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想起几个月前惠子从海那边发过来的邮件里,那种抱怨无奈的语气,便也不自觉带了笑:“总要是自己喜欢的才好。”
    治行看着她卷翘的睫毛,问:“唐小姐还是一个人吗?”
    唐嘉回答:“一个人。”
    这时候,又有一行人抬着担架掀开门帘进来。冷风夹杂着夜雨扑入棚中。
    唐嘉看到惠子哥哥走过去,和里面的一个人交谈。大约一分钟后,他带着那人走过来。那也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看着面岁不大,一张脸上还有带着稚气。
    治行介绍说:“这是我的表弟安藤英士,惠子应该向你提过的。”
    唐嘉点头致意,伸手:“你好,我是惠子的朋友。”她微笑,“听说你们儿时经常打闹。”
    安藤似乎很不习惯与女人近距离面对面,他有些别扭地在衣服上擦擦手,伸手:“惠子是吗?她从来都没有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唐嘉抿嘴笑笑。
    治行走进安藤,要把他的袖子撸起来。安藤一下子跳开:“你干嘛?”
    治行抓住他,把他袖子卷到胳膊以上,露出小臂上骇人的一道伤口,语气略带责备,“不是说去找医生了吗?”
    安藤瘪嘴:“那样的情况下,还有哪个医生能顾着我?”
    唐嘉看到两人的动作,从托盘处取了药水,走上前去:“我帮他简单处理一下吧。”
    治行道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
    唐嘉简单给安藤小臂上的伤口消毒,正要开口嘱咐他注意伤口的感染,棚屋的门帘再一次被推开。她正背对着门口,冷风浇灌进领口。
    唐嘉手中拿着医用棉团,下意识回过头去。
    她对上喻斯鸿凝聚着风暴的眼睛。
    23. chapter23(捉虫)
    对上他的眼神,唐嘉手指莫名地抖了一下。
    因她手下用力过度,激得安藤痛吸了一口凉气。唐嘉抬头看了眼安藤因疼痛微抽的脸颊,心里唾了自己一声,又转头专心于手中的活计。
    两秒钟后,她神差鬼使地向右手边瞟了一眼。
    只能望见橘色灯光下喻斯鸿宽实的后背,衣料被水浸得发皱,而染制的深绿色,在雨水涂抹之下似乎也更深了。
    他正和几个人一起,微微躬身,挪移着简陋的病床,时不时与周围的人交接几句。
    仿佛初入门时候的那一眼,不过是她疲劳之际产生的癔症。
    “他的情况怎么样?”身边传来治行的声音。
    唐嘉收回心神,放开安藤的胳膊,回答:“仅仅是表面皮肤和粘膜破损,平时尽量防止真菌和病毒的感染,加上忌口,只要伤口不化脓便不要紧。”
    治行让安藤向唐嘉道谢。
    安藤期期艾艾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治行看了安藤一眼,说:“他其实心里是很感谢你的,只是没学会如何正确的开口。”
    唐嘉回答:“没事。”
    言语之中唐嘉已经差不多了解了两人的性格。因为惠子之故,她对治行的感觉一开始便是友善的,更何况对方不久之前刚刚使自己幸免于难。而一个样貌端正,温和有礼的男人,总归是不讨人嫌的。
    她又把目光投向安藤。这是一个涉世未深,还保留着莽撞冲动的年轻人。
    唐嘉向前走了几步,把手中浸过碘酊的棉球投掷进回收医疗废弃物的竹篓。
    她转身要走向另一边,踏出两步,又向着门帘的方向投了一眼。
    依旧只能看到对方的后背。
    她的目光停留了三秒。
    对方仿佛若有察觉,转过头来。
    唐嘉不动声色地转回了目光。
    唐嘉重新拿了纸板,夹上表格,去做协助记录工作。她走到棚屋的嘴里侧,有枯瘦的手从被褥里伸出来,拉住她的衣角,嘴里囔囔着什么。
    周围吵得很,听不大清,唐嘉只好俯身侧耳去听。
    然而还没等她听清,开口方向突然传来重物被推翻在地的声音。
    接着是安藤不服气地大叫和夹在其间喻斯鸿平静的音调。
    唐嘉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中物品,匆匆走了过去。
    人群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中间隔着潮湿的一行泥地。
    安藤被治行架着胳膊桎梏在原地。治行问安藤:“你确定是他?”
    安藤挣扎了两下,说:“你放开我。”
    于是治行把他放开了。
    安藤捂着胳膊恨恨道:“我记性一直都好得很!”
    喻斯鸿抱着臂,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挑挑眉:“你谁呀?一上来就咬人?知道什么东西二话不说就咬人的吗?”
    他身边立刻有人附和道:“知道什么东西二话不说就咬人的吗?”
    背后不知道是谁汪汪了两声。
    不言而喻。
    安藤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眼看着他又要冲动,治行连忙再次按住他的肩膀。
    唐嘉弄不清楚情况,走到治行旁边问他。
    治行说两人之间之前有点矛盾。
    唐嘉知道眼下不是详细说话的时候,于是点点头。
    喻斯鸿看到唐嘉站在治行的身边,那人低着头和她说话,她神情认真地点头。
    喻斯鸿脸上的笑容隐了下去。
    身边有人用拳头戳了戳他的腰,问:“看小鬼子样子不像是空穴来风啊,哎呦,那模样简直想要一口把你给吃了。话说……你真把人家给得罪了?”
    喻斯鸿瞟他一眼。
    于是身边那人嘿嘿笑着摸了摸湿淋淋地脑袋,一个劲地说:“得罪地好,得罪地好。”
    喻斯鸿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在想写什么了。看到那个日本小兵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他应该是高兴嘚瑟的。他小时候跟人犟劲犟惯了,每次横冲直撞后都吃了不少苦头。一来二去,觉得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被他爹压在凳子上一顿猛抽后,痛定思痛,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跑到图书馆里翻孙子兵法,一句一段自己琢磨。
    他自认为是个脑袋灵光的,只不过从来不放在正经事上而已。真用了心思后,一本书被他翻来覆去,倒也琢磨出些门道,理论还是要实践的好,从此他就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用得越来越灵活多变,屡试不爽。
    专门叫人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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