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她将脸抬起来,微微仰头,闭着眼睛大吸了几口气。睁开眼时,忽见眼前多了一张人脸,不由惊叫一声,手上放松,水桶咚地又落回井里。
    待看清楚,认出来人是禅殊,她便抬手轻抚几下胸口,为自己压惊。
    “你……”她话才出口,想起隔墙有耳,忙将人拉到角落里。
    禅殊被她牵了手,一时间心神荡漾,直到荨娘连唤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哦,你说,我,我听着呢。”
    荨娘神色严肃:“你好好听着,我现在要求你帮个忙。”
    禅殊心道,若能多牵几次你的手,莫说一个忙,便是千个万个,我也是要应下来的。
    “重韫……道长他,被邪物附身了。只是这邪物厉害,我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把他赶走。我要你帮我。你不是说是和师兄一起下山的吗?我恐怕不是这邪物的对手,咱们人越多越好。”
    禅殊初时听了“重韫”二字,心便往下落了一分,听到后来,已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驱邪救人,听着就让人万分激动。尤其是这邪物还很厉害,他心中更想尝试一番了。
    荨娘话才说完,他便反握了她的手,一脸保证道:“荨娘你放心,我这就给我师兄送个信儿,咱们就在这跟我师兄汇合。”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只张符纸,他对着符纸密言两句,便将符纸交由小花叼了,将肩一抬,道声:“去吧,小花。”
    公鸡小花展开双翅,扑棱两下,就消失了踪影。
    荨娘唯恐耽搁太久,收拾两下,便上了楼去。禅殊依旧坐在隔壁,静观其变。
    荨娘落了座,重韫便推过一杯酒来。
    “陪我喝一杯。”
    荨娘道:“这酒太烈,我不会喝。”
    重韫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不会喝,想来是要我喂你?”
    荨娘笑着将酒杯推了一分回去,指着嗓子摇头道:“我今天嗓子不爽快,真的不想喝。”
    重韫便提了酒壶站起来,弯下腰,与荨娘脸对着脸,他的酒气喷薄在荨娘脸上,离得这么近,荨娘能闻到从重韫衣服上传来淡淡的皂荚清香,这香味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她用一只手抵住重韫胸膛,另一只手伸到身后摆了摆,示意禅殊不要轻举妄动。
    她侧过脸,换了求饶的语气:”道长,我真的不想喝酒。”
    两人僵持片刻,荨娘觉得手上一轻,回过脸去,见重韫仰头灌了一口酒,高大的身影又覆了下来,竟是要嘴对嘴将酒喂给她。
    荨娘手上暗暗蓄力,心道这邪物要真敢轻薄她,她便要赏他一个好大的嘴刮子吃吃。
    可她这巴掌落了个空。
    重韫腰弯了一半,两人已近得鼻息可闻,他忽地抬起手,反手扇了自己一耳光。啪的一声发出好大响,足见力道十足,打得自己的脸都歪过半边去。
    荨娘微微张大小口。这是怎么回事?这邪物怎么自个儿抽起自个儿来?
    重韫按住被打的半边脸,用力揉了两下,冷笑连连:“真好,哼哼,真好……居然能强过我的压制……”
    他说罢捉起一支筷子,猛地就往自己手臂扎去。
    荨娘尖叫一声“不要”,整个人扑上前去,死命地抱住他的右手,哭喊道:“你要干什么?你究竟想对我家道长做些什么?!”
    重韫左手按住荨娘腰身,抱在怀里旋了个身往下一坐,荨娘正好落在了他腿上。
    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抚过荨娘颤抖的睫毛,轻笑一声:“你不傻呀,早看出来了吧?却在我这儿装模作样,嗯?”
    荨娘被他勒在怀里,只觉他按在自己腰眼的那只手上似乎带着寒气,压得自己半分仙力也使不出来,连身子都动弹不得。她虽被他道破真相,却不敢真与他撕破脸皮,只好别开脸去,沉默着不说话。
    重韫凑近她耳边,鼻息喷在她耳垂上,有些微微的痒。
    “你长得挺讨我喜欢的。好好伺候我,我会对你好的。嗯?”
    荨娘将一双拳儿紧紧攥着,只觉附身重韫的这人当真无耻讨厌至极。往日里道长里规规矩矩的,她总觉得这是傻木头不开窍,可现下想来,道长要真变成这副德行,那可真是倒足了她的胃口。
    隔壁的禅殊透过屏风的空隙看了这许久,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抽出剑来,抬腿一踹,将那屏风一脚踹倒,举剑刺了过去。
    “妖物,看招——”
    重韫足下一蹬,身下椅子立刻向后飘出三尺,他并指一引,桌上的昆仑淬月飞起,长剑倒转,剑柄朝着禅殊激射而去,重重地撞上禅殊心口,力道之大,直将禅殊撞得倒退三步。重韫二指左引,那剑向左飞出,咄的一声,正正好擦着一只高底黒靴钉在楼道入口。
    禅殊捂着胸口闷哼一声,默默地将冲到喉口的鲜血吞下。他转向楼道口,只见他师兄张祭酒弯腰拔出那柄铁剑,扬袖一甩,那剑去势有如电光,射向重韫面门。
    只是不出意料,那剑到了重韫周身三尺之内便停住,静静地悬浮着。
    重韫提着酒壶喝了一口,才道:“我不杀道门之人,你二人滚吧。”
    张祭酒踏进楼来,另外几桌的客人纷纷与他擦肩而过,哆哆嗦嗦地跑下楼去。
    “你伤了我师弟,这便要干休吗?”
    禅殊道:“师兄你让开,且待我与他重新打过。”
    张祭酒回头一声低喝:“你退下!”
    重韫把玩着手里的酒壶,曼声道:“要杀你二人易如反掌,只是我此生曾立下重誓,不得杀道门中一人。”
    他将酒壶勾在小指上摇摆两下,忽地将眉一抬,似是想起什么要紧事来。
    “不过我此番应当算作再世为人,那么前生的誓言,如今似乎也做不得数了。”
    第36章 道破玄机心意乱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大街上忽地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马踏街面的笃笃声,黄尘飞扬,十二三个皂衣黑裤的彪形大汉骑着马一阵风似直奔向乔府。
    荨娘从大开的窗子望出去,只见远处与青山相接的天穹,似被镶上了一道浓墨滚过的云边,那云不紧不慢地朝内城寸寸推进,云层飞滚,转眼间已拓宽了十倍。
    重韫略带讶异地“嗯?”了一声,将酒壶勾在小指上一转,酒壶随着转势飞向张祭酒。
    张祭酒拔剑刺出,正巧穿过壶耳,那酒壶来势不歇,直待撞上剑颚,发出一声脆响才停下来。
    张祭酒被酒壶上的暗劲一带,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重韫单臂环住荨娘,另一只手已抓了昆仑淬月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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