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不放心,到底还是把她送回寝宫才回东宫。
    小曦儿洗漱完,被人侍女服侍着躺在床上,晃着小脚打晃,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了多久不知道,不过中途自己爬了起来,伸手揉揉眼睛,便看到相卿侧坐在床沿,正用手捏住她一根头发放到她耳后,“公主醒了?”
    小曦儿眨巴着迷蒙的眼睛,“卿卿?你是来带我出去玩的吗?”
    相卿笑:“公主想去哪里玩?”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卿卿知道哪里有好玩的?”
    相卿笑道:“知道,可惜不能带公主去。”
    “为什么?”小曦儿问。
    “因为公主若是去了,就不能再见到其他人了。”
    “不能见到墨儿,父王和母皇吗?”她问。
    “是,那公主还要去吗?”
    “不去。”曦儿说:“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他们,我想跟他们待在一块。”
    他的脸上带了笑,“好,那就不去。”然后他站起来,含笑看着她。
    “卿卿,你要走了吗?”曦儿仰着头看他,“你是不是要走了,就不回来了?”
    相卿点头:“对了,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臣过来,是要和公主道别。”
    曦儿拧着眉,一脸忧桑的看着他:“那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看到卿卿了?”
    “对,公主会难过吗?”他问。
    曦儿点头:“会难过。你能回来看我吗?”
    他略一沉思,然后摇摇头,说:“恐怕不能了。”
    “为什么?”她问。
    他只是笑,没有回答,然后他弯腰,在她的手腕上戴了一只细细的色彩斑斓的镯子,说:“这是臣送公主的道别礼物,公主一直戴着它,可让天下毒虫避让公主,这样,公主若是出去玩的,便不用担心有毒物靠近。”
    小曦儿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说:“这个镯子长的有一点像蛇。”
    相卿笑道:“万蛇之王,天下毒物皆要避让。”他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平躺下来,道:“公主该睡觉了。好姑娘就要按时睡觉。”
    小曦儿躺下来,但是还睁着眼睛,看着他说:“相卿。”
    “嗯?”他应了一声。
    曦儿说:“母皇说,相卿对曦儿来说,是好人。”
    相卿顿了顿,然后他对曦儿展颜一笑,道:“公主的母皇说的对,臣对公主来说,是好人。”
    然后他伸出手掌,抚盖在曦儿的眼帘上,轻轻往下一合,道:“公主,睡吧。”
    次日,曦儿睁眼到天亮,内殿明亮耀眼,窗外鸟声清脆,她一骨碌坐起来,“来人,本公主要起床,更衣!”
    她轻快的蹦到地上,抬头看到她枕头边上摆放着一只色彩斑斓的手镯,她一脸疑惑的拿了起来,往手腕一戴,一条漂亮的蛇镯。她抬头问进来服侍她更衣的侍女:“有人进来给我送东西吗?”
    侍女摇头:“公主昨晚上睡的可好了,没人打扰。昨晚上宫中有刺客公主都不值当呢。”
    曦儿回头看她,努力回想着说:“刺客我没看到,不过,我好像做梦了……”梦里相卿送给她一只漂亮的手镯,她抬起手腕,跟这个一模一样。
    ……
    魏西溏安排好西阐剩下的事务,安排临时官员主治一方,大唐大军跟随帝驾,准备返回长阳。而通缉西阐国师的诏令依旧未被召回,重金悬赏,全民皆动。
    大唐女帝回长阳,一路长途跋涉,终于回到长阳。
    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那位犯有叛国谋位之罪的明王殿下。
    朝中御史罗列诸多明王罪名,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他死上千百回。
    罪证罪名人证物证一并俱全后,女帝念同盟手足之情,许他全尸,赐明王毒酒赐死,储君新立以图新气象,明王并无家室子嗣,不施株连。
    临行前一晚,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只低头认罪的明王,突然开口提出,求见女帝。
    天牢狱卒根本不理睬,“一个阶下囚,明天就要死的囚犯,还想要见陛下,也不看看你的样!”
    季统半跪在地,他低着头,两手握着牢笼,缓缓的靠着墙壁半躺。
    其实他早该想到,陛下一定不愿见他的,他辜负陛下一腔信任,陛下对他一定失望至极,怎么可能愿意见他?
    季筹托了朋友,花了银子,人已经到了天牢门口,前去问话的狱卒回来了:“季掌柜的,实在抱拳,明王殿下说,他谁都不见!”
    季筹的眼睛通红,眼泪就在眼眶打转:“狱卒大哥,麻烦您再去问问,您告诉他,就说我是季筹,是季筹,客来客栈的掌柜的……”
    “季掌柜的,我说了,可他说了,说不见,我这个……也没办法啊!”
    季筹手里提着篮子,蹲在地上,抱头就哭:“大哥……你好歹让我见最后一面啊……”
    他现在知道是因为什么,知道为什么大哥哪日要说那样绝情的话,原来他早就知道会这么一天,他早就想好,不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可大哥怎么就没想过他呢?他该怎么办啊?
    季筹抱头痛哭,对着里面大喊:“大哥!”
    狱卒拿了他的银子,也是一脸为难,“季掌柜的,您看……”
    话没说完,狱卒突然跪在地上,急忙磕头:“小人参见陛下!”
    季筹听到动静,赶紧也跟在跪在一边,“草民参见陛下!”
    魏西溏站在天牢的门口,身后只跟了柯安,她看了眼满脸是泪的季筹,走到他面前,弯腰,伸手提起地上的篮子,揭开看了看,道:“既然他不愿见你,你便满足了他,回去,这些东西,朕替你拿给他。”
    季筹不敢再哭,急忙磕头:“草民谢陛下隆恩!”
    魏西溏提着篮子,径直走了进去,后面跟着鉴于将领赶紧拿了钥匙跟过去,伸手把牢房的门打开。柯安让人搬了张小桌子进去,摆好凳子候在一边。
    魏西溏转身:“都退下吧。”
    听到她声音的季统睁开眼,他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动了动身体,“陛下?”
    魏西溏穿着便服,抬脚跨进牢房,抬眸看了他一眼,“坐。”
    季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在她对面坐下,垂眸不语。他心心念念要见她,可真的看到了,却又说不出话来,他见到了,又能如何?
    魏西溏执壶,伸手在他面前的杯子里倒酒,开口:“后悔吗?”
    季统愣了愣,然后他摇了摇头,“人总要有这么一遭,有什么好后悔的?既然我身为皇子,想求那个高位也是正常。自古成王败寇,我认了。”
    魏西溏放下酒壶,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付铮确实什么都没说,不过,他不说,不代表我蠢。”
    季统沉默,魏西溏又开口:“朕曾对你说过,从此以后你便可高枕无忧,可惜你没有入耳。朕一直都知道付老将军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会果胆大包天。他有想法,朕不能阻止,可你做了,性质便不同。”她看着他:“你既然不愿,又为何听从?还是说,你心中,果真有此想法?”
    季统的眼神从她的脸上飘开,“罪臣一时鬼迷心窍,事到如今,罪臣无话可说。”
    魏西溏点头:“说的也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本加厉把自己置于今日的地步,谁都救不了你。朕当年从国子监挑选你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有今日……”
    “陛下可是失望了?”他问,“陛下对罪臣心中该是十分失望。”
    “失望谈不上。”她的视线落在面前一桌丰盛的菜上,道:“只是心有感慨。回首当年,再看今朝,物是人非。”
    说完,她慢慢站起来,道:“这些菜是季筹送过来的。明日朕便不了送你了。”
    她转身朝着门要走,季统猛的站了起来,“陛下!”
    魏西溏回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季统盯着她的脸,一点一点描摹她的眉眼,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想要牢牢的记在心里,想要记住在骨髓血液里,这样,若是有了来世,他便能第一眼认出她来。
    只盼望若真有来世,他不要再与她同宗同族,哪怕他让他化为乞丐蝼蚁他也认了,就是别让他像这世一样,连仰慕的资格都没有。
    魏西溏看着他,问:“你若有心愿,看在你与朕兄妹一场以及往日国子监的情份上,朕可替你达成。”
    眼泪在季统的眼中打转,他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却不知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他站直身体,然后在她面前行大礼,颤抖的声音传来,“臣愿大唐江山永固社稷长存,愿陛下圣体永安笑看河山。”
    他缓缓低头,整个人匍匐在地,高声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西溏站在原地看着,抿着唇,紧紧的盯着他,吐出两个字:“平身!”
    ……
    明王伏法。
    三日后,有关相卿的消息终于传来。
    “陛下,有人在周游山顶一座废弃的古寺中发现了几个青衣的孪生小童!”
    “陛下,有砍柴百姓在周游山下发现有巨鸟飞过!”
    魏西溏即刻道:“朕要亲自前往周游山,捉拿要犯!”
    周游山顶内,周游山古寺因为当年青王遇刺一事逐渐冷落,最终沦为废庙,四个孪生小童正在给一只左翅受伤的巨鸟伤口上药,距离这边没多远的地方,冰凉的石板上蜷缩着一个身影,巫阴做一脸百无聊赖的叼着小草晃悠着一条长腿,半响,他从窗台上跳下,道:“老子烦死了,老子不再这陪你们了,老子要回招摇山!”
    说着,他走到另一只正在睡觉的巨鸟身边,伸手一扯鸟头上的三根彩色羽毛,“起来,送老子回招摇山!”
    一个小童急忙道:“少尊,那是唯一一只健康的飞乘,少尊若用了,仙尊如今病发,可怎么办才好?”
    “老子管他呢!”巫阴不耐烦道,“早点回招摇山不行啊?非要在这里受罪,老子受够了!”
    巨鸟已经站了起来,开始抖动巨大的双翅,巫阴一扯三根彩羽,那巨鸟便钻出古寺的破旧的大门,一跃而起飞向山峰顶部。
    两个小童追出来:“少尊!”
    巫阴骑着巨鸟直接化为一个墨点,消失不见。
    两个小童面面相觑,一脸委屈,“仙尊怎么办?”
    他们抬头,突然看到古寺周围不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头顶的红缨手里的弓箭一致拉开,齐齐对着古寺的方向。
    他们急忙回身进入寺庙之内,把破旧的大门关上,“仙尊,不好了!追兵追过来了!”
    相卿的身体动了动,然后他慢慢起事,惨白的脸色,虚弱的身体,就连额头的汗都比往日多了许多,他大口的喘着气,伸手扯了扯身上的披风,他闭了闭眼,问:“什么追兵?可有见到陛下?”
    “仙尊,只看到都是持弓箭的人,没看到陛下。”
    他笑了下,“那便不用管,她一定回来……”
    “但是仙尊,现在怎么办?”小童问,少尊抢了最后一只飞乘,这一只昨夜仙尊回来的时候带了伤,如今能救活就不错了,更别说再飞了。
    “不必管巫阴,随他去吧。”他动了动身体,说:“把最后那粒药拿来。”
    小童拿出最后一粒药,相卿拿了药,送入口中吞服,然后闭目静坐片刻,面色便由开始的惨白逐渐恢复正常,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伸手扔下身上的披风,走到那只受伤的巨鸟身侧,道:“伤成这样,就算回到族群只怕也待不下去,伤在翅膀上,倒不如替它解脱的好。”
    蹲在地上的两个小童站起来退后,相卿看着那巨鸟,俯身,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巨鸟发出痛苦的嘶鸣,相卿的手往下一卡,掐断了巨鸟的脖子。
    他站起来,扫了眼眼前的四个小童,道:“你们四人自行离去,生死由命,若能回得招摇山,便让巫阴闯下山阵,他活着出来,招摇山便是他的。他若死了,谁闯过下山阵,谁便是招摇山的下一任仙尊,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仙尊。”四个小童看着他,“那仙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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