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来这么一句,静荷先是愣了愣,不过毕竟是伺候过人的,很快就明白容慎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脸一红连忙点点头,扭身去西次间拿了一床被子铺在床上,容慎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褥子上,看着洁白无暇的床单松了一口气。
    “那东西,想必母亲已经叫你们准备好了吧,去拿来,伺候我换上。”容慎发誓这段话她真的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不是因为痛经,而是因为,叶翡全程都紧皱着眉头看她吩咐这吩咐那的,简直要尴尬到爆炸了。
    静荷连忙点点头,拉了拉雅荷的衣服,和她一道溜出去拿东西了,只剩下已经尴尬癌晚期的容慎和一脸迷茫加担忧的叶翡面面相觑。
    “阿慎,你到底怎么了?”叶翡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容慎的手,容慎好像知道什么,可又不肯和他说,神色也奇怪,叶翡觉得自己快要急疯了。
    “我其实……”容慎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启齿,正斟酌着,就听见外面的府丁隔着门板高声通报道:“小白大夫到了。”
    小白大夫……白简非?
    容慎觉得脑袋更大了,她就是亲戚拜访啊,怎么全世界都要知道了的感觉……真是……简直了……
    虽然要的是白大夫但来的是小白大夫,可叶翡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请白简非进了屋。
    白简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容慎出事了,他父亲白仲谦又不在,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没想到推门进去,看到的却是容慎一脸尴尬坐在床上的情景。
    说好了生了急病呢?
    容慎这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哪有生病的样子?逗他呢?烽火戏诸侯吗?要知道他来的时候可是悄悄带了把打磨锋利的手术刀,准备给她割阑尾的啊!
    容慎看着白简非一脸蒙比的模样脑袋更疼了,连忙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白简非虽然很困惑,可是还是很机灵的,立马转身对杵在床前的叶翡道:“王妃这病有些蹊跷,白某要单独和王妃谈谈,还请王爷……”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叶翡根本不想出去,尤其是对方是白简非的情况下。可看到容慎坐在床上频频朝他摇头,只好咬牙转身出了门。
    门一关,白简非就忍不住了,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容慎一遍,道:“不是急病么,你这不像啊?”
    容慎这时候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真是上辈子也没做什么坏事啊,怎么就这么惩罚她……走了一个叶翡,又来一个白简非。
    “没什么,我……我只是来了那个,阿翡不懂,小题大做了。”容慎揉着额角说出以上的话,觉得自己十四年来经营的形象已经完全坍塌,很快就要升级为“爱咋咋地”了。
    白简非也是张着嘴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快要脱臼的嘴巴合上。
    哦,原来就是……合着以后月月都得请他一回么?
    “你怎么不告诉他?”看叶翡都快火上房了,容慎也太狠心了。
    容慎:……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么……
    当是时,门口响起一阵喧哗,容慎听到了静荷的声音,抬高声音叫静荷进来,又回头看了看白简非,“你不会还要杵在这儿吧?”
    白简非:好像他愿意似的。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成了吧。”白简非举手投降,一面退出去一面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许是应该给容慎开些补血止痛的药,帮她调理一下。小姑娘白活一世,连自己身体都没照顾好,也是让人操碎了心。
    叶翡见白简非这么快就出来了,心中更是担忧,走上前去想要问问,就见白简非举着双手嘴里念念有词,一副不太正常的样子。
    “王妃这不是什么大病,只要好好调理,以后都不会这般难受了,只是这七天来王妃脾气可能不大好,也不能吃凉不能吃辣,待会儿白某除了开一张方子,还会给王爷写一份忌口的食物清单,王爷按着单子吩咐给厨房便可。”
    “可阿慎……”
    “白某能说的已经都告诉王爷了,剩下的王爷去问王妃即可。”白简非说完,便跟着府丁去别的屋子开药方去了。
    叶翡又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这才被面色红润的雅荷请进屋去。
    容慎这么一会儿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呆呆地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静荷雅荷立在一旁也低着头,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叶翡越看越觉得奇怪,不解地问道:“阿慎?”
    容慎这才抬起头,将静荷雅荷支了出去,这才不大好意思地说道:“我没什么事,就是……额,来了月事……”
    看着叶翡脸上毫无变化,容慎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叶翡不会纯洁到这个地步吧,连月事是啥都不知道……她还得怎么解释啊她!
    “嗯,意思就是……”
    “意思就是说,我的阿慎长大了?”说到这叶翡不可能还不懂,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他等了她这么久,终于,终于,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容慎红着脸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就是好尴尬……不都说大姨妈是长耳朵的,现在她信了……
    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啊……
    晚些时候,白简非又来过一次,虽然容慎是穿越而来的人,不过这么优沃的生活条件还能把自己身体搞得这样,可见她也没长什么心,因此,他又老妈子一样嘱咐了容慎许多,把那药方拍在容慎面前,这才放心地回宫去了。
    容慎只是多年不曾经历,冷不丁疼起来有些招架不住罢了,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习以为常,除了觉得没什么精神之外,倒也不至于起不来床。
    吃过了晚膳,趁着叶翡被叫出去接受管家汇报府上帐务的当,容慎也拿着那把折扇,朝归墨住的院子去了。
    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去和归墨确认一下,即便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容慎仍觉得,如果那是真的,她心里会好受一点。
    ☆、第93章 真相
    归墨喜静,又是泛舟江湖之人,叶翡深谙这一点,因此并没有给他配备伺候的人,整个院子虽然不小,出去洒扫的府丁,屋里屋外也就只有他那个书童应付。
    容慎拿着折扇过来的时候,那书童正背对着门口收拾包袱,而归墨低着头在灯下看一卷棋谱。
    屋里静静的,甚至没人发现容慎的出现。
    “归先生。”容慎清了清嗓子,在门口站住。虽然静王府是她家,可现在毕竟是归墨住着,他又那么多秘密,撞见什么不该见的事情多不好。
    清脆的声音在屋里荡漾开来,屋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扭头朝门口望去。
    这个时候在这里见到王妃,归墨有些惊讶,眉毛微微挑了挑,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话,却没有说。
    容慎也不说话,只是抬手扬了扬之前藏在袖子里的那把折扇。
    没想到自己刚送出去不久的折扇竟然已经易了主,归墨果然很吃惊,想到那孩子的言行举止,心中闪过万千猜测。
    他和容恒见面不多,却看得出,整个裕国公府里,容恒和这个最小最被娇惯的六姑娘最为亲近。此时白玉折扇握在那人细白的手上,意味着什么呢?
    书童显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的,看看举着一把折扇的静王妃,又看看自家忽然皱起眉头的主子。后者朝他使了个神色,摇了摇头。
    毕竟是跟了归墨这么多年的人了,归墨什么意思他还能不知道吗,见归墨如此,立刻特别有眼力见地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抬步走出去反手掩上了门。
    “归先生是要走了么?”容慎没定动,站在门口不远处放下手臂,将那折扇重新隐回到广袖之中,心中的猜测越发明显起来。怎么就这么巧,容恒要走,他也要走?
    归墨点了点头,开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嘶哑,不过声线很稳,容慎听了几次也不觉得难听刺耳了,“明日便走。”
    这人,还真就是那种能回答一个字绝不说第二个的人,容慎问什么,归墨就答什么,半分不同她客套,四个字结束对话,也不再说下去。
    容慎看着归墨将手中的棋谱放在桌子上没有丝毫隐藏,这才放心大胆地走进去,将那折扇“啪哒”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归先生可还记得这折扇?”
    容慎问得就是一句废话,折扇是她推荐的,他还能不记得?不过她也只是找一个话头罢了,屋子里□□静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叫容慎觉得有些尴尬。正常的聊天难道不应该你抛出一个问题我回答再抛出一个问题吗,归墨这是妥妥的聊天终结者啊。
    归墨显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慢慢点了点头。
    “当初给归先生推荐时,阿慎并不知道这折扇是给谁的,没想到归先生是送给二哥的,倒误打误撞正好符合二哥的秉性。”容慎笑眯眯地说道,“今日在宫中碰到了二哥,他不慎把这折扇遗落在我这儿了。”
    归墨还在犹豫容慎到底有没有发现折扇中的蹊跷,不过,从第一次见到容慎开始,归墨便对她很好奇,一个能叫叶翡痴心不悔这么多年来始终念念不忘的姑娘,除了长相甜美之外,必定还有什么其他吸引人的地方吧。
    “听说二哥明天也要离京了,我想着怕是见不到二哥了,不知道归先生能不能碰见二哥,替阿慎将折扇转交给他?”两个人都在试探,不同的是,归墨惜字如金,而她只能主动出击。
    归墨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容慎必定是有些把握的,小姑娘喜欢开门见山,他也不同她绕圈子,反正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了,“二公子已同归某商量好,明日同归某一起离京,游历天下,折扇……归某必定转交到手。”
    容慎笑了笑,归墨的态度还是很配合的,也省的她兜圈子了,“只是不知道,二哥是以什么身份随先生周游天下的?”
    是儿子,还是弟子?
    归墨又是短暂的沉默。
    “王妃都知道了?”
    她其实啥也不知道……不过容慎才不会这么说呢,自己装的比,哭着也要装完啊,因此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歪头笑了笑,“我想我知道的,一定比阿翡知道的多。晟王殿下。”
    她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也只是想要炸一炸归墨,太后和皇后对他态度太特别了,他又和容恒牵扯不清,那折扇上的印章……她不信归墨和晟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不过,先是晟王之子,这又冒出来一个晟王本人还活着……若是当今圣人知道了,得是什么心情啊。
    她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归墨听到她轻飘飘地后四个字,竟然难得地笑了,“王妃果然冰雪聪明。”
    还真是……真是晟王。容慎听到肯定的答案,心里这个复杂,容恒在裕国公府长大,已经是私藏反贼余孽,现在又出了个晟王还活着……她不知道晟王和裕国公府又有多大关系。她爹容明琮还真是顶风作案的一把好手啊!
    而且,都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聪明啥……容慎心里吐槽,脸上还是面不改色地接受了这个不虞之誉,趁热打铁道:“不过阿慎还有些地方不明白,不知道殿下能否为阿慎一一解答?”
    “晟王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死了,天下如今只有归墨,没有叶寒。”归墨淡淡地说道,“王妃也不必如此称呼归某。”
    也行……不然她作为侄媳,有些话还真是不好问。
    “王妃想要问什么?”
    “阿慎不明白,归先生是如何逃脱二十年前的杀身之祸的?”如果说容恒的存在是碰上了幸运的巧合,才阴差阳错顶替了容家二公子的身份,那么晟王身为要犯,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的吧。裕国公府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归墨当然知道容慎之所以对他感兴趣,绝不仅仅因为好奇,更多的,是因为容明琮和他的关系。
    “这话说来便长,归某能活下来,也是一个意外罢了。”归墨将灯台里的灯花挑的更亮些,似乎是为了让屋里的气氛轻松些。
    容慎听他慢慢地、不用带一丝情感地,像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讲着二十年前的往事,才知道,归墨能过活下来,还真的和裕国公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裕国公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甚至和她想的完全相反。
    二十年前,当今圣人叶骞一怒之下将晟王府上下几百口打入天牢,除去晟王妃被皇后以大吵一架为代价强行接出了宫去,其余人等发配的发配,充军的充军,严重些的,便处以了死刑。
    而晟王更是必死无疑。
    只是终究还是兄弟,圣人虽然再不曾见过晟王,却格外开恩,没有按照乾律处置,而是赐了一壶鸩酒,为晟王保全了最后的面子。
    晟王叶寒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当即饮下了毒酒,可没想到,那毒酒没有要了叶寒的命,只是哑了他的嗓子。
    叶寒的旧部不忍自己的主子如此惨死,暗中调换了计量,保全了叶寒的性命,在叶寒“死”后,想方设法将他弄了出去,好好医治,这才挽救了一条性命。
    容明琮本来是不知道的,只是那旧部心中有恨,又觉得这江山本该是叶寒来做,私下钻营,这才联系到了容明琮,鼓动他暗自结党,同叶寒里应外合,索性将这谋反的罪名做实。
    “可我爹爹……”容慎听到这儿,猛地摇摇头不敢相信,她爹爹怎么会是……不,这些年,裕国公府和皇室的关系,是有目共睹的……
    “你爹爹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归墨见容慎这个反应,解释道,“那时正逢恒儿出生,被偷梁换柱做了容府的二公子,明琮便以此相胁,将恒儿作为了人质。不然,你道为何我们父子分离多年。”
    这么说容慎觉得更不能接受了,裕国公府上上下下对容恒神出鬼没都是习以为常的,容恒也时常十天半个月都不路露面,他若想走,早就走了。
    “我本无谋反之心,不然当年何苦亲去宁王麾下作细作,只是当时碍于旧部的救命之恩,不好拒绝罢了。明琮为救下恒儿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我知他的情意。毒解以后,我便与旧部约定,五年之内按兵不动,一面以棋圣身份积聚威望,一面观察,若是五年之内圣人无德,便揭竿而起,取而代之。”
    只是叶骞虽不是什么千古明君,也不似历代先帝那般专情如一,却也励精图治,不曾在政务上有丝毫松懈。
    也许他也知道,得到这江山的他,也曾双手沾满兄弟的鲜血。如果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能做的,就是好好守住这江山。
    叶寒在京中留了几年,机缘巧合之下又成了叶翡的师父。他本不愿同皇室再也任何瓜葛,却被叶翡的天赋异禀所打动,没想到即便是易容得几乎毫无破绽,还是被偶然遇见的太后撞破了身份。
    毕竟母子之间的一些纽带,是无法解释的奇迹。
    太后知道不久,皇后便也知道了,叶寒知道京城再不能留,便带着那旧部离开了京城,周游天下,漂泊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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