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想起来了。”方才那个小內侍就道:“奴婢去回禀您时,在门口碰到了大奶奶,后来大奶奶还进院子里了。这些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能作证。”
    梅氏面色微微一变,望着赵政道:“我进去看了一眼。”
    她拿走血书是因为要保护他,赵政心头一软,就回头看着荣王,“父王,我知道您生气,可是事情疑点重重,咱们还是冷静下来,慢慢查。这件事我发誓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荣王又呸了一声,道:“查什么,不用查。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孽障。”他顿了顿正要说话,就听到报“太皇太后,圣上,驾到!”
    随即,人群一阵喧哗,赵凌和太皇太后到了。
    荣王妃让人搬椅子桌子,众人各自行了礼,赵凌目光一转落在荣王面上,细细打量了一遍,他听到荣王复活时也是惊了一跳,这才要出宫去看,就听到了太皇太后也要过来,两人便一起来了荣王府。
    还真是看到活生生的荣王。
    “母亲!”荣王一下子扑在太皇太后的腿边跪下来,“儿子没用,养儿不成器弑父夺位,母亲,儿子苦啊。”
    太皇太后直皱眉,扶着他拿帕子给他擦眼泪,道:“这么大个人了,有事说事,查清楚就行了。该问责问责,该息事宁人就息事宁人,何以这样吵吵闹闹的,让人看笑话。”
    “母亲,儿子不服。这口气儿子就是死了,也要死不瞑目啊。”荣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着。
    太皇太后就沉了脸,看着赵政怒问道:“你看看你将你老子逼的,还快过来认错赔礼。”又道:“你要没弑父,就拿出证据来给天下人看看,单凭你一句话一张嘴,谁能信你。”
    赵政跪着一起没起,辩解道:“圣上,皇祖母,我真的没有做。”
    “你太让哀家失望了。”太皇太后蹙眉,问道:“要不是有人害他,难不成他还自己求死不成。你老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天下人都能求死,他也不可能自杀。”
    还真是这样,荣王这个人多惜命,怎么可能自杀。
    “可我真的没有。”赵政见和她说不清,就和赵凌道:“求圣上做主,微臣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赵凌也很没有面子,他刚才还下圣旨册封王位,现在这么短时间就打了自己的脸,他不悦道:“皇祖母说的对,是不是你做的,你都要自证清白。”
    赵政语噎,忽然那个內侍爬着过来,在赵政耳边回道:“大爷,奴婢看到了那封血书,书是绝笔书,是王爷对您的控诉,是要告诉天下人是您杀的他。”
    赵政脸色一变,那他岂不是真的摘不清了,他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大家看,大家看。”荣王指着赵政,“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无话可说!圣上,求您将这小子逐出皇室,我没这个儿子。”
    赵凌蹙眉愠怒的道:“正卿,你果然做了这等天怒人愤的事?实在是可恶。”猛然间,他就想到了先帝去世前的那一晚……
    那个钩子勾着先帝的肋骨,绳子被他弄断,他伸出手放在先帝的脖子上,手抖个不停,心跳如鼓。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那刻他的心情。
    他真的动了杀意,真的想要杀了这个人。
    但是他没有下手,他害怕,他怕在以后的人生里夜夜噩梦……可先帝还是去了,虽和他无关,可是这件事已经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只要想起来,就扎的他生疼,羞耻,恶心,让他痛不欲生。
    他相信,赵政肯定在某一时刻,为了王位想要杀了荣王,也相信赵政能做得出来。
    “你太让朕失望了。”赵凌拍了扶手,“传朕的令,让宗人府将赵正卿除名,贬为庶民。”
    庶民,这已经算轻的了,还没有直接问罪杀头。
    “圣上!”赵政目眦欲裂,胆都要破了,“我没有做,我是冤枉的。”
    荣王妃也扑了过来,求着道:“这件事只有荣王的一面之词,正卿是被冤枉的。”
    “冤枉个屁。”荣王回道:“那你说说,除了他还有能有谁,难不成是你。”
    荣王妃目光一缩,随即就点着头道:“对,对,是我,是我杀他的。”又道:“圣上,母后,您门要治罪就治我的罪的吧,和正卿没有关系。”
    母慈子孝,顾若离听着视线就落在赵勋面上,他自始至终静静立着,面无表情。
    并没有不忿更没有失落。
    大概,这样的场面根本在他意料之中,荣王妃对赵政是母亲,而对他……
    大约连个庶子都不如。
    “你当律法是儿戏吗。”太皇太后怒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法度,还有没有圣上。”
    荣王妃满嘴苦涩,抱着赵政,道:“可正卿真的没有做啊。”
    赵政点着头,“我什么都没有做。圣上您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他话落,就听那个小內侍喊道:“大奶奶,您快求求圣上,求求太皇太后啊。”
    好像一语点醒梦中人,赵政忽然想到了什么……
    小內侍说梅氏将那封控诉他的血书拿走了,他刚才觉得梅氏是为了维护他,可是,现在他觉得梅氏是为了抓住他的把柄,才这么做的。
    一定是这样。
    而且,荣王的死很有可能就是梅氏做的,她杀了荣王百利而无害。
    无论是他继承王位,还是赵远山,她都肯定是高兴的,到时候她就更方便和赵远山暗通款曲,双宿双栖。
    他猩红了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才做了一刻钟的王爷啊,这个美梦就被打破了,他从小开始严防死守用尽心机,就是为的这个王位,现在他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他被贬为庶民!
    庶民是什么,他怎么能和那些贱民一样,不可能!
    他回过头去找梅氏,就看到赵远山正站在中间,而他的左手边是梅氏,右手边是顾若离……真是坐享齐人之福。
    好,好的很。
    他还没死呢,他还活着呢,他们就迫不及待了。
    他站了起来朝梅氏走过去,喝问道:“你说,是不是你背着我杀父王的,你说!”
    这转折来的措手不及,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赵政一下子掐住了梅氏的脖子,怒问道:“贱人,你现在很高兴是不是,你就等着我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和赵远山在一起了是不是。”
    “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梅氏还没说话,顾若离便怒道:“远山要娶的是我,也只会是我。她旧情难忘和远山可没有半分关系。你们夫妻的事,不要扯上我们。”
    就跟点炮仗一样,赵政越发的火大:“听到了没有,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你还黏着人家。”
    “你不要糊涂了。”梅氏憋的脸通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虽惊骇可并不惧怕,“现在说的不是这件事,你扯线团似的,只会越来越复杂。”
    赵政不是胡乱的扯,他现在觉得是梅氏杀的荣王,为什么杀荣王,当然不是为了他赵正卿,而是因为赵远山。
    “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至此!”他忽然手中一用力,猛然将梅氏一推,她蹬蹬蹬连退了四五步,人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忽然就瞪大了眼睛,赵政尤不解气,抽了腰带照着梅氏就抽了起来,“贱人,贱人!”
    没头没脸的,抽的梅氏毫无躲避的余地,而旁边的人直过了好一会儿才上去拉他。
    他摔了皮带,指着梅氏对圣上道:“圣上,我没有杀我父王,一定是她是做的,她上次就做过类似的事情。有一就有二,一定是她。”
    赵凌直皱眉,太皇太后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来人,将他给哀家捆了。”她以前怎么就认为赵正卿稳重,性子温和呢,现在看来他整个就是个不成器的蠢材。
    “我没有。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赵正卿百口莫辩,荣王是受害者,而且又是父亲,两厢结合大家当然是相信一个作为父亲的受害者的话,哪会去想他是不是无辜。
    “孽畜,孽畜,你们两个都是孽畜。”荣王跳起来脚来,一副大快人心的样子,“滚,滚,滚!立刻给我滚!”
    荣王妃怒道:“你说什么胡话,他可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你们母子合谋软禁我,杀我的时候,你们就不狠心了。齐氏,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要这个儿子,你就跟着他一起滚!”荣王拂袖,毫无回旋的余地。
    赵凌实在被吵的头疼,摆手道:“这件事就这么处理了,赶紧将灵堂收了,王叔还好好的,摆着灵堂太不吉利了。”
    人群后,梅氏倒在地上,几个小丫头跪在旁边哭着,她瞪着眼睛看着天上乌云翻腾,地上很凉,凉意自后脑,后背脚底蹿了起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脑子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忽然,有人在她侧面半蹲下来,扶了她手腕的脉,过了一会儿一张精致的面容也在她眼睛里放大,她瞳孔一缩心里叫嚣着喊着:“顾若离,顾若离……”
    “知道我的包袱装的是什么吗。”顾若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手里抱着一个包袱,她当着梅氏的面拆开那个包袱,梅氏就看到里面是三个白瓷罐子。
    顾若离摸了摸其中一个罐子,一字一句和她道:“这里是骨灰,是二丫的骨灰,是青阳山几位兄弟的骨灰,我今天特意带他们来,来亲眼看看你这个仇人是怎么死的。”
    “你……”梅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顾若离又道:“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远山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都没有喜欢过你。你想啊,以他的性子他若真对你动了心,他怎么可能让你和赵正卿成亲,他便是拼着一死,也要和你一生一世的!”
    梅氏眸光一缩,他没喜欢过自己,他要是喜欢就不会让她和别人成亲……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算什么。”她咬牙回道:“你哪里能和我比,就算他不喜欢我,也一样不会真心喜欢你的。”
    顾若离笑了笑,道:“这就和你无关了!”她郑重的将罐子包好,提在手中,“你后脑勺破了,出血量很大,脾脏也破被打的破裂了有内出血……你活不了了。”她说着起身便离开了。
    赵勋过来将她手里的东西接在手中又宠溺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这回心里舒服点了?”
    “没有,人死了就是死了。她死一百次我都不畅快!”
    梅氏听着,只觉得后脑勺有点痒,她抬手去挠,然后发现湿漉漉的,她一看居然是满手的血……她骇的不行,想要说话,可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了一样,脑子也开始一点一点迷糊起来,就连身上的疼,胸口的疼都开始变的不那么清晰了。
    “就……救我。”她知道,顾若离说她的脑袋磕了流了很多的些,还说她的脾脏也破了,她甚至已经听到滋滋的声音,像是正喷着血。
    她不想死,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的不明不白。
    姑母……姑母救我!
    我要回去,我要回岭南,我后悔了我不该嫁给赵政的,他是蠢货,姑母我错了。
    梅氏挣扎着,可手脚皆不能动,她睁着眼睛看着天,明明还是正午但天却黑了下来,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哭着,喊着,忽然就没了疼的感觉,轻松起来,眼前又亮了起来,她看到赵政被捆了起来,她看到荣王妃抱着赵政,他看到灵堂前闹的鸡飞狗跳,随即,那母子二人被荣王带着人丢出了门外。
    她看到荣王和永城伯动手了,随即被人拉开,永城伯出了门让人带着荣王妃母子上车,她看到赵政新收的那个狐狸精跑了出来,哭的梨花带雨要跟着赵政,她看到荣王妃将她推走。
    她看到那狐狸精跟着马车边哭边跑,誓死要服侍赵政。
    她冷笑着,回过头来就看到赵凌在和赵勋说话,在问他王位的留还是不留,她听到赵勋道:“荣王府出了此等丑事,若连王位也削了,势必也要抹了皇家的威严,还是留着吧,也就荣王一人,待他百年后您收了爵位也不迟!”
    “好,此事就这么办。”赵凌颔首。
    “是他们!”梅氏忽然看到顾若离和那个小內侍对视了一眼,就这一眼让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圈套,是顾若离设的圈套,什么荣王复活,什么血书……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她的目的就是激怒赵政,就是要借赵政的手杀她啊。
    就是让他们夫妻身败名裂,成为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要报仇,她要报仇。
    梅氏冲了过去,照着顾若离的脸就是一巴掌,可是手打上去顾若离却一点反应没有,和方朝阳说着话,语气一派寻常,毫无反应。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梅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又想到什么,就回头去看,居然看到血泊里躺着一个女人。
    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随即,许多人涌了过来,对着女人指指点点,太皇太后怒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躺了这么久也没有人去扶她一下。”
    都乱成这样了,谁管得上她。
    “没气了。”顾若离又试了她的脉搏,道:“她脾脏被皮带的玉环打裂了,后脑勺也磕破流了很多血,两处出血,失血过多而死。”
    脾脏破裂能不能活不靠人,只凭命。
    “这个孽畜!”太皇太后怒道:“人活着怎么样都好说,如今没罪没罚的就死了,怎么和岭南那边解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赵凌叹了口气,道:“快让人抬起来。”又回头看看灵堂,“也不要收拾了,改一改,就顺势用了吧。”
    看来,荣王府注定了要办一场丧事,死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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