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的发丝刚好垂到了双丘隐没之处,欲盖弥彰地将那处幽深掩得若隐若现,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仿佛被吸引了似的,盯着那个地方看了几下,突然就流了一鼻子的血。
    师兄脱完衣服后跳入水中,如鱼儿般畅快地游了几个来回。
    月光照得山中溪涧波光粼粼,而师兄笼罩在月光之下,整个人都是圣洁的,仿佛被镀上了银色的毛边儿。
    他看着那么美好的师兄,更能对比出自己心里那份悸动的肮脏,于是往后退一步,退到了树影里,彻底将自己隐没了。
    师兄是光,他是影。师兄是明,他是暗。师兄是正义,他是邪恶。师兄是快乐,他是悲伤。
    他将这份感情深埋在了心里,不去触碰,直到发觉了的时候,木已成森,遮天蔽日。
    ——
    宣国,邺城,将军府
    “报——有个士兵从陇南百里加急赶回来,说是全员被俘,下落不明。”
    正在同属下议事的陈博涉惊得站了起来,“季先生也被俘了?快让那位士兵进来。”
    一名满头大汗,风尘仆仆的士兵进门便脚下一软,跪到地上。
    “禀将军,一行六人应该是全部被俘了。上山之前,季先生嘱咐我留守,若天黑尚未下山,就赶回来给将军报信。”士兵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看天色已晚,准备赶回来的时候,又有个小孩把一张图交给我,说是山中的路线图。我不知是真是假,就急忙赶回来报告将军。”
    陈博涉停止了议事,走上前来,“那个图在哪里?”
    士兵从夹衣里掏出一张图,除了两个角被汗水濡湿了以外,崇山和线路倒是画得清清楚楚,各个山岭和路线旁边还标注了细密的小字,大概是道路的名称。
    “这会不会是……季先生知道自己即将被俘,所以差人送给过来的?”芮深问。
    陈博涉看着那些路线,和路线旁边的小字,总觉得字和路线有些对不上。
    难道是山脉的名字?也不像。陇南那边山脉的名字他都知晓,有些字明显是标错了的。
    刘仁表示不屑,“怎么可能?俘都被俘了,哪里这个闲工夫去画图?依我看,这搞不好是个请君入瓮的诡计。”
    廉生也赞同,“我一直就觉得这个季云心怀二心,这次说不定是他设下的陷阱,假装被俘了,然后送上个假的路线图。如果我们派人顺着这个路线走,肯定要被下套。”
    难道这个路线图是伪造的?陈博涉仔细端详着。
    如果有人要刻意混淆他的视线,何必让这个士兵前来报信?
    难道真是个陷阱,想等他赶过去了之后,再用假的路线图困住他吗?
    “你们能不能说点良心话?”芮深呵斥道:“现在殷将军和季先生两队人马生死未卜,你们不考虑速去营救,反而怀疑起内贼来了。”
    听芮深这么一说,陈博涉心里的疑虑又被深深的担忧所取代了。
    是啊,如果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那么季先生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孙易打断他,“依臣看来,此图真假难辨,将军不可贸然前往,让廉将军带人去探个虚实,未为不可。”
    要亲自去吗?陈博涉又将那个地图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一遍,突然发现,如果把地图调转过来的话……
    那些标注的小字,似乎可以提取出另外一个意思。
    这个地图是真的!是季先生传过来的消息!而且不止是路线这么简单!
    陈博涉明白了,看了看正在讲话的芮深。
    “但是所有将领中,陈将军武艺最为高强,行军最为迅速。万一……季先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芮深赞成尽快出兵,并且陈将军亲自带兵,但话说到一半,自知说的不吉利,急忙闭上嘴。
    陈博涉将手中的地图攥紧了,喝止了议论,主意已定,心意已决。
    “来人,备马。”
    他一边调集了都城北边镇守河西走廊的精锐骑兵营,一边穿戴盔甲,佩戴刀剑,准备亲自去讨伐。
    “将军,万万不可啊!”老将廉生听说他要调北方的精锐骑兵,急忙跪下,“北方的骑兵如果调动了,河西走廊失去了守卫,就不能震慑桦国的白蹄兵了啊!万万不可啊!”
    河西走廊是瑶河以西,河水冲刷又改道,沉淀了多年堆积出来的狭长地带。
    本来北边尽是高原和崇山,无路可行,只能翻山越岭,但河西走廊渐渐被冲刷出来了之后,百年年来,形成了一条横贯北方高原的狭长通道。
    宣桦两国北边相接的地方,正是河西走廊的一处咽喉要地,此地为河西走廊最窄的一处,涵梁关。
    涵梁关最窄处仅容得单骑成纵队通过,而两边又都是高原地带。若是有敌军从两边的高处冲下来阻断骑兵纵队,或者是用石头和土块对纵队通过的骑兵施以重击的话,那么走这个涵梁关就极其容易中了埋伏。
    七国分治以来,涵梁关一直是宣国的军队在把守。桦国的白蹄兵纵然彪悍,也不敢轻易冲击涵梁关,故而宣桦两国得以在北方,划涵梁关而治,互不侵犯了很多年。
    即使打仗,也多是在中间邑国的土地上。
    “西襄公已经多年不打河西走廊的主意了,这次想必也不敢贸然进攻。”陈博涉道:“救人刻不容缓,谁再拦着,军法处置。”
    底下的文官武官面面相觑,摇头叹气,只得看着陈将军披挂上阵,调集北边骑兵往陇南行军。
    廉生一声长叹,“这是……主将不在城中的话,万一敌人来袭,如何是好?”
    “没想到将军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真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啊。”刘仁摇头。
    三人谈话间,芮深已经不见了踪影。
    ——
    陇南山中石屋
    “老大,”王丛轻轻敲门,不敢直接进来,只在门外报信,“据眼线报告,宣国那边又派人来了。”
    “陈博涉吗?”仇正走出去。
    “应该是陈博涉亲自来救人,这次抓到的人,好像他还挺重视的。”王丛道:“上次抓了两个月了,宣国那边迟迟才派了一小队人马,这次抓着没几天,陈博涉就恨不得立即赶来了。”
    仇正往那张床上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令陈博涉心急如焚赶过来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他贵为一国将军,为这些下属,居然亲自出征。”王丛又道:“未免有些因小失大吧。”
    “英雄难过美人关。”仇正挑起嘴角,露出一抹蔑笑,“我都抵挡不了,何况他人。”
    王丛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头儿突然说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给桦国传消息了没有?”仇正问。
    “早就传过去了,说陈博涉已经离开邺城,往陇南出发了。”王丛回答。
    “桦国西襄公估计早就已经摩拳擦掌,对宣国北方的河西走廊,跃跃欲试了。”仇正心中早就在谋划着的事情,如今终于有了点眉目。
    “我们在这边耗着陈博涉,让西襄公那边乘机进攻宣国。主公不在国内的话,想必他们只能匆忙应战,乱成一团。”
    ——
    桦国,丰城,国君府
    “想不到真被仇正算准了。”宣公公道:“仇正那边和宣国的内奸同时来报,说是陈博涉率领北边的骑兵营,浩浩荡荡地朝陇南山中出发了。看这个架势,不是来探路,是要来打一仗的。”
    西襄公听了神色大喜,“陈博涉居然连北方的精锐骑兵营也调往陇南了?城中无主,河西走廊无骑兵镇守,真是天助我也。没了这支骑兵营,我看他宣国的弱兵如何抵挡得了我桦国的铁骑白蹄兵!”
    桦国的骑兵由于经常与北蛮作战,骑兵最为彪悍,而为了与北蛮的马匹相区别,西襄公专门饲育白蹄的马,或者将马的蹄子漆成白色,将桦国的骑兵命名为白蹄兵。
    “这是国君要一统天下的吉兆啊!”宣公公乘机逢迎,“那么现在可是要派李将军往河西走廊出发?”
    “不,”西襄公颇为自傲地一摆手,“朕要御驾亲征。”
    他之前一直称呼自己为“我”,不敢用这个君临天下的称呼,但如今想到可以顺着河西走廊长驱直入,直取宣国都城,不禁觉得是天命已降。苍天是给他了个机会,让他当一统天下的霸主啊!
    西襄公迅速秣马整兵,阵前挂帅,浩浩荡荡地往河西走廊进军,准备攻破涵梁关,打穿河西走廊,一举拿下宣国国都。
    行至涵梁关的时候,他还是小心谨慎了一下,等前方的探子来报信。
    “报——驻军都撤了,营房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哨兵在站岗。”探子回来报:“涵梁关关口的哨岗上有两名士兵,恐怕随身带了响哨,下面还有若干名士兵,是盘查两国通行的人员。共计不到二十人。”
    西襄公笑了,“区区二十人,我这里可是有八千骑兵。陈博涉这次真是中了邪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一个关卡拱手相送。派前锋去把那几个人干掉,我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前锋营的几名白蹄兵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哨岗,手起刀落准备把站岗的哨兵解决了的时候,突然发现,不对啊,这是个……纸糊的人?
    而下方站岗的士兵也不见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给西襄公报信,西襄公的白蹄兵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排成了一列纵队。准备大摇大摆,从容不迫地通过涵梁关的时候,两边的高地上突然出现了几排兵马,挥着刀和矛,从两侧顺地势,直冲而下。
    被围困在狭长地带的白蹄兵根本摆不开阵型,而马匹也因为四周喊打喊杀的叫声和擂擂鼓声而受了惊,纷纷扬蹄,将桦国的骑兵摔于马下。
    “不好!中计了!”西襄公勒马往回跑准备撤回桦国,但没跑出几步就发现,往桦国的狭长通道上也尽数都是宣国的军队。
    也就是说,他的白蹄兵被宣国的骑兵围困在了涵梁关,后方的退路已被截断,左右两边被尽数包围,而前方,宣国骑兵的驻地,哪里是空无一人,分明是满满当当!
    他们被宣国的北方骑兵彻底围剿了!
    拦住他们退路的骑兵阵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个传说中去了陇南的——陈博涉!
    怎么可能?陈博涉没去陇南?没调北方的骑兵去陇南?怎么可能?
    他从仇正和宣国的芮深那里得到的情报,都是陈博涉调北方骑兵去陇南救人了!
    仇正信誓旦旦地说会将陈博涉围困在陇南山道之中!
    芮深信誓旦旦地说陈博涉会立即去救人,因为那个人很重要,陈博涉简直是心急如焚!
    如果说一个情报有误了,不可能两个情报都有误!
    除非……西襄公明白过来了,除非是陈博涉特意做出,要调北方骑兵去陇南的样子!使得仇正和芮深全部都被骗了!
    陈博涉啊,陈博涉,心思如此缜密,真是小看他了!
    西襄公提枪率领残余的白蹄兵与陈博涉正面交锋,陈博涉提刀来迎,一刺一劈一百个回合不分胜负,但后来陈博涉越战越勇,不愧是年富力强,而西襄公则渐渐落了下风。
    一晃神,西襄公的枪被陈博涉砍下了枪头,那枪头直直地扎在地上,溅得尘土飞扬。
    陈博涉退后一步,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抱拳鞠躬,“多有得罪。”
    彻底输了……
    第37章 镣铐(||)小修+小甜饼
    他将陈博涉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是一介武夫而已,却没想到恰恰被这个人武夫的外表蒙蔽了。
    西襄公垂头丧气,准备束手就擒,后方的白蹄兵见领袖战败,也纷纷丢盔弃甲。
    但没想到陈博涉挥了挥手,让堵住往桦国道路的宣国士兵兵分两路,让出一条道来,“这次我胜之不武,多有得罪。将来若有机会,愿与国公正面交锋。”
    西襄公抬起头来,眼里尽是惊讶的神情。他是一国之君,如今落到了敌军的手上,敌军非但不斩他首级,反而要放了他?
    “将军,咱们……”身后的副将示意他快些走,不要等陈博涉改变了心意。
    西襄公抱拳作别,往马后抽了一鞭子,率领残余白蹄兵从宣国骑兵留出的通道,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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