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山的话,让俞大维有些意外,不明白他为何还要护着一个下属的前女友。吴仁义却是心知肚明地微微一笑:这个老俞真是地道的粗人一个,完全不懂得李保山的布局棋风。这辈子当个理事也就算是到头了!不过这种粗人倒也有粗人的好处,譬如以后如果我上了位,像这种粗人还是可以照用不误了!
    福音堂专门用于救助贫困学生的慈善救济项目终于搞到了启动资金。对此,约翰神父直夸舒眉功不可没。
    舒眉的确功不可没,那天下午她厚着脸皮跑去找金鑫商社的几位高层打秋风,一共募集到了五百块的现金支票。当天傍晚,江澈也守约派九信来教堂送钱。
    九信送来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舒眉打开一看发现里头装着两根十两重的大黄鱼,顿时吃惊得一怔。因为这种金条换成现金的话大约是三百块钱。普通百姓如果有了这笔钱,都可以翻身当地主了。
    “这……这捐得也太多了吧!不行,你还是把金条带回去给他吧。”
    九信一口回绝:“舒小姐,澈哥只吩咐我把金条送过来,可没交代我要带回去。”
    九信是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圆脸犹带几分稚气。在舒眉成了江澈的“女朋友”后,对于这位“未来大嫂”,九信每次见面时都是笑眉笑眼的。不过,今天他却板着一张脸,说话也没有好声气。因为他白天也跟着江澈去了商社总社,站在会议室外伺候时,耳尖地听到了里头的对话。
    “那……好吧。你回去后告诉他,就说我代表教会感谢他的善举。”
    九信年纪轻,性格有点沉不住气。对于舒眉如此官方的套话,他愤愤然地梗着脖子说:“舒小姐,你应该很清楚,澈哥并不是看在教会的面子上捐这笔钱——他是为了你才捐的。如果要谢,你应该代表你自己感谢才对吧?”
    九信直筒筒的一番话,让舒眉无言以对。她想了想,坚决把两根金条塞回了九信手里,说:“既然这样,你还是把金条带回去吧。告诉他我不收。”
    九信更加愤然了:“舒小姐,我跟了澈哥好几年,还是头一回见他交女朋友。他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就不想理他?还不肯收他捐的钱呢?他杀那个姓饶的母子俩有什么不对?当娘的是人牙子,做儿子的吃软饭骗女人钱,一个个都很该杀了!”
    无力地扶着额头叹口气后,舒眉决定保持缄默什么也不说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跟九信讲不清。不同的生活年代导致不同的成长环境,再加上不同的教育背景,令她与这些江湖中人的价值观相差实在太远太远,完全就是南辕北辙的差异,根本没法沟通了。
    舒眉之所以想要和江澈保持距离,避免更多更深的交往,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道不同不相为谋——价值观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在一起,要怎么相处与沟通呢?
    譬如在饶氏母子的这件事上,江澈觉得他们该死,就自己动手杀了他们。可是在法治社会长大的舒眉,坚持认定这种越过法律的擅自杀人是不可取的行为。如果人人都自己当判官任意杀掉那些自己觉得该死的人,那这个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得不到舒眉的答复,九信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人。他一边走,一边打抱不平地丢下最后一句话:“舒小姐,你不理澈哥就算了,我相信他以后一定能找一个比你更好的女人。”
    舒眉怅怅然地一声长叹:我也希望如此,我也很想江澈能过得幸福。每个人都有争取幸福生活的权利,就算是坏人也一样。更何况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坏了!
    几天后,关野信独自驾车来到福音堂。他履行了自己帮舒眉募捐的承诺,特意送来一张五百块的现金支票,为救济基金又添了一笔资金。
    舒眉对此真是意外又惊喜:“哇,你居然也募到了这么多钱,真是太好了!”
    把关野信带来的五百块现金支票上交给约翰神父时,舒眉特意为他介绍了关野信其人。对于这位慷慨大方又风度翩翩的日本外交官,美国传教士很有好感。他十分热情地招待他,又亲自带他去参观教会小学。
    教室里,衣衫褴褛的学生们让关野信颇为吃惊。他当即表示,自己还可以想办法再募一些款子来用于学生们的生活条件改善。比如为他们订制一批新校服。
    约翰神父更高兴了,他保证一定会妥善使用这笔善款,并邀请关野信作为荣誉管理员,在工作之余拔冗参与到基金的管理与使用过程中。
    关野信没有拒绝这个邀请,他十分高兴地一口答应说:“神父,很荣幸能得你的邀请参与这项慈善救助活动。以后只要有空,我一定不会错过相关事务的。”
    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讨论了一下救济基金的名称,最后采纳了舒眉的建议:“不如叫flower基金吧?因为孩子就像是国家的花朵了。”
    关野信在福音堂逗留了大概一个小时才离开。舒眉把他送到了大门口,开始熟不拘礼地直接叫起了他的名字,微笑着说:“关野信,你以后倒算得上是我半个同事了。”
    关野信也微笑着点头,并半真半假地对她鞠了一个躬说:“是啊,舒眉老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舒眉和关野信在教堂大门口相谈甚欢时,穿着一套休闲白西服、打扮得格外花哨的李星南正好骑着新自行车来了。车头的篮子里,盛着整整一篮新鲜娇艳的红玫瑰花。
    30|29. 独家发表
    前几天,在得知了江澈和舒眉分手的消息后,李星南就下定决心要趁虚而入,把舒眉这个时髦标致与众不同的新女性追到手。
    李保山自然看出了儿子那点花花肠子,还为此训斥过他,让他别犯糊涂。
    “星南,就算舒眉现在不是江澈的女人了,但他对她的情分没有变,还是喜欢她,你最好别去掺和添乱。天底下的女人多得是,比舒眉更漂亮的也不会没有,你何苦非要跟下属争同一个女人呢?我老了,将来金鑫商社大老板的位子迟早要传给你。你要是想坐稳这个位子,不想出什么乱子,就最好别碰江澈的女人。尤其是舒眉——如果他得不到的女人到头来却被你得了手,他心里绝对不服。而如果一个得力的部下对你不服,你就会有麻烦。到时候想要摆平这种麻烦将会是一桩伤筋动骨的事,绝对不宜为之。明白吗?”
    虽然老头子道理讲了一大堆,但是李星南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往心里去了。他不无狂妄地想:老子是金鑫商社的少东家,未来掌舵的大老板。江澈不过只是一个手下,虽然有两把刷子,但终究是替人卖力的命。他追不到的女人如果被我追到了,他有什么可不服气的?我的身份就比他高出一截好吧。如果他胆敢因此跟我过不去的话,我就撸了他保安会长的头衔。
    所以,李星南对于父亲的话阴奉阳违,背地里照样鼓足了劲打算追求舒眉,一连好几天每天都跑去福音堂对她大献殷勤。舒眉被烦得真想喊救命,他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地反复夸耀自己最大的优势,想借此博得美人芳心。
    “阿眉,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要跟我吗?只要跟了我,以后绝对可以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因为,我可是金鑫商社的少东家,李家唯一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
    舒眉不以为然地翻着白眼说:“明白,你是继承人嘛。那又怎么样?我还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呢。”
    不管舒眉怎么表现得对自己爱搭不理,李星南依然不屈不挠地天天来福音堂报道。这天,他还学洋人作派买上一大束玫瑰花,兴冲冲地想要送给她。
    远远地看见教堂大门外,舒眉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站在一起言笑晏晏着,李星南心里马上就有些醋意翻涌:吴仁义说得太对了,像舒眉这样的新女性真是不愁没有人追啊!江澈那边才刚撒手,这边马上就有人接上去了。看来我得抓紧一点,否则怎么抱得美人归啊!
    骑着自行车冲到舒眉身旁停住后,李星南很夸张地用刚学的一句英文和她打招呼:“哈罗,阿眉。你看这些玫瑰花漂亮吧?我特意买来送给你的。”
    为了投其所好,李星南还是很下了一点功夫了。因为舒眉是新女性,会洋文懂洋礼节,所以他求人教了自己一句最简单的洋文,还按洋人的规矩买来鲜花赠美人。
    舒眉看见这个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就烦,她笑得很敷衍,口气也很无谓:“谢谢你。不过我不喜欢花,你送别人吧。”
    虽然碰了一鼻子灰,李星南仍不死心地继续巴结道:“阿眉,那你喜欢什么呀?我去买来送你呀?”
    对于李星南每天跑来献殷勤的用意,舒眉自然是心知肚明了。一开始她还想着看在李保山的面子上,用冷淡模式让他知难而退。可是这家伙并不知趣,仍然天天跑过来烦她。她实在没耐心继续跟他打太极了,这一刻干脆把话挑明了说:“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能做到吗?”
    李星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想也不想地就满脸堆笑着立刻点头:“能,当然能。”
    站在一旁的关野信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李星南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舒眉的意思,一张俊俏如女人般的脸蛋顿时讪讪然地涨得通红。
    李星南不方便对美人发脾气,于是就把一肚子火气冲着关野信撒:“喂,你笑什么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金鑫商社的少东家,得罪了我你可是要吃苦头的!”
    这番耀武扬威的话乍听起来似乎很威武,其实却幼稚得令舒眉听了都想替他脸红。忍不住又数落了他几句:“李星南你够了,金鑫商社少东家这几个字你干脆刻在额头上好了,也省得每次都要说一遍那么辛苦了!”
    李星南涨红着脸解释:“阿眉,我又没有乱说,我说的是实话呀!”
    “是啊,的确是实话。除了这句话,你也实在再没有别的可炫耀的资本了。”
    “阿眉……”
    舒眉冷着脸打断他:“我还有课要上呢,没空跟你聊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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