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斯鸿蹲身将卡片拾了起来。
    唐嘉凑身去看。
    这是一张员工证件,她摸出手机,按亮屏幕,用莹莹的光线打在上面。
    文字显示这张证件的主人名字叫阿什莉,隶属于三色伞公司下的分部。
    右边的证件照,显示证件的主人是一个模样干练的黑人年轻女性。
    唐嘉眼神下扫,看到了这个叫阿什莉的联系方式。
    她觉得这个联系方式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同样的号码。
    可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远远的有手电筒的灯光打了过来。长束的光线在地上投映一个大大光圈,光圈不断左右游移,并向着唐嘉和喻斯鸿所站的方位探查过来。
    伴着模糊的人声影动。
    可能是对方发现工作证掉了,又掉头返回来寻。
    两人对视一眼,喻斯鸿心照不宣地把证件重新丢在地上,唐嘉攀上他结识的脊背。
    二人重新回到建筑物旁的隐蔽处。
    大约几十秒后,原先的一男一女回到了原点,接着是拨开草丛的细碎声响,女声说:“找到了。”
    男声有点抱怨:“下次不要再这么不小心了。”
    “我知道。”女声回答。
    又过了五分钟,一男一女的声音彻底湮没在夜色中。唐嘉和喻斯鸿又秉吸多等了几分钟,确定二人再也不会回来,才开口说话。
    喻斯鸿饶有兴味地说:“怎么感觉像是踏进了解谜游戏,碰触到机关线索,然后主人公顺着一路走剧情。”
    他话语说完,半天不见唐嘉答话,于是侧头去看。
    唐嘉眼神望着泼墨夜色,侧脸雪白,模样是在沉思。
    “喂,”喻斯鸿伸手,戳戳唐嘉的脑袋。
    唐嘉依旧没答话,像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喻斯鸿见戳不管作用,于是伸手,揉她的头发。唐嘉睡醒后本来就不算齐整的短发,立刻在他的神之右手下炸开。
    喻斯鸿给自己的动作配音:“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又到了顺大长腿呆毛的时候了。”
    唐嘉的思绪被他打断,挥开他动作的手,“你……烦人!”
    喻斯鸿学她的话,“我……迷人!”
    唐嘉:“……”
    她索性不再理睬他。
    唐嘉刚想开口说话,忽然一道电光在她脑海里炸开。
    她想起来了。
    之前喻斯鸿寄来手机的时候,她与伊娃正在屋里。伊娃离开后,她边通话边走到梳妆镜旁的柜箱边,地上掉落了一张硬纸壳状卡片,正是伊娃临走时碰落的。
    她记得自己那时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有一串显然是随笔记上去的号码。
    卡片上的号码中的个别数字,在唐嘉脑海里跳起。
    她追寻着记忆,慢慢拼凑起来。
    数字一个个浮起来,逐渐地拼成一串扭曲模糊的号码。
    号码渐渐清晰起来。
    与证件上的一模一样。
    #
    唐嘉莫名地感到心神不宁,她甚至嗅到了一种风雨欲来之前黑云压城的平静,可这种平静下,一般都掩藏着摧枯拉朽的残暴力量。
    她回到病房后就睡下,梦不够踏实,汗涔涔地醒过来,意识是清明的,身体却灌了水银般沉甸甸地,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压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等到窗外第一声鸟鸣响起的时候,唐嘉一身腻汗地下了床。
    手机虽然调了震动,却是八点的,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床头柜上。唐嘉按下操作键,屏幕亮了起来。
    5:30
    她滑动页面的时候,不小心点进了日历app。下一秒消息通知栏上便跳出来推送。
    上面是一些命数推理,最后几个字是:
    日值月破,大事不宜,忌出行。
    唐嘉只扫了一眼,便关掉。
    她重新脱了鞋,靠在床上,望着斑驳掉漆的墙壁。周围还没人醒过来,只有人睡梦中泻出来的喃喃呓语和不自觉的轻咳。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几年前,她当时在急诊室旁的房间里值夜班。
    那时候她正和齐彧闹矛盾,齐彧人漂在非洲,而她扎在国内。相互的沟通交流只能靠着电话运营商的勤奋工作,勉强用电流扎起来,而两人的中间,又隔着五小时时差这座大山。
    其实闹矛盾也不是第一次,谈个小情小爱,虽说比不上建国大业筚路蓝缕,但情路上小坑小洼不见少,磕磕碰碰的,一不小心便是“车毁人亡”。只是以往有齐彧上着赶着哄着逗着把两人之间的冰层给破开,勉强换回个春暖花开,你我在百花丛中笑得灿烂。
    但亚非两地隔着万水千山,便是鹊桥凑着赶着去搭,也能把牛郎等得头发都谢顶了。矛盾一摩擦,便是齐彧有心有力,也是分.身乏术,唐嘉的性格也不是个能软言侬语先低头认错再慢慢收拾你的那种。
    一来二去,电话运营商倒是没倒闭,两人之间的电流桥却是塌了。
    齐彧觉得等我忙完了手中的差事再好好跟你谈。
    但唐嘉敏感的心绪,捕捉到的信息是:这次感情要崩了。
    她那时坐在值班室里一页页翻齐彧发来的短信,心神不宁,以为这是快要分手的前兆。有护士跑进来喊她,说是一个女学生和男朋友闹矛盾,一时想不开,灌了一大瓶百草枯。她匆匆回了一条“不多说,分手吧”的短信,就把手机锁到抽屉里,和其他几个同事赶紧给女学生做了洗胃手术。
    手术完成后,女学生被推到病房里,闲着无聊还在玩手机,一边问她:“医生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住院费贵得要死。”
    她沉默半响,问:“为什么想不开要自.杀?”
    女学生一脸无所谓,“我听广播说这个除草剂对人没有毒,就喝了好几口,我没想死啊,就想吓一吓我男朋友,谁叫他那样气我。”
    她看着那张年轻的脸,一句“喝下百草枯短期内除了胃部灼痛外不会有太大症状,到后期肺部会逐渐纤维化,最后呼吸衰竭痛苦而死,至今无解”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心思沉重,继续心神不宁地回了值班室后,手机在抽屉里唱了起来。她以为是齐彧打来和解的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才去接。
    结果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沉默了挺久,沉沉地传过来,“齐彧他……出事了。”
    唐嘉从娃娃长到成年,从未动过粗口,这一刻却想骂人,说你他.妈瞎说什么呢!
    那个声音又说:“他坐的车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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