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怀栩也在笑,没什么情绪的笑。
    黄淑玲看了她几眼,放低姿态,叹气道:“栩栩,看在我也曾破釜沉舟和你合作过,将来小柘回来,还请你帮帮他,刑銮治到底是他父亲,刑园,也到底是他的家,我可以一走了之,他不行。”
    “世事无常,刑柘的路在他自己脚下。”刑怀栩说:“况且,刑家还轮不到我做主。”
    “现在轮不到你做主,未来就不一定了。”黄淑玲说:“世事无常嘛。”
    三人一起离开饭店,趁康誓庭去取车时,黄淑玲问刑怀栩,“你是不是不喜欢康誓庭?”
    身边人都坚信刑怀栩喜欢康誓庭,黄淑玲还是第一个当面质疑的人。
    刑怀栩挑眉,总算对黄淑玲的话起了兴趣,“何以见得?”
    黄淑玲笑道:“如果你爱他,你不会亲手毁了你和他的婚礼。”
    刑怀栩当即反驳,有些不快,“那不过是场形式。”
    黄淑玲嗤笑,“这倒是有些喜欢他的模样了。”
    刑怀栩被噎,语塞。
    这年年底的时候,刑柘先去了英国,黄淑玲解决完财务后,也跟着去了英国,而早些时候,夏蔷和刑鉴修也去了加拿大。
    至于刑真栎,一直都在美国。
    曾经热闹非凡的刑园,骤然显现出人去楼空的荒凉感,令人唏嘘。
    此外,还有另一人也选择离开。
    王尧走的时候没有向任何人告别,他甚至连刑怀栩的婚礼都不曾出现,王家提起这位独子,都说是去国外求学深造,具体哪座城市哪所学校,王家人绝口不提,尤其避着刑怀栩。
    刑怀栩知道自己伤透王尧的心,但她从没想过解释。
    她已经不能回头,更不能给他希望。
    那太残忍了。
    ☆、第30章 冤家路窄
    第三十章冤家路窄
    “刑嗣枚啊?”康誓庭上班后,尤弼然便霸占了后院的藤条椅,她盘腿而坐,摇摇晃晃晒太阳,手里还剥着个新鲜大黄橙,“她还能怎么样,小公主天塌了呗。”
    刑怀栩坐在她对面,两条腿惬意一伸,脚丫子躲到她怀里取暖,“找人盯着些,别让她出事。”
    她停顿稍许,自言自语道:“她应该和她妈妈一起出国,或者去美国找她哥哥。”
    “你把老婊那点丑事全曝光了,现在她爸不是亲爸,她哥也不是纯哥,”尤弼然剥下一块橙皮,斜斜砸向刑怀栩,“我要是小刑妹妹,我也没脸面对他们。”
    刑怀栩仰头望天。
    这座城市开始入冬了,天蓝得发寒,云白得像雪。
    刑怀栩静默片刻,忽然开口,“尤弼然。”
    “唔?”尤弼然咬下一口鲜橙,溢出的汁染上她殷红的指甲。
    “去找一家合适的公司,安排我实习。”刑怀栩说:“不要康家,也不要你的。”
    “为什么不要康家?”尤弼然翻白眼,“你都替康誓庭收购刑家股权了,干嘛不去他公司替他明目张胆地赚钱?别做婊.子还立牌坊啊,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刑怀栩蹬她,“这世上的女人在你眼里只有婊.子和非婊.子的区别吗?”
    尤弼然吃橙,识趣地不和她辩。
    等吃完整个橙,尤弼然又忍不住问:“你只剩最后一学期了,以后打算怎么办?要继续念书还是从商?”
    刑怀栩反问,“你说呢?”
    尤弼然振振有词道:“我当然希望你赶紧亲自去打理你那些破玩意儿,但是如果你想念书我也不反对。”
    “说了等于没说。”刑怀栩腹诽,果然是不够聪明,“那些破玩意儿都在你名下,是实实在在属于尤弼然的,不属于刑怀栩。”
    尤弼然嘿地笑了,“尤弼然的不就是刑怀栩的吗?”
    她抽张纸巾擦手,边擦边笑,“我啊,就连这颗心的三分之二都是你的。”
    刑怀栩一脸木木。
    尤弼然拿纸团扔她,半气半笑,“下次遇到别人向你告白,劳烦你至少说声谢谢!”
    “谢谢。”刑怀栩立即说。
    尤弼然哭笑不得,心中暗暗可怜康誓庭——摊上刑怀栩,喜忧参半啊。
    ===
    北方冷空气南下,庭院墙头清晨结起的薄霜被初阳融化的时候,刑怀栩接到段琥的电话,弟弟欲言又止,只让她尽快回家一趟。
    刑怀栩匆匆赶回段家,刚进门就被段琥拉到厨房,他紧张兮兮道:“姐,你做好心理准备。”
    刑怀栩还未问是什么心理准备,厨房门哐当被拉开,刑嗣枚满面怒容的出现在那儿。
    “刑!怀!栩!”刑嗣枚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念她的名字。
    刑怀栩惊诧地看向段琥,想不明白这大清早的,刑嗣枚为何会出现在段家。容不得她细问段琥,刑嗣枚已经气势凶悍地朝她扑来,“刑怀栩!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紧紧抓住刑怀栩大衣衣领,手刚扬起,瞧见刑怀栩额头上的伤疤,又愤恨落下,改为用力摇晃她的肩膀,“你说啊!你为什么要害我!”
    段琥见刑怀栩毫不反抗,怕她吃亏,忙插到刑怀栩身前,左右各抓住刑嗣枚的手,严严实实挡住她,“喂!说好不许欺负我姐的!”
    刑嗣枚矮了段琥一个脑袋,挣不开他的禁锢,气得抬脚踹他。
    段琥扭动身体躲避,样子颇为滑稽,“喂!刑嗣枚!你疯啦?再闹我不客气了!”
    刑嗣枚一口咬住段琥手臂,嗷呜嗷呜像只小狗。
    段琥疼得尖叫,“我操!刑嗣枚!再不松开我揍你了!”
    刑嗣枚闭上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段琥腾出另一只手捏她后颈,男人手劲大,刑嗣枚被捏得龇牙咧嘴,直接松了牙。段琥也不和她客气,矮身一驮,把刑嗣枚麻袋一般扛在肩头,一溜烟跑回自己卧室,把人一扔,又匆忙关上门,从外头反锁住,这才晃晃胳膊,骂咧咧,“属狗的啊!”
    刑嗣枚在卧室里踹门,“刑怀栩!放我出去!”
    刑怀栩追过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段琥解释道:“我昨晚在同学家打通宵游戏,早上五点想回宿舍睡觉,在路上遇见她了。”他忽的压低嗓门,“她好像是从酒吧出来的,一个人,那时天还黑着,她在街上乱走,我怕她出事,就跟了一段路。”
    刑怀栩的眉皱得更深,“然后呢?”
    “还能怎么样。”段琥耸肩,“出事了呗。有两个酒鬼缠上她了,把她吓的!幸好她知道我是谁,没把我一起当坏人。”
    王尧和刑怀栩亲近,对段琥一直照顾有加,刑嗣枚从小喜欢粘着王尧,自然也认识段琥。
    “她家出了那些事,她看起来很不好。”段琥说:“我不敢留她一个人,又不能带她去宿舍,就只好带她回家了。”
    刑怀栩奇怪道:“她愿意跟你走?”
    段琥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一开始不肯,还骂我来着,我说带她来找你,她就来了。”
    刑怀栩左右张望,“段叔和妈呢?”
    “妈和爸出去买早餐了,买了快一小时。”段琥更无奈了,“姐,我是不是不应该自作主张带她回来啊?”
    许珊杉是怕刑嗣枚尴尬,这才顶着外头的寒气出门,段琥知道妈妈的身体情况,很是不安。
    “你放她出来。”刑怀栩拍拍他的肩,吩咐道:“不管她骂我还是打我,你都别管。”
    段琥乖乖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刑嗣枚立即挤出一只手,紧接着,一条腿也挤出来,同时大叫,“段琥!你再敢关我试试!”
    “哎小心夹到你手指!”段琥也是无可奈何,“我怕了你,你出来吧,但不许打我姐,否则我还关你!”
    刑嗣枚从门缝里偷看刑怀栩,气愤道:“你们姐弟都不是好人!”
    段琥挥拳头,作势要弹她脑门,吓得刑嗣枚立即缩回门后。
    刑怀栩拉开段琥,隔着门板轻声道:“我确实不是好人,你骂我是天经地义。”
    门后,刑嗣枚良久没出声。
    刑怀栩又道:“想必你已经见过我妈妈了,她身体不好,今天很冷,她不能在外面呆太久。任何时候你想找我出气都可以,只是现在请你出来,我送你回去,好让我妈妈回家来。”
    刑嗣枚探出半颗脑袋,嘟哝道:“又不是我让她出去的。”
    “这世上非你所愿的错误有很多,你不用一一负责,但真到要追究你责任的时候,你除了像现在这样发脾气闹委屈,你还能做些什么?”刑怀栩说话的口气总是淡淡的,语速也慢,像是耐心十足,但又隐隐不耐,“我是坏人,那就去维护你心里的好人。”
    刑嗣枚垂下眼眸,神情黯淡,“我妈妈说这些都是你处心积虑一手造成的,但是,你和三婶都没有说谎,对不对?”
    夏蔷走得仓促,根本没时间和漩涡中的女儿好好谈谈,刑銮治又深陷离婚风暴,也是自顾不暇。刑嗣枚憋着全世界的耻笑与指责,却连真相都一知半解,她无人可问,无人可慰,到最后,能追问的竟然只剩下刑怀栩一人。
    “我真的不是爸爸的女儿吗?”她扶着门框,半露出来的脸被痛苦和阴郁填塞,眼里却亮晶晶的,全是滚动的泪花,“我真的是妈妈*的私生女吗?”
    刑怀栩短暂犹豫后,点头道:“那份鉴定书是真的。”
    刑嗣枚瘪嘴,泪水扑簌而下。
    刑怀栩不会安慰人,段琥只好插嘴道:“哎……虽然身世是假的,但至少你是真的嘛,英雄不问出处……”
    他说了两句,再无话可说,悻悻去捧了抽纸来,索性让刑嗣枚哭个痛快。
    刑嗣枚只抽了两张纸堵住眼,便开门站出来,抽抽噎噎道:“我回家了,你们让阿姨回来吧……”
    “我送你。”刑怀栩正要带路,刑嗣枚却拉住段琥衣袖,抽泣道:“你一起。”
    段琥目瞪口呆,“为什么呀?”
    刑嗣枚哭道:“我不想和刑怀栩独处啊!”
    段琥不可思议道:“可我要去找我妈啊。”
    刑嗣枚嗷得嚎了嗓子,吓得段琥立即摆手,“行行,我们一起送你!”
    刑怀栩率先下楼拦出租车,顺便给段和祥打电话,让他赶紧和许珊杉回家。许珊杉听到她的声音,抢过电话叮嘱道:“栩栩,嗣枚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好好照顾她。”
    刑怀栩答应后,转身就见段琥和刑嗣枚一前一后下了楼,寒风冷冽,段琥穿了件深棕色羊羔绒短外套,他已经成年了,个头却还在蹿,两条腿又长又直,就是瘦了些。
    再瘦,也能一把扛起刑嗣枚。
    这大概就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力量。
    刑怀栩忽然想起自己骑在康誓庭脖子上时,身下的人也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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