈挖沟?!都给你带沟里去了!”文方寄翻了白眼,道,“你的喻宗主有些日子不跟你出双入对了,怕是最近躲你远远的吧;你又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是怎么想的吗?”
    王樵一怔,有些讪讪道:“有吗?没有啊,他躲我作甚?哎呀,都多大人了,难不成还能一天到晚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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