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半个时辰,青燕就开口了。
    钟鞍再进去时,就看到青燕被倒挂在刑架上,下身只穿了一条裹裤,一条腿上的皮被剥了一层下来,周铮丢了刀,道:“好好让你说,你不听,非要老子动手。这法子老子用来审奸细,现在用在你身上,也算是看得起你了。”
    青燕疼的已经力气,被人正置了过来,她奄奄一息的道:“……奴婢是荣王府世子妃身边的婢女,是世子妃让奴婢杀的人。当日那个叫二丫的女子在城外跟着赵将军的马车,我就装作赵将军府里的婢女请她去三牌楼胡同,在胡同里重伤了她,又将她藏在巷尾,苦冻了半夜那女子便冻死了。”
    “至于京中客栈的四个人,亦是我一人动手杀的!”青燕说着,人就晕了过去。
    周铮泼了冷水,待她醒了就给她灌了一口烧酒,问道:“刘柏山呢。”
    “我……我不知道。”青燕回道:“那个人逃走了,我也在找他。”
    周铮回头看看钟鞍,和他点了点头,钟鞍抱拳道:“此女如何处置,她背后指使的人……还请大人明示。”
    “按正常程序走,杀人偿命,钟大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周铮说完,又道:“将苦主同安堂的张大夫请来,让他听听审讯的结果。”
    钟鞍应是,待周铮走后他就让人去请张丙中过来。又斟酌荣王府那边到底怎么上报。
    赵勋此刻坐在郡主的正厅里喝茶,方朝阳在上座,余光觑着他,道:“……吵架了?”
    他没说话,但是一杯茶捧着喝了一刻钟也没见少。
    “现在吵架是好事。”方朝阳道:“要不然留到成亲以后再去吵,到时候就是互相折磨了。你想想,要不要把婚事退了,我看你们不合适。”
    赵勋皱眉,咯噔一下放了茶盅,道:“不退,我非娇娇不娶。”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你们的问题在哪里。我记得以前你们就为了这个问题吵过吧。”方朝阳挑眉道:“还没想明白?”
    赵勋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道:“有问题解决问题。”
    “成!”方朝阳起身笑道:“那你坐着等,看她什么态度了。”
    话落她就扶着李妈妈的手出了门,径直去了顾若离的院子,她正坐在炕上做针线,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方朝阳,就放了手起来行了礼,道:“娘!”
    “有点样子了。”方朝阳微微颔首,满意的道:“这规矩学的有成效。”
    顾若离垂着头没有说话,接着拿着针线继续,方朝阳就拿了她手看,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上都是血点子,高高的肿了起来,她凝眉拽了衣服仍在床上,道:“你要不喜欢就不要做,何苦强逼着自己。”
    “我什么都不会。”顾若离抢了回来,闷闷的道:“雪盏说她当时学做衣衫,只学了一天,我都好几个月了也没有掌握要领。”
    方朝阳面上笑着,可心中却是心疼不已,她的女儿多出色,小小年纪在医术上就有非一般的造诣,如今退下来却还得重头再学……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
    “就算你不是大夫,你还是县主呢。”方朝阳道:“你不会没人敢说你。”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越不会的事情我就更要去努力,往后再遇到困难我再这样,那就真的一辈子这样了。”
    “你可真是倔,都倔的没边了。和你顾清源一个德性。”方朝阳叹了口气,指了指顾若离手里的线,“你一针压着一针走,就不会走歪了。”
    顾若离哦了一声。
    “赵远山在外面,你不去见见?”方朝阳看着她,顾若离一怔顿了顿放了手里的东西,起身道:“好。”
    她说着人已经出了门,径直去了赵勋那边。
    见着她过来,赵勋也板着脸,道:“还生我的气?”
    “没有。”顾若离在他对面坐下来,秋香上了茶带着丫头们都退了出去,她回道:“嗯。”
    赵勋就皱着眉道:“就为了你的平等之论和我生气?”
    “不是。我说过不是因为这个,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平等不平等的。”她早就不讲究这些,不去要求任何人包括赵远山,“我生气,是因为两点,一是因为你对阿丙和霍繁篓的态度,我想你心里一定觉得,青阳山马匪死有余辜,若非牵扯到你,你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们的生死,所以你对阿丙也表现出了冷漠。”
    赵勋确实是这样想的,四年前他就没打算留他们,能活到今天已是他手下留情,给了面子。
    “另一点。”顾若离沉声道:“就是昨晚我和你说的。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
    赵勋扬眉,回道:“我的态度早就告诉过你,我希望你能做赵夫人,安享这个身份带给你的便利和尊荣。妇人安于内宅是百年来所有女人在做的事,你也下定了决心如此做,要不然你也不会重头去学针黹,这难道不是你的态度吗。”
    “我高兴,也不必掩饰。”他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男子拼搏前程,女子相扶同进同退。你又为何不同。”
    顾若离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她抬头看着他,道:“你没有做错,这就是你,你已经为了我改变了许多。似乎我再要求就是我矫情得寸进尺了。”笑了笑,她道:“可是,我还是很生气,大概不是因为你,而是生自己的气吧。”
    她气自己还在挣扎,气自己不死心,气自己不想像所有这时的女子那样。
    气自己太过冷静,在婚姻面前会去计较得失。
    但她怕有一天她彻底迷失在婚姻里时,她枕边人给她的不是向上的指引,而是不停的告诉她,你做的很好,你没有失去自我,你只是做了所有女子都该做的事。
    她不再是顾大夫,她所有得到的尊敬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来自于她所嫁的那个男人带来的,她很骄傲可却无法自控的失落。
    她呢,她自己呢,去哪里了。
    “梅氏说我不守妇道,成天和霍繁篓不清不楚,你认同的对不对?”她看着他,说的很慢,赵勋凝眉回道:“略认同。”
    顾若离不会有,但是霍繁篓就不一样了。
    “那我抛头露面呢,你也是略认同?”她问道:“身为大夫,我看到的不只是女病者,还有男子……身体各个部位,你觉得是不守妇道吗。”
    赵勋没有否认,颔首道:“有这个原因。”又道:“你现在决定不行医,这些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还有霍小子,他会解决。
    “没有霍繁篓,还有别人的。”顾若离道:“我可以不交这个朋友,那以后呢……我是不是就不能再和异性做朋友?是,我现在是不想行医了,可要是我以后反悔了,我又想了呢?”
    赵勋皱眉,回道:“还没有发生的事,你这样假设毫无意义。”
    “可这些都是问题啊。”顾若离道:“我们要成亲了,我们要过一辈子的,你在告诉我,我以后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赵勋也有些恼了,他道:“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她苦涩的笑笑:“你给我一点时间吧,我在努力,去适应当下和未来。”她起身,道:“你回去吧,也忙的很,不必为了我矫情自我耗费时间。”
    “顾娇娇!”赵勋愠怒道:“年前就成亲,吉时这几日我就请人定!”
    等她来来回回的折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亲……哪里来的这些怪想法!
    她愣了愣回头看着他。
    “三儿。”霍繁篓从院外进来,笑着道:“青阳山的事解决了,顺天府贴了告示,要是刘柏山没死他肯定会回来的。”
    霍繁篓说完,笑嘻嘻的看着赵勋:“赵将军,你也在呢。”
    赵勋眼睛一眯,大步走出来,抬脚就去踹霍繁篓,喝道:“滚!”
    霍繁篓一条腿站着,又没有武功在身,被赵勋这一脚几乎是踹的飞了起来,砰的一声砸了墙上!
    “赵远山!”顾若离大怒,“你……你疯了是不是!”她说着跑了出去,去给霍繁篓检查伤势,摁了摁胸口问道:“疼不疼?”
    霍繁篓点头:“疼,估计肋骨断了。”
    赵勋的一脚可不是玩儿的。
    赵勋负手立着,面色冷的如寒冰一般,这个小子以后他见一次打一次。
    成日里跟只苍蝇似的!
    ☆、182 平行
    顾若离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回过头看了赵勋一眼,这一眼失望,愤怒皆无法形容。
    赵勋也看着她,眸光微凝。
    “把门拆下来,将他抬进去。”顾若离不再看赵勋,对出门的李妈妈道:“快!”
    李妈妈反应过来,忙让人拆了门将霍繁篓移到门上,抬着进了宴席室。
    “我看看你的伤势。”她拧着眉解开霍繁篓的衣襟,又回头对欢颜道:“提个炉子过来,房里有些凉。”
    欢颜应是提了个炉子进来。
    顾若离仔细摸了摸霍繁篓喊着疼的肋骨,又给他扶了脉。
    “我没事。”霍繁篓道:“这种小伤养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
    顾若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应该只是损伤,以你的年纪养一段日子就能自身修复了。”又道:“不过还要是要静养一些日子,不要再在外面乱跑,免得二次受伤。”
    霍繁篓嘻嘻一笑,点头道:“行,都听你的。”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欢颜取了笔墨来,她开了方子,又找了绷带给他缠了胸,“今天就在这里歇着吧,明天好一些了我再让人抬你回去,保险为上。”
    “嗯。”霍繁篓点头,一个字没提报仇,甚至于都没有骂赵勋一句。
    这很不符合他的性子,她道:“我刚才在和他吵架,可能……可能是迁怒你了。”她惭愧的道:“对不起!”
    “看出来了。”霍繁篓扬眉,笑道:“得亏这一脚是踢的我,要是踢你了那可不得了。”
    要不是看出在吵架,他才不会忍成这样。
    吵的好,也踢的好!
    他忍了。
    顾若离苦涩笑了笑,帮他盖了被子,轻声道:“暂时不要喝水,等观察一会儿再说。”
    霍繁篓点头,没有不顺从答应的。
    “你不出去看看,他这会儿还在院子里吧。”霍繁篓看着,劝道:“人和人相处都会有矛盾,好好说话,说清楚就好了。”
    她摇了摇头,道:“大家都不闲,还是不要互相耽误时间的好。”话落,她就不再说话,静静的坐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繁篓看着她,也没有再开口,宴席室里安静下来。
    “动手了?”方朝阳进来,站在门口目光一扫,“赵远山先动手的?”
    顾若离点了点头。
    “踢成了重伤。”方朝阳在桌边坐下来看着霍繁篓,“你一点拳脚都不会?”
    霍繁篓摇头笑道:“郡主说笑了,我要是会拳脚就不可能站在门口任由他踢了。”
    方朝阳就质疑的看着他,显然不觉得他说的话有可信之处。
    向来如此,这个小子她虽认识不久,可满嘴里没有一句话是你能听的,精明狡诈,性子也狠:“你能忍,倒让我意外。”
    “郡主,这叫识时务啊,我就算冲上去和他对打,我也只有被揍的份啊。”霍繁篓叹了口气,“能力有限,保命为上。”
    方朝阳冷笑一声,不看他,与顾若离道:“赵远山呢,走了?”
    “不知道。”她没出去,所以就不知道他到底走了没有。
    方朝阳就呵呵一笑,道:“现在年轻人,可真是看不懂了……”说着站了起来,扶着李妈妈的手道:“我去歇着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顾若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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