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只卖一些日用百货以及零食之类的,并没有衣服,秦遇想了想从后门的储物间里翻出一个吹风机插上电源递给他。
    他蹙眉看了看她,还是接了过来,打开开关,电吹风轰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头发很短三两下便干了差不多。夏季衣服很单薄,他开始吹衣服,好在外面雨太大,超市此刻处于半歇业状态,不大的空间摆着各式商品,秦遇又拿起杂志开始看了起来,很奇怪的状态,两人都不交流,却也并不觉得怎么尴尬。
    半小时后,他关掉吹风机递还给她,想了想说道:“谢谢你。”
    秦遇冲他微笑,笑意很淡雅,她的身上总会带着一股淡然之感,眉目很淡,五官也很淡,皮肤白皙,仿佛一幅山水画般,没有任何的浓墨重彩。
    窗外的雨仍旧很大,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预兆,秦遇偶尔看眼外面又看杂志,陈随坐在她对面喝水。
    就在这时候,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是陈随的电话,他接了起来,接着又挂掉。
    他脸色不是很好,从包里递给她一张一百元,秦遇给他找了零,他抿着薄唇,面无表情,接过钱便往外走,感应门一开,便能感觉到从外涌入的雨水与冷意。
    秦遇看了看货架上售罄一空的雨伞,抓起柜子里自己用的那把雨伞追了出去。
    外面雨非常大,风声鹤唳,耳边只能听见风的嘶吼尖叫声,仿佛女人的叫声。
    秦遇紧紧的抓住伞柄,雨太大了,根本不可能遮住雨水,秦遇顾不得那么多,老远的她看见了男人挺拔的背影在雨幕里渐行渐远。
    秦遇抓着伞向前跑,雨水不一会将她下半身打湿完,终于,她叫住了他。
    她追上前,“你还是带把伞吧,雨太大了。”
    雨水风声混在一起,陈随其实一句话都没听见她说什么,只能感觉到她棱形的小嘴一动一动的。
    她将雨伞递给他,转身便向回走,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帮助这个仅一面之缘的男人,在很久之前,她便已经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再因为恻隐之心而去做任何事情。
    秦遇回到超市的时候,全身已经湿透了,她去储物间里翻出干衣服换上,很久之前他们便是住在这里,那时候的左家便经营着这家超市,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
    有些时候,幸福感真的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曾经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心底舒服且恣意,而今拥有的越来越多,失去的却也越来越多。
    其实无所谓得到与失去,这不过是人生的一种旅程,将身上多余的东西丢掉,去换取自己认为有利的。
    雨仍旧没有一丝要停下来的征兆,天空的云层压的很低,随着夜晚的来临,雨势渐有减小,秦遇还在思考今晚是否回家。
    不大的小超市里此刻显得过分的悄寂,秦遇从货架上拿了一盒饼干拆掉随便填了下肚子,外面风声尖锐刺耳,此刻夜深人静,尤为骇人。
    秦遇觉得有些冷意,她将热水器打开,热水器咕噜噜的响声,下一秒,突然听见一声不大的动静,入目一片漆黑,居然停电了。
    秦遇在心底尖叫一声,哆嗦着摸回柜台,摸到自己的手机,她打开手机手电筒,手机发出微弱的光芒,秦遇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心里不由发毛。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有一个高大的黑影向这边走来,秦遇这下真的被吓坏了,大声尖叫起来。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秦遇眯着眼睛,手电筒的光照在她的脸上,男人磁性的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声音有些熟,秦遇拿过手机晃了晃他的脸,她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化妆间里见到的那个男人,难怪她下午一直在想自己在哪里有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秦遇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方才那样显得太没骨气了,好在这个几面之缘的男人并没有嘲笑她,他身上穿了件风衣外套,手里拿着手电筒,秦遇的腿抽筋,一时站不起来。
    她蹲在地上,陈随皱了皱眉,“怎么了?”
    “腿抽筋。”
    秦遇皱眉,双手支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双腿只觉无力,又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抓住了她的手腕,肌肤想贴,她有一种被灼伤的炙热感,血气一下冲到脸上,她被他半拉起来坐在凳子上,秦遇揉了揉腿,这才觉得麻痛感逐渐消失。
    秦遇轻声说了句谢谢,他将手电筒放在最高的那层货架上,问道:“电闸在哪里?”
    秦遇指了指方向,便见他快步走了过去,用手机屏幕光看了几眼,拨拉了一下,超市里再次恢复明亮。
    一时从漆黑的环境面对明亮的灯光,秦遇被刺的眼睛睁不开来,她半眯着眼睛,觉得自己简直是智障,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闹这么大乌龙。
    她用手理了理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你。”
    他脸色不变,这个男人五官长得分外好看,有些像她很久之前喜欢的一个上世纪男明星,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来还你伞,今天下午谢谢你。”
    秦遇摇头,“算是扯平了。”
    他点头不再说话,表情透着疲惫,他用手按了按眉峰,以此缓解几分疲倦,最近两天他几乎没怎么闭眼。
    秦遇给他接了杯热水推给他,“吃晚饭了吗?”
    他摇头喝水。
    这里有个简单的厨房,秦遇将超市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匾,然后关了门,陈随跟着她进了厨房,她笑着对他说道:“正好我也没吃饭,本来一个人不想动手的,但两个人就合适。”
    陈随看了看她,没有拒绝这个提议,秦遇将锅添水架上,等水开后下面和青菜,又打了两个荷包蛋。
    霎时,香味扑鼻,这里只有简单的调味品,自从搬家后,这里的厨房基本处于半闲置的状态,只有何念芬有时候嫌麻烦回家吃饭,便在这里凑合一顿。
    这个超市是左执的父亲生前开的,几年前他外出进货的时候,发生了车祸,如今还躺在病床上毫无声息,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他出事以后,何念芬仍旧舍不得关掉这里,就好像一个精神寄托。
    不一会,两碗青菜鸡蛋面便出锅了,秦遇端了一碗递给他,她喜欢吃辣椒,向来无辣不欢,这在一个喜好清淡口味的城市,有些太过怪异。
    陈随抬头看她,将一勺红滚滚的辣椒油放进碗里,他挑眉,“你喜欢吃辣?”
    秦遇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她一直以来不愿意说的话,竟然面对一个陌生男人而能做到坦然。
    她挑了一根面条,“我小时候在市长大的,吃惯了。”
    两人不再说话,面前的男人动作十分斯文有礼,吃东西没发出一点声音,看的出来家教甚好,虽然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经历着怎样的人生,但她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这个世界上缘分有时候真的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明明从前是两条平行线,毫无交集可能的两个人,有一天,竟然会因为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而有了交集。
    第六十五章
    静宜想,她与陈延舟之间,或许这一辈子都会如此,说不清道不明,分不开却也没办法做到毫无芥蒂继续在一起。
    无论最终是何种结果,心底总会隐隐不甘,只有克制自己不再去想,心底那沉甸甸的难受感才会消减几分。
    第二天陈延舟便接她回去,静宜现在是伤患,拗不过他,便只能听从他的安排,静宜在家里确实能得到很好的照顾,除了偶尔会与陈延舟吵几句嘴,日子却是过的非常惬意,以前上班的时候养成的生物钟,竟然也慢慢的开始习惯了睡懒觉晚起,而偶尔还会被灿灿叫醒。
    那天陈延舟对静宜说了那样的话后,静宜也明确的告诉了他,她大概没办法原谅他,陈延舟懊恼归懊恼,其后却也不再提起这回事。
    静宜大概知道自己那天说的话伤到了他,陈延舟向来是一个不会跟人示弱的人,可是那样的他,其实让她无比心软。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静宜抱着灿灿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陈延舟一个人在书房里处理工作,最近为了照顾静宜,他几乎都将工作在家处理了,公司都甚少会去,除了必须他确认的事情,都几乎交给了副总处理。
    陈延舟从书房里出来,那两母子竟然笑的前翻后仰的,陈延舟瞥了一眼电视,静宜竟然跟灿灿在看一个上世纪的僵尸喜剧片。
    其实这种片子都很搞笑,一点也不恐怖,静宜小时候便是看着这些电影长大的,陈延舟对这些向来没兴趣,不过他还是坐在一边跟着她们一起看。
    有一个恐怖镜头,灿灿尖叫着扑入了陈延舟的怀里,眯着眼睛不敢去看,静宜乐不可支,“不是鬼。”
    灿灿虚惊一场,她抓着她爸爸的衣服,陈延舟在一边陪着她们看了一部电影后,这才发挥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话语权。
    “看完了,该睡觉了。”
    灿灿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妈妈你要睡觉了吗?”
    静宜笑道:“灿灿该睡觉了,你明天早上有美术班对?”
    灿灿嗯了一声,她冲过去抱着妈妈的大腿,“妈妈,我不想去幼儿园。”
    静宜忍不住笑,陈延舟一头黑线,“快点,该去睡觉了。”
    他说着走过去将灿灿捞了起来抱进怀里,灿灿惊恐的抓着他爸,后来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牢牢的抱在怀里,也有恃无恐了一些,陈延舟将灿灿一路抱上楼,然后放到床。
    灿灿在床上打了一个滚,陈延舟给她盖好了被子,灿灿眨巴着眼睛,悄咪咪的问道:“爸爸,妈妈是不是不生你气了?”
    陈延舟挑眉看她一眼,“为什么?”
    灿灿扁了扁嘴,“妈妈她都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了,难道她还生气吗?”
    陈延舟笑了笑,他脸色温和的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看着面前这个与静宜有几分相似的孩子,“爸爸做错事,妈妈生气是应该的。”
    灿灿嘟了嘟嘴,“那爸爸你要加油。”
    陈延舟弹了弹她脑袋,“人小鬼大。”
    “才没有呢。”她不服气的反驳说,随后又有些难过,“爸爸,我想妈妈和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不想跟她分开。”
    陈延舟抿嘴,“爸爸也是。”
    两父女说了一阵的话,等灿灿睡着后,陈延舟才从小家伙的房间里出来,静宜在阳台上坐了一会,陈延舟过来问她,“怎么不睡觉?”
    静宜答非所问,“灿灿睡着了?”
    陈延舟点头,他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夜风徐徐,今晚夜色很黑,远处的璀璨灯火与眼前的昏暗形成强烈的对比。
    半明半暗中,静宜看了看他,男人英俊的五官隐匿在夜色之中,陈延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近这段时间,他们过的非常平和,甚至很多时候都称得上很融洽,他非常用心的照顾她,可是很多时候,静宜心底都会隐隐作痛,她知道,他们终究会分开的。
    可是彼此都默契的不去提起这个话题,就这样得过且过,可是总归是要清醒过来,面对现实的。
    “明天跟医生约好了去医院复查,我送你过去。”
    静宜点头,“谢谢。”
    陈延舟笑了一下,“去睡觉,明天我叫你起床。”
    陈延舟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静宜突然叫住了他,陈延舟的脚步一顿,他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静宜缓缓的对他说:“不要再对我这么好。”
    陈延舟鼻子泛酸,他回过头,竟然还能笑着对她说:“不是你说过的吗?至少还算是朋友,作为朋友关心照顾你是应该的,更何况你比朋友更加重要。”
    静宜定定的看着他,她摇头拒绝,“不值得,陈延舟,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任何事。”
    陈延舟一颗心钝痛,难受的紧,她不紧不慢,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让他心疼的厉害,跟被人拿着刀子毫不留情的捅自己心窝子一般的疼。
    他情绪零碎,手足无措的反驳道:“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乐意的,你管不着。”
    静宜气结,不再理他,陈延舟已经狼狈的离开了,静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晚上陈延舟躺在床上的时候怎么也没办法入睡,心底难受的很,只要一想到静宜说的话,他便完全没办法入睡,后来又控制自己不再去想,然而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他痛苦的坐起身来,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手机给宋兆东打电话,他必须要跟宋兆东取取经,问问他是怎么追回吴思曼的。
    宋兆东现在是美人在怀,天雷地火,一触即发,却没想到这么好的氛围竟然被陈延舟的电话给打乱了。
    吴思曼红着脸催他接电话,宋兆东嘴里骂了一句,看到陈延舟打过来的电话后,更加不客气的嘲笑他,“你自己没有性生活,也请你顾及下别人的感受好吗?”
    陈延舟不冷不热的回他,“要不要再给你三分钟,快点解决。”
    “卧槽。”竟然说他三分钟,简直是不能忍,他起身下床,“坏爷好事,你打电话能不能挑个好时间。”
    “不好意思。”
    这下宋兆东更加惊讶了,这家伙竟然还会跟他说不好意思,还真是天上下红雨了,他受用的哼了一声,问道:“说,有什么事?”
    陈延舟问他,“你当初怎么追回吴思曼的,我记得那年你把吴思曼气的都出国几年不回来的。”
    宋兆东十分没好气,“兄弟,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别揭我伤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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