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也来看过他,抚着自己的肚子说:“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怀上龙子,谁叫圣上子嗣宠爱男人。”说完之后,用阴冷冷的眸子瞅着他,然后步步朝他逼近。
    “你说你是不是妖怪,是不是来克我们的?”她如疯狗一般扑过来,掐着他的脖子。
    女人的手指白净而修长,不知是不是怨恨的缘故,下手极狠,力气极大。
    云晗昱可以一手挥开他,但却没有。他任她掐着,在脖子上掐出了一道道青紫,一直掐到贵妃失了力气,双手颤抖着松开他,瘫坐在一旁。
    武孝帝得知贵妃企图杀他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将贵妃打入冷宫。那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抱着武孝帝的腿,被武孝帝一脚踢开,又缠上,又踢开,最后被拖到了冷院幽禁起来,彻底疯了。
    “既然朕不让你死,你就一定死不了。无论是自杀或是被杀,你的命是朕的,你无权决定。”
    ——
    “云儿,有客人敲门,你去应一下。”这一世的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云霁披了件衣裳,从床上下去开门。
    门外的站着的?客人体型高大,背阔腰挺,皮肤黝黑,应该是常年在外奔走。一身劲装,腰系蟒带,脚上一双短靴,大概是个押镖走马的武行?
    “这么长时间未见,没想到臭小子长这么大了。”那人伸手想把云霁拽过来,云霁下意识地往后躲,一不留心撞到了母亲的腿上。
    “这不是小飞吗?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云夫人一脸惊喜。
    郁飞是云夫人的弟弟,云霁应该叫他一声舅舅。
    “可惜小家伙都不认识我了,亏我还喝过他的满月酒。”郁飞有些郁闷地想去掐云霁的脸。
    云夫人笑着推开他的手,“你来看他的时候,他才满月,哪里认得你是谁?”
    经这么一说,云霁隐约有些印象,似乎办满月酒的时候,见过这个年轻人。只是当时他还是锦衣玉袍,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怎么现在却变成了个武夫模样?
    “姐夫不在?”郁飞说着,也不认生,抬脚就往里面走。
    “他跟文夫子沽酒去了,晚些时候回来。”云夫人抱起云霁,引着郁飞往里面走,“你这些年在外谋生,也不知是做什么,怎么跑到这乡下地方来了?”
    “军队驻扎在这里,我便跟着过来。想到姐姐和姐夫也乔迁到了这里,便想来探望。”
    云夫人听到这话,便低下头来,语气有些哀伤,“什么乔迁,不过是逃难罢了。每天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
    乱世始于北蛮入侵中原之后的第二十个年头。
    当年武孝帝死,文孝帝即位。
    文孝帝在位的第五年,北蛮起兵塞北,一路南下,突破雁门关之后,直驱京城。
    文孝帝认定云晗昱是败坏祖宗规矩,祸乱朝政的妖孽,将他施以绞刑。
    三天之后,城破国灭,文孝帝殒身殉国。
    北蛮统治中原。
    但在北蛮统治期间,华夏各地打着尊王攘夷,恢复汉统的旗号,兴起了各种帮会、武团多达几十个。一时间群雄并起,纷争不断。
    这些番邦分分合合,打打杀杀了八年之后,终于暗杀了北蛮首领耶律元正。
    自此雄踞一方,开疆拓土。天下七分,乱世形成。
    “乱世之中,百姓每天朝不保夕,保不齐小命就丢了。还是速速投笔从戎,找个主公依附才是正道。”郁飞在行伍历练了几年,看透了这个世道。
    云夫人摇摇头。云老爷一心想让云霁跟着文夫子好好学,将来考取个功名,哪能准他参加行伍。
    “这我可不敢做主。你若敢当着老爷面,说出让云儿去学个习武的把式,老爷非把你打出去不可。”
    “真是老迂腐了。”郁飞叹气,“我见了姐夫一定要当面跟他说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郁飞竟真的跟云老爷说起了想把云霁带去学武的事情。云老爷气得直拍桌子,斥责郁飞与山匪没什么两样。
    一顿晚饭闹得不欢而散。
    “你的小舅舅也真是,出去了几年,张口闭口都是主公,打仗,谋士什么的,”云夫人边洗碗,边跟云霁唠叨,“你爹也是固执,现在连科举都没了,文夫子那个落魄秀才能教出个什么来?整天让你去上学堂,家里那些钱啊,都给文夫子沽酒去了。”
    忙活完了手里的活儿,她问云霁:“云儿啊,你将来想当什么?”
    上一世中,云晗昱满腔抱负却身陷后宫囹圄,如今有幸能再活一世,当然……
    “当然是想做一代良臣,为江山永固,为百姓安居,为万世开太平了。”
    “太平啊……”云夫人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现在哪里有太平哦。”
    第4章 离家
    战争很快又再来了,即使逃到了乡下地方,还是躲不过。
    但这次,云家的宅子却没有那么幸运可以被征作军营或者征作粮仓。
    铁骑直接越过院墙,跳进院中。士兵撞破了院门,开始如白蚁一般在房屋的各个角落肆虐,翻箱倒柜,寻找一切可以被称之为是食物和财宝的东西。
    “各位兵老爷,行行好,给我们留一口吧。”云老爷抱住了准备抢粮的士兵,被一脚踹翻在地,不住地咳嗽。
    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战火又绵延于此,谁家都没有余粮。若是连这最后一缸的黍米也被夺了去,他们云家三口这个冬天便要挨饿了。
    “这些铜钱和首饰你们拿了便拿了,只是这过冬的口粮,请高抬贵手……”云老爷的话音未落,便被士兵一脚踢开,撞到了水缸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些士兵就像一个个没有灵魂也没有意识的走尸,来了便风卷残云,将所有物资搜刮殆尽。
    无论如何哀求,只能招致更残暴的鞭笞和暴行。人与人之间,就像畜生与畜生之间一样,只有掠夺、暴力、争抢和屠杀。
    云霁躲在里间的门里面,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看着他父亲的哀求,他母亲的落泪,还有那些兵卒恶狠狠的表情和动作。
    突然,门被推开了。云霁来不及躲,被呼扇的门扉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有个小孩。”
    “小孩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嫩胳膊嫩腿的,说不定能煮着吃了味道还好。”
    士兵的腿从他的头上跨过,开始在他母亲的闺房里面翻箱倒柜,寻得了几样金银首饰。
    “小鬼,你记住他的脸。是他把你家东西全抢走了,要是变成了厉鬼,可要找他报仇啊。”一个士兵将另一个人拉了过来,半开玩笑道。
    由于是背着光,那个人的样貌被完全隐没在了阴影之中,看得不甚分明。只有一口白牙露了出来,似笑非笑的得意样子,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做一桩禽兽不如的事。
    “我没下令屠尽他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云霁咬紧了牙关,腾地从地上做起来,朝那个男人撞过去。
    男人马靴冰冷而厚硬,他的肋骨就生生地硌在了靴子的楦头上,一抬脚被踹到了床底下,头还撞在床沿上,发出“嘭”得一声巨响。
    “是个倔脾气。”旁边的士兵道。
    “你们会遭报应的。”云霁从床底下爬出来,愤愤地看着男人,又朝他扑过去。
    男人又是一脚踢在他的腹部,他小小的身子飞了出去,撞到了桌脚,痛得缩成了一团。
    “倒是有骨气。”那个男人评价道。
    当云霁第三次从地上爬起来,依然不死心地想冲撞那个男人的时候,男人一只手将他拦腰抱起。却没将他丢出去,而是扛到了肩膀上。
    “这个小子我带走了。”那个男人道。
    “将军啊,他那么小,带回去等于多养一张嘴,有什么用?”旁边的士兵劝他。
    男人想了想,把云霁放下了抱在怀里。云霁趁机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他吃痛却没有放开,反而将云霁放到了床上。
    “吩咐下去,给他们留一袋粮食。”男人说完,又看向云霁,“等这个小崽子长大一点了,我再来带走他。”
    士兵撤出了云家的院子,留下空空荡荡的柜子、米缸和竹篓。临走的时候,士兵丢了一袋黍米给云老爷,云老爷本还唉声叹气,见了粮食之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这个冬天,总算可以勉强度日。
    云霁被那个男人撂下的一句话搅得惴惴不安,唯恐哪一天男人会带领他的士兵破门而入,掳走他。
    他不想跟那种抢人钱财,夺人口粮的,如走尸一般的人物为伍,也不愿意承蒙他们留下了一袋粮食的恩情。再说那袋粮食本就是他们云家的。
    ——
    春天的时候,云老爷生了一场病。整日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说些胡话,还时不时会打摆子。病来得急,也病得蹊跷,方圆十里的大夫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来了个云游四方的道士,面容丑陋,头上生了癞疮,没戴道士的角帽。浑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看着很是落魄。
    他把了把云老爷的脉,又翻了翻眼皮,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开了一副乱七八糟的药方,熬出了个气味难闻的汤药。
    一副药下去,云老爷的烧退了,胡话不说了,摆子也不打了,恢复了熟睡的模样。
    云夫人悉心地为云老爷擦拭了头上的虚汗,对道士千恩万谢。末了,止不住担心地问:“这是什么病?”
    道士捋着胡子道:“这个病的病根恐怕不在病人身上,而是在……”他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云霁身上,“这位小主身上。”
    云夫人一把抱过孩子,“你治病归治病,可不要乱说。”
    道士啧啧道:“贫道行医救人,哪敢有半点谎话?这孩子生来带着邪气,养在身边久了,轻则招致疾病,重则招致祸患。若你们不信,以后便走着瞧。”
    听到这么一说,云夫人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看云霁。
    自从云霁出生了之后,云家的大宅两次被征用,第三次的时候竟然被放火烧了个精光。逃难到了这个乡下地方之后,先是被抢掠一空,接着云老爷又莫名染疾。
    道士接着道:“这孩子是地煞星转世,前世是个倾国倾城的妖孽,而今世也是红颜祸水,长大后必将祸害天下。”
    云夫人听着,又不禁仔细看了看云霁。这孩子长得与她和云老爷都不太像,男生女相,凭生了一股媚态。
    “若想要消灾也很简单,让贫道带他走,找一个清静之地,去除他身上的邪气。”癞子头的道士说道。
    云夫人本该一口回绝,但道士的一番话又使得她有些狐疑。她看了看云霁,又看了看云老爷,拿不定主意,“这驱除邪气的时间是要多久?”
    “少则两年,多则十年。”道士语,“你们若舍不得就算了。只是这孩子继续留在你们身边的话,迟早会有血光之灾。你们切记。”他说完即将出门远行。
    “等一下。”云夫人似乎真的有些被说动了,“能不能等老爷醒过来,我们夫妻二人再商议一下?”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云霁先开口了,“娘,让我随这位道长去吧。”
    他看出了云夫人心里的顾虑,也怕道士说的是真的。毕竟道士说他前世是个妖孽,也算是说准了。
    再者,他怕被那个称为是将军的男人掳走。莫非道士说的血光之灾就是指那个男人说过的,要将他带走的事?若是男人执意要他,云老爷又不放他,说不定真的会招致血光之灾。
    “娘,”云霁抱着云夫人的胳膊,“云儿不愿给母亲添忧,也不愿给咱家招致祸患。若云儿真是坏人,就让道长为我除却邪气吧。况且,咱家的粮食本就不多了,云儿走了之后,爹和娘还能多吃一些。”
    云夫人听着这话,眼泪便掉了下来,“云儿啊,娘对不起你。”
    “娘不必道歉。”云霁伸手抱住了她,“人各有命数,云儿的命不好,害得爹娘也受了牵连。是云儿的错。”
    云夫人把云霁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濡湿了云霁的肩头,“哪有爹娘将责任推在子女身上的?无论你命数如何,你都是娘的儿子,娘怎么会怪你?怎么会嫌弃你?”
    癞子头道士看着他们母子相惜,便劝慰道:“只是一时分别,今后还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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