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诗见他要在这里钓鱼,垂头抿嘴偷笑了一下,重开始洗衣的她将那木锤摆放到了一边,嘴上却还问道:“月清哥,你在这里钓鱼,我洗衣服会阻到你吗?”
    “不会,”周晓晨很是笃定,放上了鱼饵将杆抛出,她走到边上离施诗不远的地儿,寻了块能坐的石头坐下,见小姑娘弃用木锤改用手搓便说道:“你还是用木锤锤吧,惊不到鱼你也能省力些。”
    “不用,之前锤过了,我再搓搓就好了。”施诗仍然坚持。
    周晓晨心知劝不动,她倒是有心相帮,只是那都是女人家的衣物,她哪里又能插得上手,这会儿鱼没上勾她便打量起小丫头,见她还是穿着简单的素衣,发披在身后有那么几缕落在身前,人蹲着看不出有没有长高,不过这姿势倒是能瞧出一些别样的不同,好比那胸前已不再是儿时的平坦,隐约能够看出一些起伏来,再往下,与村里的妇人们不同,小村庄对于男女大防看得不重,女人们在一起时很是随便,特别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大多都是脱了鞋袜挽了裤管直接在那儿洗,而施诗脚上鞋袜都穿得好好的,就算湿了一片却仍旧护得严实。
    施诗低头搓衣,耳边没有听到动静,她转了头正欲去看,刚好对上那探视的目光,见月清哥正打量着自己,她小脸瞬时染红了两颊:“月清哥,你看我做什么,一会鱼都跑了。”懊恼的谴责声里带着女儿家的羞怯,心底却又有些欢喜。
    周晓晨忙收回了视线,轻转过了头,偶尔她也会觉得古代这男女之间太过于不便,连好好说个话都不行,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心思,两人都没再说话,河边只留水声和洗衣声,倒显得有些尴尬,“诗诗,你是喜欢以前在镇子上的生活,还是现在在村子里头的生活?”本是想没话找话,之前存在心底的事又冒了出来,没多想张口便问了出来。
    施诗因他的这一声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秀眉微皱她想了想才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以前在镇子上有爹有娘日子过得好,可是每天只能在院里子待,现在,虽然清苦些,不过能去的地方多了,还能时常找月梅姐,也挺好的。”
    周晓晨听她前一句,心里便有些后悔,只是话已经问了她便想再多问些:“那你以后是想住镇子上,还是在村子里?”
    施诗听他这样问,心思微微一动,她转了脸心跳有些加快地问道:“月清哥,你问这个作啥呀?”
    她这一反问倒叫周晓晨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讲了,“没,就随口问问。”她清了清嗓子:“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将来到底要做啥。”
    施诗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月清哥,你不是还是读书,将来考功名的吗?”
    周晓晨摇摇头道:“我是不知道,考上了功名之后再要做什么。”她现在的感觉差不多就有些像要高考的人,眼下一门心思想着要上大学上大学,可是,就算大学读完,将来毕业要干哪行,却是不知道。
    施诗越发的不明白了,瞪着眼看着桂月清。
    周晓晨看出了她的不明白,解释道:“你看,考上功名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官入仕的,我觉得以我的本事,将来大概也就是得个一般的秀才功名了,这秀才也就是一个名,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实际的用处。”
    “月清哥,你读书那么好,怎么会只有秀才?”桂月清的话在施诗耳里,就有些贬低自己的感觉,她不喜欢。
    周晓晨晓得她一时不会懂里头的门道,便耐心地分析道:“这和读书好不好没太多关系,这科考也不是人人考上就能当官的,里面还有各样的门道的,想要有前程,不光是读书好就成的,就像之前那个退了姐姐婚事的那家,他们嫌弃咱们家没钱不能给他家儿子助力,不是考了功名就能有好前程的。”
    施诗听得认真,这番话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偷听到的阿爹与娘的那些话,她隐隐懂了一些,嘴便不自觉地抿紧了些,低头看着手里搓洗的衣物。
    周晓晨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有大野心的人,官场好入可官场最难混,勾心斗角党派相争也不是一般人想的那么容易,我其还是比较喜欢平平淡淡,像我爹娘那样相濡以沫的生活的。”
    施诗心尖一颤,才又重新回看向他。
    “可是呢,我又觉得我爹娘这种日子过得太清苦,也太没有安全感,就像之前天灾那样,咱们的家说倒就倒,”周晓晨继续说道:“我读书就是希望,将来我能让我的家人能够过得更好些,能过得更安稳些。”
    听到那家人二字,再连着那将来二字,施诗脸又有些发烫,赶紧搓了两下衣服,拿湿了的手偷偷在脸上抹了一把。
    “我想过当大夫,也想过将来当个乡村的夫子教人读书,还想过做些小买卖,可是呀,想的太多反而蹉跎了,你看,像秦阳哥他已经决定要做买卖,像大山他早就说了要做大猎户,就连源哥他都定好了,将来要和我爹一样守着家里的田地,好好种地,反倒是我总也不知道将来到底要做什么。”
    施诗这会儿才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细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月清哥不是正朝着想要的方向走吗?”
    周晓晨微一愣,这会儿轮到她不明白了。
    施诗继续说道:“月清哥想的是让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这不就是月清哥你想要做的吗?”
    听完周晓晨大概明白了一些她说的意思,却又觉得她说的和自己讲有不是同一回事:“你说的是没错,可,我总得想明白,我要走哪一条路不是。”
    “可不管哪条路最后还不都是为了家里人能过得好,”施诗坚持自己的想法,很有几分小大人口气地说道:“月清哥眼下还是应该先把书读好,将来不管是做大夫,做夫子,还是做买卖,就像我娘说的,做什么总要一步一步先把眼前的学好才行,想着太远的不如不想,底子打好了到时候自然就做好了,不管是哪样,都能做好的。月清哥也不用和别人比,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周晓晨有些无语,显然小丫头对她的话完全理解到了另一个方向,只是,虽然鸡同鸭讲,那些话仍旧在她茫然找不到方向的时候,给了一丝亮,与其纠结着到底怎么走,倒不如收了心思,认真先把眼前的事做好,毕竟,真要科考的,后面要怎么样还定不下来:“诗诗,你说得对。”她豁然开朗,不去说谢,她朝着小丫头一笑。
    被那一笑晃了眼,施诗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76章
    秦阳是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回来的,人整整瘦了一圈,眼神却是很明亮。
    而秦阳的回来让村子着实又热闹了一回,当初天灾*之时,村子里也有几家选择了逃离,背景离乡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日子久了,地也荒也宅子也废了。
    这国家对这样的荒地也是有规矩的,荒了两年以上的地,又没有亲属能承继的,律法有定只要能请了当地的里正到县府备了案,再出上一笔买地钱,就能够拥有这块地。
    秦阳托桂家人出面帮忙,请了村长与里正一道去了县衙,拿了银子买下了隔桂家不远的一处荒地,又请人把那一处老宅子给彻底翻修了。
    弄好的新房子看着很是不错,他这一番大手笔的变动,很是引来了村里人的围观,秦阳的身事村子里也有些人是知道的,现在看他这样难免又有了各样的猜测,更有八卦的直接去问。
    对此秦阳也不隐瞒,只说跟着去了一次南方,冒险做了买卖赚了一笔,至于细节也没多讲,只说这一回能够平安回来也是运气,如今已经有了置家安宅的本钱,也就不再想去了。
    如今南边还没太平呢,都快一国两朝庭了,先前又有施家那么一档子事儿,就算有眼红秦阳赚钱的,想到去南边可能没了命,大多也都没了那发财的心思。
    秦阳这边的变动,桂家人自然也都是知道的,说完全没有八卦那自然是假的,秦阳对他们的说法和外面的差不多,只多透了一些,关于南方的事,又讲在南边其实是遇上了贵人的帮忙才得以赚到了这安身立命的钱。
    桂老三是个实诚的人,听他这样话连连点头说这是老天爷的善心,秦氏也很是为秦阳高兴,毕竟在这个时代的观念里,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那就是真正的扎根了。
    桂月梅对这些一直没有什么表态,她只是时常会出神想些心事,这样的异常难免落在秦氏的眼里,只是她始终把这个归咎于女儿婚事的不顺,并没有往别处深想。
    这一日,纪氏带着女儿到桂家来串门子,把女儿打到了桂月梅屋里玩后,趁着只有秦氏一人时,她便说起了秦家的事:“那新房子才修好,还得晒晒光透透气,秦阳还是要往外头去的,他的意思让他娘还和我们一块住。”
    秦氏点点头:“这样也好,总归互相有个照应。”
    纪氏又说道:“秦大姐也是个不容易的,如今秦阳能有出息,她也能放下些心来。”
    “这算是苦尽甘来了。”秦氏因纪氏的关系,同秦母也有过不少接触,对她也很是有些好感的。
    纪氏听她这样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过,秦大姐也有件操心事儿呢。”
    “哦?啥事?”秦氏被她挑起了好奇。
    纪氏继续道:“还能是啥事,你看,秦阳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这会儿总算是有了房,能扎下根了,最让她操心的还不是儿子的婚事。”
    提到孩子的婚事,秦氏就忍不住犯愁,儿女婚事上头她是很能明白秦母的心情。
    见她沉默不说话,纪氏往外头看了看,这才靠近些低声说道:“嫂子,你觉得秦阳这孩子配桂姐儿怎么样?”
    秦氏听了这话猛地一怔,眼瞪大转头看向纪氏。
    “嫂子,你看秦阳的岁数与梅姐儿相当,模样也长得挺好,这孩子也算是有本事有担当的,如今,他也扎下根。”纪氏细数着秦阳的好处:“总比外头媒人来说的那些,知根知底些不是。”
    秦氏是一直没有考虑过秦阳的,毕竟这小子虽好,但没根没基的在她看来总还是配不上自家闺女的,加上又只有一个寡母,老话说寡妇当婆婆,儿媳妇受罚多。可是现在被纪氏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心动了起来,认真想了想她问道:“弟妹,你老实说,这事是你自个儿想的,还是秦家托你来说的?”
    纪氏被她问及,终是打算不再绕那弯子:“嫂子,我不瞒你,这事是秦大姐同我提的,她早就看中梅姐,只是那会儿,秦阳还配不上梅姐儿,如今,秦阳也算是有些出息了,他还打算再去考个秀才的功名。”
    “梅姐儿这事,只是秦大姐的意思,还是秦阳有几分意思的?”秦氏为女儿不得不问得仔细。
    “都有些意思的。”纪氏见秦氏意动继续说道:“他们也是知道这会儿秦阳还是有些配不上梅姐的,等有了功名了到时候再正正式式的请媒人上来请亲,这会儿让我过来同你讲,也是怕你急着给梅姐相看。”她这话说得婉转。
    秦氏自是听懂她的意思的,原先不觉得现在细想想秦阳,脑子里不知怎地就闪过了月母娘娘庙里头的那一幕来。
    “嫂子,这事急不来,你要不先想想?”纪氏原是最不愿意插手拉线牵媒这种事的,两姻缘若是结得好那是喜事,若将来结得不好她夹在中间最是尴尬,只是,两家与她都很是亲近,两个孩子在她眼里也都实在是好的,这才应了秦母。
    秦氏想了想才说道:“这事我还得你三哥回来了,同他商量商量才行。”
    “是要商量的。”纪氏便不再多说这个事,正打算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外头传来了少年了叫声:“娘,我回来了。”正是离家许久的桂月清。
    秦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忙起身走向外头,见儿子背着个包袱往里走,眼眉不自觉就散了开来,“咋今天回来了,快喝些水歇歇。”
    周晓晨咧嘴一笑,斜眼便看到了跟着姐姐一道出来的少女:“纪婶,姐,诗诗。”她高兴地打招呼。
    施诗站在桂月梅的身后,朝着桂月清回以一笑,“月清哥。”她声音清亮,这一声叫比桂月梅应得还快了些。
    在场的谁也不会在意这些,桂月梅走上前,伸手就要帮弟弟拿包袱。
    周晓晨让了下笑道:“姐,我自己来,我先去把包袱放了。”她说完就朝自己屋子走去。
    施诗看着他进房,这才返回到了屋里,拿了空杯子倒了一杯水。
    桂月梅由着她去弄,等她倒好了才调笑道:“怎地也不帮我那杯加些水?”
    施诗被她说得一羞,红着小脸回瞪了一眼,少女已初初长开,带着几分别样的娇态。
    桂月梅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施诗被她闹得耳朵发烫:“月梅姐……”
    桂月梅被她这一声叫得心都软了,她仔细看了看小丫头,眼下小姑娘已经到了抽条长身子的时候,不光个子一天比一天长得高,那脸袋身子也都慢慢长开,仔细看那小胸脯已经有些凸起,她心思微微一动低声问道:“诗诗,你月事来了吗?”
    叫人突然问及,施诗的脸一下子便烫得几乎要烧起来,“月梅姐,你说什么呢。”
    桂月梅先还有几分戏弄的意思,话问出口后又认真了起来,她走到小丫头跟前小声道:“你可别害羞,我这是认真问你呢。”
    施诗涨着红红的脸,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这才轻摇了摇头。
    “那婶子教你月事来了,要注意的事了没?”桂月梅再问。
    能确定月梅姐是出自于关心,施诗也虽扭捏却还是答道:“说了,娘教了一些。”
    桂月梅听纪婶已经教了,放下了些心,但出于对小妹妹的爱护难免又忍不住多说了些,把弟弟当年说的那些全都讲了出来:“我也不晓得这些纪婶说没说过,反正都是女儿家要注意的。”
    施诗是然是有些听过,有些没有听过,正要开口再说,恰好这个时候桂月清从外头走过,人影从窗外晃过。小丫头才淡下去的红晕一下又深了起来。
    周晓晨拿着带回来的手信,笑嘻嘻的走到了正屋,把东西放到桌上:“娘,婶子,这是我带回来的点心,你们尝尝。”边说边又要往外走:“我去叫姐姐和诗诗也一道过来。”说完她走出去,转到姐姐的屋里笑道:“姐,诗诗,我带了点心来,快过来一起吃吧。
    桂月梅笑着点点头,那小丫头却很是反常垂着头,看都不看人一眼。
    周晓晨很是敏感地注意到了这点,便问道:“诗诗,你怎么了?”
    他这样问,小丫头越发的垂了头抿紧了嘴,耳朵如石榴一般的颜色。
    施诗这模样实在让周晓晨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怎么了?”并不在意被这样对待,她好脾气地追问。
    还是桂月梅先想到了原由,见这两人一个恼羞成怒,一个呆如笨鹅,她心里生出一股子笑却还要强忍着,伸手推了弟弟一把:“你先去,我们一会就来。”
    周晓晨被姐姐这一推,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小步,她很是不解地看向姐姐,见她朝自己使眼色,即便不明白是为什么,还是选择听她的话,走时还不忘记再哄一下小妹妹:“诗诗,快过来吃,有你喜欢的桂花味的哦。”
    那小丫头还是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桂月梅挥挥手:“叫你去就去呗,哪那么多话。”她这是直接赶人了。
    小丫头的态度如此明显,周晓晨只能很是纳闷地走了出去。
    桂月梅确定弟弟走了,这才走到施诗面前,“好啦,清哥都走了,你也别不理人了,”见她还是那个样子,这会儿是连自己都不理了,索性两手一张把小丫头抱到怀里,摇了摇:“好啦好啦,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向你认错,赔不是。”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若再不理人那就太过于矫情,施诗心里懊恼,终究敌不过月梅姐的好言相哄,只能点了点头:“月梅姐,我没怪你。”
    “我就知道我们诗诗最大量了。”桂月梅听她开口这才松了手,见她小脸还红着,眼半垂长长的眼睫还带着颤,忍不住捏了捏那可爱小脸:“你放心,咱们刚才的话,清哥听不到的。”
    “月梅姐。”那才被顺了毛的小丫头在听到这句后,又再次被惹得炸毛。
    躲在外头偷听的周晓晨,虽不太明白是什么话自己不能知道,不过,确定小丫头并非生自己的气,被姐姐哄得没事之后,她浅浅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回了正屋。
    第77章
    周晓晨回到家休息了半日,第二天就跟着父亲下田干活了。对于科考她并没有太急,知识都是平时积累的,临时抱佛脚只能应付前世的应试教育,而在这个时代,是行不通的,何况春闱要到明年,她还有一个冬季足够温故而知新。
    桂老三也没拦他,带着两个儿子下地,这会儿是最忙的时候,一路过去大家都忙着自家的田地,也就没有太多人顾得上搭话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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