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霑大声吼道,头发凌乱眼神憔悴,那双眼睛曾经温和如晌午耀眼的灿阳,曾经明润如夜间薄露,但是此时此刻,那双眼睛里却是无止境的死寂和灰败,“挽姜,若是不曾遇见你,多好。”
    最后一句,他说的极轻极缓,似乎是想让她能够听清楚,所以放慢了语速,那样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反而愈发显得郑重和坚定,如同在说着什么誓言一般那般认真,厚重而绝望的话。
    若是不曾遇见,是否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所有人都好好的活着,没有悲欢,没有背叛,各自相安无事,各自功德圆满。
    挽姜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头微微低着,眼里逐渐浸出水光。
    从她醒来,便只知道自己是战神之女,没有过去,没有记忆,可是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认识她,他们看她的眼神,敬畏有余,分明还带了其他的神色,之前她不懂,以为是太过相像而将她弄错,可现在她看明白了,那样的眼神,是躲闪和尴尬。
    “拂霑你疯了么,不要再说了。”司药仙君看了一眼神情不太对劲的挽姜,脸色难看的拉住拂霑。
    “为何不说?”拂霑看着不远处被仙雾彩霞簇拥的巍峨殿宇,轻藐的笑了起来。
    “三万年前便我想说了,天帝如何,仙界又如何,只会将过错推到无辜之人身上,怀着险恶之心,却还装作一副慈悲模样,天帝逼我娶衡宛时这样,你们所有人联手对付挽...噗...”
    挽姜眼神一凛,顿时挡在了受伤的拂霑身前,眉眼寒肃的看着阴沉着脸的天帝,她有些动了怒,“天帝这是要做什么?”
    天帝寒着脸,心里的怒气发了疯一样肆意往上长着,面上却克制的很是平静。
    他目光森寒的看了一眼拂霑,继而对挽姜说道:“上神有所不知,此人三心二意喜新厌旧,朕的女儿自嫁他那日起便终日郁郁,今日更是心灰意冷的从众生台上跳下去,朕若不惩治了他,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拂霑把眼睛沉沉地一闭,似乎是想把热涌的眼泪固执地逼回去,然后露出一个苦笑。
    挽姜看着天帝,清丽的眼中带着寒冬料峭的冷意,“正好,本神自苏醒过来,便遇到诸多事情让本神深感困惑,那今日借此机会,趁着诸位都在,不如一并解决了吧。”
    “既然上神有疑问,不若去凌霄宫说吧,这里终归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天帝道。
    “好。”挽姜无所谓的点头,转而看向司药仙君,“上仙受了伤,劳烦司药仙君为他治一治。”
    司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天帝,见天帝黑着脸十分不悦,但也没有开口阻拦,终是弱弱的点了点头,答应了。
    众人便随着天帝和挽姜去了凌霄宫。
    拂霑闷声不吭的推开司药想要搀扶他的手,一步步踉跄的回到方才衡宛跳下去的地方,背脊微微弯曲,似被沉重的过往压弯了脊柱,他颓然的坐在那里,目光失神的看着众生台下,眼神飘渺涣散,寻不到半点光亮。
    司药叹口气,也不说话,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陪着他一起看着这风云诡谲无常的烟云人世。
    凌霄宫的书房里,沉默的站着许多人。
    挽姜走进来时,恰巧与帝无湮的目光遥遥对上,她微微一愣,复而清浅一笑,笑意温暖。
    天帝随后也走了进来。
    “诸位不必站着,都坐吧。”天帝落座,而后吩咐众人道。
    众人点头,各自寻了位置坐下。
    他们是接到了天帝的命令赶过来的,并不知道天帝找他们所为何事。
    天帝看着挽姜,谁都看不懂天帝在想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天帝开口,透着沉沉的不怒自威。
    “上神想要知道什么?”
    众人顿时都看向了挽姜。
    她轻笑,笑意多少有些清冷和疏离,“本神一直不明白,自本神醒来,似乎总有人将本神弄错,以前本神以为大概本神与那人长得过于相似罢了,可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容貌或许可以一样,但若是连名字都一样,本神不得不怀疑,你们是有事瞒着本神。”
    听到她这样说,帝无湮唯有低头苦笑。
    从来不是弄错啊,小挽,只是...只是师父不敢告诉你,不敢告诉你那样惨痛的过往,师父怕你再一次的离我而去。
    天帝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帝无湮,精明锐利的眼睛掺杂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而后,他忽地笑了。
    “上神果真与以往一样聪慧,当真是半点瞒不得上神。”天帝哈哈大笑,而后他站起身,目光温和的看了一眼帝无湮,又看向挽姜。
    “上神,既然上神想要弄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朕今日便完完全全的将所有的事情告知上神,也好解了上神的疑惑。”
    天帝的话无疑让所有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堇宋和帝无湮最为激动,两个人几乎同时从座椅上站起来,面色惨白的看着天帝,那样的震惊,以至于连话都忘记说。
    第三十二章 谎言裹恶心
    天帝自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不过他丝毫不担心,听到眼中是坚定的目光。
    安抚似看了看帝无湮和堇宋,然后才对挽姜笑道:“让上神见笑了,他们是太高兴了,之前朕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告知上神过去的事,是怕上神会多想,如今当真要说了,他们反而有些接受不了哈哈哈。”
    挽姜轻轻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天帝浅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盏,他终是开了口,缓缓的说出了那些过去。
    “上神在恢复神身苏醒之前,的确也叫挽姜,那时上神是佛陀天云雪泊上一名洒扫仙侍,后来得蒙佛祖眷顾而教授佛经,朕见你是聪慧的孩子十分喜爱,亦将你认作了义女,是为仙界的小公主,位列第八。说来也巧,上神与朕那已逝的五公主长得确实极为相像,这也是众仙家将你们二人认错的地方。至于拂霑上仙,上神也不必介怀,拂霑此人仙德不正喜新厌旧,上神日后见到他,大可绕行。”
    “父君!”听到这样的一个回答,堇宋煞白着脸站起来,因为难以置信,那双桃花眼的瞳仁都微微收缩,流露出浓浓的震惊和惊恐。
    他的父君在说谎!他在欺骗小五!
    什么洒扫仙侍,什么八公主,什么容貌相像,都是骗人的!
    “阿宋这么激动做什么,难道你忘了以前,上神她都是唤你‘四哥’的吗,还不快快坐下。”天帝难得没有生气,他笑的极其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慈爱的看着堇宋。
    可是堇宋知道,天帝这是在威胁他,那声特意强调加重语气的‘四哥’足以说明一切。
    他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对天帝的失望,对自己的失望。
    他终是安静的坐了下去,微微发抖着,难以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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