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铮沉默半响,才道:“我想去见他一面。”
    “他不一定想见你。”魏西溏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道:“付铮,你爹跟你不一样。”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才要去见他。不管他想不想见我。”
    魏西溏略想了想,点头:“行,那你便去吧。”
    付铮朝着副帐走去,魏西溏想了想,抬脚出帐,去看受伤的季统。
    季统趴在行军床上,身边还有两个照顾他的士兵和一名军医,魏西溏进去的时候军医正给他换药,帐门口守着的侍卫就偏头打了个喷嚏的时间,公主就进去。
    季统抬头看到魏西溏站在门口,也不顾身上的伤,伸手就拿了窝成一团的衣裳往自己身上挡,反倒扯到了伤口,军医急忙喊:“别动别动!流血了……”
    魏西溏站在门口,嫌弃的看了眼季统,道:“你有什么好看的?挡什么挡?能把你后背上那两个血窟窿填起来?”
    她一开口另外几人才看到公主来了,急忙站起来施礼,魏西溏摆摆手,“先给他包扎吧,行军在外,不必拘那些小节。”
    季统伸手把手里抓着的衣服往脸周围行挡,红着脸趴在衣服堆里不抬头。
    魏西溏在打量帐篷,那两个士兵因为公主在了不自在,先后找了理由和由头跑了出去。军医帮季统包扎好,便也站起来告退,这下就剩季统一人在大帐里,更加不敢抬头。
    “怎么就伤着了?”她问:“本公主还倒你挺聪明,没想到把自己给弄成这样,要不是你命大,你现在还有命?”
    季统翻身就要下来,魏西溏直接开口:“躺着别动。”
    他只好乖乖躺着不动,嘴里道:“是季统的不是,辜负了殿下……”
    “这倒没,”魏西溏懒懒道:“事情倒是做的挺好,就是这把自己弄伤了有点糟心。将士上战场,也得保命,命都不要了,还怎么指望以后?”
    季统趴在那不动,后背和胳膊腿都有箭伤,动一下钻心的疼,他闷声闷气的问:“殿下可有受伤?”
    魏西溏在刚刚军医坐的位置坐下,道:“本公主好的很,不用你操心,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再说。”
    季统又要爬起来:“殿下若是要用人,季统还是可以的……”
    魏西溏没好气的说了句:“暂时不用。先养伤!”
    “谢殿下关心。”季统乖乖趴着。
    魏西溏问了他一些问题,便要回去,“你好生歇着吧,养好伤还有事做。”
    “是,季统遵命。”
    魏西溏回大帐的时候,付铮还没回来,她略想了想,便顺着那通道朝着副帐走去,还没走到,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啪!”
    “孽障!”付振海的声音带着怒气传了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谋权篡位你知道不知道?”
    “那父亲便默许了太后毒杀先帝挟持幼子之行?若是父亲以为事已成定局只能接受,那我便叫人看押父亲,直接带人冲进天禹皇宫,替池儿拿下皇位。”付铮站在付振海面前道:“那时父亲可是才肯俯首称臣?”
    付振海被他的气的瑟瑟发抖:“铮儿,就算皇位易主,那也不该是红灵公主!她一个女子,再有才能又能如何?铮儿不是一直喜欢她?你可有想过若是公主登基称帝,你日后该如何自处?……”
    付振海垂眸看着下面,道:“父亲不必担心这个。孩儿过来劝父亲,不是单为了孩儿,而是为了整个付家。孩儿愧对父亲忠君之心,却不愧对付家,为保付家上下性命,孩儿愿与父亲为敌,担不孝之名。如今公主今非昔比,西溟军也被公主握在手中,天禹八万将士,大权在握公主绝然不会放手,更何况,天禹皇城内有腾王一党以及仙尊相助。父亲,如今战局已定,金州没有兵力抵抗公主十多万大军,拿下金州不过是迟早的事,父亲若是固执如此,害的不是自己,不是孩儿,而是付家乃至付氏全族。”
    他后退一步,道:“孩儿求父亲三思,即便父亲不愿相助公主,最起码,也不要反对公主,否则,”他顿了顿,才道:“孩儿绝对不会允许父亲踏出西溟一步。”
    付振海跄踉着后退两步,缓缓的坐在椅子上,半响,声音透出浓浓的疲惫,道:“铮儿,你先去吧,为父想想,明日再答复公主。”
    付铮走了两步,付振海突然又叫住他:“铮儿,季统的伤怎么样?”
    他回身说了句:“公主命多个军医救治,人已无大碍,假以时日,必然能痊愈。”
    付振海点头:“那就好,你去吧。”
    付铮走到门口,吩咐兵士:“此帐兵力再增加一倍,高度警戒,不可有半分松懈。另外,不得怠慢帐中之人!”
    魏西溏慢慢回身退出副帐,不多时付铮便走了过来,她抬头看他一眼,便看到他脸的一侧略微有些肿,魏西溏问:“付将军打你了?”
    “我是他儿子,打几下还不正常?”付铮的表情倒是轻松,看着她的时候脸上还带了笑,“老实交代,刚刚我去寻我父亲的时候,你可是去看了那死小子?”
    “他是尽忠而伤,我去瞧一眼也是应该的。”魏西溏看他一眼,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付铮伸手指着自己,“那我呢?我没伤你就不该瞧我?”
    这明摆着就是找茬的,魏西溏便道:“你整天在我眼前晃叫我看见,还要怎么瞧你?”
    付铮恶狠狠的睨了她一眼,伸手就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你叫我亲亲,我就不跟计较。”
    “你爹怎么说?”她问。
    付铮当时就怒了:“你跟我在一块,老想着我爹做什么?”
    魏西溏:“我……这哪里算是想着你爹?不过就是关心关心。”
    他低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我爹这个人有点顽固,不过不是那种顽石,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罢了,想通了便好。再者,我爹他也要顾忌家里,我盼着他能想通。”
    魏西溏问:“那你爹若是想不通呢?怎么办?”
    他叹口气,“还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杀了我爹,也不能叫你杀了我爹,要不然我怕我会恨你,所以我早就想过,若是我爹不答应,我就变他困在西溟,我以我爹的名义助你起事。我不能对我亲爹不孝,也不能对你不忠,便只能想到这个折中的法子,保全付家,同时也不叫你恨我。”
    魏西溏定定的看着他,半响她伸手抱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对你的奖励。”
    付铮不由笑道:“奖励就这一下?打发叫花子呢?”说着,他伸手扣着她的腰,低头堵住她的嘴,隔了好半响才松开,嘴里不甘不愿的说:“人家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抱上了,我连自己媳妇的小手摸一下还得要批准。我真可怜!”
    魏西溏歪着头看他:“你哪次要我批准了?还不是手牵就牵?既然你这样冤枉我,那即日开始,你要是想挨到我,便要我首肯,否则就是违纪。”
    付铮抱着她不撒手,“没良心的丫头,我就说说你还当回事。违纪就违纪,有本事你砍了我脑袋,看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魏西溏一直歪着头看他,突然开口:“付铮。”
    “嗯?”付铮应了一声,两只胳膊依旧箍住她的肩膀没有松开。
    “你……”她依旧歪着头,眼神奇怪的看着他,问:“你为何愿意助我?”
    当初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没有现在的艳丽,也没有如今的凌然,可他那时候就答应,甚至他那时候生气还不说因为她拿剑逼着他,而是因为她不相信她。
    付铮睨她一眼,眼神嫌弃又不屑,抱着她的胳膊确实没有松开,“你说呢?要不是你拿剑逼着我,你当我愿意?”
    魏西溏对着他笑:“付铮,你怎这样好?”
    “现在才知道?”他笑,“就说你没良心,到现在才说我,我什么时候不好过?”
    “我想知道为什么。”她说:“我听人家说,当年大豫女帝遇见她王夫的时候,两人也这样好过,只是……最后还不是死在她王夫手里?”
    “你拿我跟那人比?”付铮伸手捏她:“没良心,我又不是他。我要是真跟她一样,我干嘛这样给你把刀似得往前头冲替你开路?”他握起她一只手,说:“我不想叫你的手沾了血,所以,我只管替你扫地,至于你,只管坐你的皇位便是。”
    魏西溏愣了下,突然说:“付铮,你是不是把我当你闺女养了?”
    “我噗——”付铮直接吼道:“魏池!”
    魏西溏急忙伸手捂着耳朵,“不是就不是,你说一声就是了,这样吼做什么?叫人听到,还以为有刺客。”
    付铮气急败坏:“你当我是什么人?还养闺女?我三岁的时候能生出来你这么糟心的闺女?我到现在连媳妇都没混到,哪里来的闺女?你说你说的像什么话?像什么话?”
    魏西溏赶紧抱拳:“我这里跟付公子陪个不是,认个错,付公子千万息怒。”
    付铮的脸色都被气黑了一半,嘴里嘀咕:“养闺女,还养闺女……”
    “我就是好奇说说,你别这样生气。”魏西溏也觉得挺无辜,谁叫他说的话,跟腾王说的话是一个意思?想歪了也不打紧吧。
    看她一眼,付铮没好气的问:“真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好?”
    魏西溏哪里还跟他吵,刚刚都要打人了,只是瞅一眼没回答,付铮便道:“小时候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什么小狮子长的真丑,一点都不喜欢。后来发现跟我长的不一样,我就瞅着是不是因为跟我不一样,就应该是丑的……”
    发现魏西溏又要戳他的眼,急忙道:“那时候小,不懂事……我不说你换尿布的事还不行?”
    魏西溏的手戳不到付铮的眼睛,便抬脚,对着他的膝盖就踢了两下,道:“自找的。”
    付铮撒了手,蹲在地上抱着腿,“最毒妇人心……”
    魏西溏回头,“你另一条腿也想挨踢是不是?”
    付铮摆手,“池儿,怕你了!”揉揉腿,站起来,逮着机会把她又拉到自己身边,蹦跶着走到椅子旁坐下,嘴里道:“反正,那时候自打你爹跟我说了把你给我当媳妇以后,我就想着你就是我养的小宠物,慢慢养,总归会养大的……”
    魏西溏挽袖子,“你再说一次?”
    付铮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这是生气了,“池儿,你怎这样不听人说话,我就是打个比方。”
    “这是把我当叭儿狗养了?”魏西溏问,“你好大的胆子!”
    付铮一把从后面抱着她,箍着她的两只胳膊,道:“好池儿你听我讲,这小叭儿狗养着养着还挺有意思。开始是养着玩,那时候也小不知事,后来我大了才知道媳妇是什么意思,哪里知道你长大了这么好看?早知道就一直当媳妇养了。”说完,他撒手就往外面跑,“我去瞧瞧给你的晚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然后他一溜烟跑了出去。
    魏西溏站在原地瞪了一会眼,然后想想又觉得自己挺无聊,怎就跟他一般见识了呢?伸手把袖子给撸了下去,嘴里还是嘀咕了一句:“别叫我逮到你!”
    次日一大早,付振海便要求见红灵公主,端端正正在魏西溏面前行了一个大礼:“付振海但凭公主吩咐。”
    魏西溏坐在长案前,看着他道:“付将军免礼。恕本公主直言,将军可是千真万确想清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公主不愿有朝一日再与将军决裂,若是那样只怕便是生死之战。本公主不介意与天地人斗,只是,”顿了顿,她道:“不愿叫付铮失望,望将军体谅付铮一番苦心。”
    付振海单腿跪在地上,道:“回公主,付某生性耿直不懂变通,冒犯公主之处望公主恕罪。付某心中确实不是心甘情愿,但是付某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更不会叫付家一家老小因付某遭难。我儿付铮,自幼天资聪颖才能出众,是个良将,望公主善待我儿,付某功成之后便会解甲归田不问国事,还望公主应诺。”
    魏西溏没正面回答,而是道:“本公主昨日之约,永会作数。”
    “臣,谢过公主!”
    红灵公主留在西溟大半年,管理和重新制定着新的郡规法则,西溟皇宫被重新整建,改为天禹行宫,原本的几处官员豪宅则被改为供职处,从最初的全权管制到选拔人才,再到兵马驻守的深严到培养执政官员,也不过就是半年时间。如今的魏西溏,可放心大胆的走在西溟的集市上。
    西溟通往西关城的那座天地高地被扩宽西关城门定时开发,西关和西溟正式通商,那条原本一直都是兵家战场的路上,逐渐走出一条明显的路,荒无人烟半道上建了一座延绵的驿站,不久之后,便出现了酒楼和茶馆。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可见西溟和天禹两地子民自由往来,两地通婚时有发生。
    这片足够富饶的土地上,草场茂盛,战马成群,牧羊人赶在羊群悠然自在的放歌,俨然一副人间天堂。
    文先生看着西溟变化,私底下跟付振海提道:“文某年轻时曾走大豫,公主治郡之策颇有大豫女帝之风。”
    付振海一脸诧异的扭头看了文先生一眼,愣了愣,半响没有应声。
    西溟郡的政局以及人心稳定下来后,魏西溏领兵回金州。
    沿途九万大军兵分三路一路攻城,以“斩佞臣清君侧”为由,一路披荆斩棘攻城无数。
    三个月后,天禹大半城池沦陷,大军在顺天城汇合,直奔金州。
    金州城内,因凰女出征攻克西溟的喜事一月前被送道皇太后的手里,皇太后即刻体会到了凰女带给的天禹的祥瑞之气,正想乘着东风更上一层楼,小皇帝被传重病,情况一日比一日差,眼看危在旦夕。
    皇太后一党的正加紧谋划,意欲把这一天大的喜事昭告天下之后便登基称帝,不妨突然多地信使赶往金州,说红灵公主起兵造反,已经攻下天禹大半江山,如今正带着近十万大军朝着金州逼宫而来。
    ☆、第074章 后路
    一封封加急报送到了皇太后的手里,她顿时跌坐在下来,狠狠拍着扶手咬牙道:“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想不到她一个黄毛丫头,还有这样的野心……”她抬头,立刻对身边的柯大海道:“柯大海,快去请仙尊!另外,即刻传御林军统领萧策来见哀家,宣国舅王大人、高演、刑部丁大人、董将军他们速速进宫来见哀家!”
    皇太后手脚都在发软,荣承帝在世时天禹就没打过仗,就算打仗也有人撑着,太后完全没接触过战事,如今一下来的就是谋国的大事,她怎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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