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凡坐在地上,伸手一抹嘴角的血迹,一言不发。
    刚才水经年那一拳毫无技术含量,别说是他,就是小松也能避开,但沐凡却没有避。
    要是避了,水经年就会怒羞成怒,更加难堪。
    他爱她,就会包容她所珍惜的一切人和物。
    而不是像个胜利者一样洋洋得意地去嘲笑或刺激水经年这个曾经的情敌,那是非常幼稚和愚蠢的做法,到时宁卿夹在他们中间会更加难受痛苦。
    现在这情况,只能让宁卿和水经年单独说清楚,而不是他站在宁卿那一边帮腔,不断地损水经年的自尊和在水经年心上扎刀子,这是他唯一能给水经年的脸面和尊重。
    “公子,你没事吧。”这时小松走了进来。
    “没事,被大舅子打了而已。”沐凡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有的衣服。“哪个妹夫不挨点大舅子的拳头。”
    门外的慧苹听着嘴角抽了抽,接着就是脸色一僵,眼珠转了转,不敢去瞧沐凡。
    她努力地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但人一但有了那样的想法,就很难遏止。
    苹慧觉得,沐凡处理事情的手法,还有待人接物的风度,与宋濯实在太相似了!
    慧苹连忙甩了甩头,一定是她想多了!绝对是想多了!这个沐凡不过是与世子性格和行事作风太过相似而已。
    花园里,雪越下越大,但宁卿穿着却十分单薄,她打了个颤,忍不住抱着双臂。
    水经年见状,这才发现她穿得少,一双桃花眼满满懊悔地看着她,急忙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到她身上。柔声道:“冷吗?对不起,我们进屋里。”
    “不冷,谢谢。”宁卿摇了摇头,她看着水经年:“水哥哥,我……我要成亲了。”
    “成亲?”水经年怒极反笑,“跟谁?沐凡?你疯了吗?”
    “我……我没疯,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宁卿抬起头,一双水媚大眼,似沉着星辰碎月,星星点点的,极亮极美,也透着认真和坚定。
    她这样的眼神,让他的心就是一痛。
    “我看你就是疯了!”水经年大吼:“你知道他是谁吗?沐凡?!连名字都像随口捏出来的一样!你知道他姓甚名谁吗?你知道他祖籍哪里,知道他父母叫什么?”
    “水哥哥!”宁卿几乎尖叫出声,泪水就不断地往下掉:“他叫沐凡!就叫沐凡!不过是名字简单点而已,怎么就能是假的!谁没点秘密?就像我们两个,这个世上,谁知道我们是穿越而来的?我自己都没有向他坦城,凭什么让他说出旧事?谁没有过去的伤痛?他不想说他的过去,就如我不想说自己的过去一样,谁也不愿把自己的伤疤揭露在世人面前!我跟他成亲,我想与他一生一世,但我仍然打算把自己的身世还有那段旧情深埋于底,永远也不会说。我的过去,他不会在乎!而他的过去,我也不会在乎!”
    水经年如遭雷击,差点就被这丫头给气吐血了,哈哈大笑起来:“我瞧你不止是疯了!简直就是疯魔了!我说他一句不是,你就自动给他脑补,拼命地维护,说白了,你就是中二脑残!”
    “你才中二脑残!”宁卿瞪了他一眼。
    宁卿转身要走,水经年连忙握住她的肩膀:“好了,咱们现在不是讨论谁中二脑残的问题!”
    水经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极力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的婚事问题不一定要真的成亲!那个沐凡,他的伤已经养好了吧,过年后让他离开。就说他们一家回乡省亲,路上遇到劫匪,死了。你刚死了未婚夫,可以拖上一两年,一两年时间足够想到其他解决办法。”
    “水哥哥,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他。”宁卿抬起头,看着他:“并不是权宜之计。”
    水经年觉得整个心如沉到冰水里一样,浑身发冷。他又想起刚才撞见的吻,他们吻得那么缠绵认真,一定是彼此深深地相爱着的吧!
    “宁儿——”
    “水哥哥!”宁卿却打断了他的话,她看着他,那一双清艳绝欲的水媚大眼,亮如沉星,划过不忍,最终化作坚定的波光:“我已经是成年人,我有权选择和支配自己的人生。”
    水经年整个人都呆证在原地。她已经说得很明白,她喜欢的是那个沐凡!而不是他!她的人生是她的,她的婚姻也是她的,他,无权干扰!
    水经年痛心得直想哭出来,但他不能这么丢脸地哭出来。
    久久,他才说:“我只想知道,在我离开的两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他跳下了悬崖救过你一命?”
    宁卿深深地闭了一下眼:“在此之前。”
    水经年身心俱震,只觉得全身力气都似被抽掉了一下。
    她把他披到她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重新给他披上,细心地给他系上系带,然后转身离去:“对不起……还有,祝福我!”
    他怔怔地抬起头,长睫被雪花沾湿,似结了一层银霜一般,透着华丽而冰冷的光泽。
    他看着细雪纷纷落到她身上,看着她裙角飞扬,娇小玲珑的身子走上被雪铺白的台阶,走廊漆黑的柱子后一个若隐若现的修长而华丽的身影,抖开一件披风,罩到她身上,然后把她拢进黑暗中,相拥而去。
    他看不清是谁,但却知道是谁。
    他身上的披风,还剩余她的温度,但在风雪下,却慢慢地降温,变冷,他紧紧地用手扣着,她的温度,却再也抓不住!
    他深深闭着眼,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白雪披了他一身。
    “爷……”平兴再也看不过去,红着眼圈走过来。
    水经年却一甩衣袖大步出了门,翻身上马,一甩马鞭就飞奔而去。
    “王爷!”平兴和狩一等人大急,连忙追了上去。
    宁卿站在窗边,看到水经年离开,才转身回房。
    并非她要伤他,而是,不狠狠伤他一次,他就看不清。
    ……
    水经年骑着马,飞奔在大街。
    时间刚好到达子时,守岁的百姓和人家纷纷在大门上挂上鞭炮,点上,然后噼里啪啦一阵阵一炮竹声,从街头响至街尾,满街烟火味儿。
    周围一片喧闹喜庆声中,水经年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嚎叫出声。
    水经年像疯了一样甩着马鞭,离开城市,直至无人的郊区。由于雪地滑,座骑前脚一屈,水经年就被甩了下马,身子滚在雪地里。
    “王爷!”
    平兴和狩一等人大惊,急忙勒停马匹,飞身下马,连滚带爬跑到水经年身边,把水经年扶起来。
    “王爷,你没事吧?”狩一急道。
    只是,没等狩一反应过来,一柄利剑已经向他刺来。狩一大惊,连忙拔剑去挡。抬眼望向去,哪见水经年血红着眼,满脸痛楚地向他攻来。
    狩一无奈,只好跟水经年喂起招来。
    “我哪里不如他?哪里不如他了!”水经年一边发招一边大吼。
    平兴在一边伤心得直抹泪,在他们心目中,水经年哪都好!容貌绝色自不用说,身份高贵,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虽然偶尔犯二,但却心如明镜。最重要的是,他撑握着制作火枪弹药的技术,灭一个国也不在话下。
    这么优秀出色的男子,偏偏不选,却选一个江湖草莽!
    个中原由,也只有郡主自己才知道了!
    水经年好像有使不尽的力气一样,不断地喂招,狩一被他那疯狂的打发压制得直喘气,累了就换上狩二。
    直到天气渐亮,水经年那只握剑的手才一松,剑掉到地上,他那只手已经累得不住地颤抖,他重喘一口气,整个人仰躺在雪地上。
    往脸上一抹,居然全是泪水。他的手臂往眼上一搭,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不甘!很不甘啊!
    他不过是外出短短两个月而已,等他回来,却已物是人非!他防着水经东,防着苏丰,甚至防着远在天盛的那个男人,万万没想到,他小心守护栽培的娇花,却被一个他从没放在眼里的路人甲给摘了!
    怎能甘心,怎能不恨!
    “爷,天冷,请起来吧!”平兴抽着鼻子说。
    在雪地里一夜,不止是水经年,就是平兴狩一等人也是浑身湿透。
    “爷,咱们快去找件衣裳换吧!”平兴道。“到城外的乔镇。”
    这个地方靠近城门,去乔镇的话会快一点,要是回到内城,反而要晚些。
    水经年被狩一和狩二拉起来,扶到马上,一甩马鞭就往乔镇而去。
    才在一间客栈换过衣裳,就准备回京。出了客栈大门,忽地看到一名青年走进对面的一间客栈。
    水经年皱了皱眉:“刚才那人,好面善。”
    “爷,奴才知道。”平兴凑上来卖好:“刚才进去的那个人,不就是天盛宸王世子宋濯身边的贴身护卫么?”
    水经年美艳的脸一沉:“是他?”
    水经年突然想起宋濯的动向,他以前打探过,听说宋濯世子封号被捋,还听说他那个妻子犯了什么大错,好好的婚没结成。后来传言他生了重病,闭门不出,也有人说他去了祈州,或是在外游历。
    最后一次打听宋濯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前了。因为天水与天盛路途遥远,他又一心钻研自己的枪支弹药,见宋濯没动静,也就没有再关注。
    现在突然见到宋濯的亲卫,水经年就心下发沉:“难道宋濯也来了湛京?”
    “爷。据消息,自从三年前,就没见过宋濯的亲卫与其主子一同出现过。似是宋濯在外游历的说法更准确一点。”狩一道。
    “王爷,奴才觉得,宋濯他们的侍卫行迹匆匆,似在赶路或找人。”平兴说。
    “为何这样说?”
    “爷还记得年前咱们一起去无云城吗?”平兴道:“奴才坐在外面,就看到他们一行二十人拼命地往无云城赶。”
    “无云城?”水经年想了想:“狩二,去打探一下,这群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乔镇。”
    “是。”
    狩二应了一声,就去打探。
    水经年又回到客栈坐着,不急着回去了,还叫了饭菜。
    不一会儿,狩二回来了:“据那间客栈的掌柜说,这二十人是一个多月前在这住下的,自称是做镖局生意的,正等某个主家的货。听说先是从湛京的方向而来。”
    “湛京?他们想干什么?”水经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宁卿。宁卿以前跟宋濯有牵扯,而这些是宋濯的手下。
    “那间客栈的掌柜说,那些人只正常的吃喝,别的事什么也没有做,倒是一副真的在等人的模样。”狩二道。
    水经年想了想:“先回京吧。”
    这里已经没有线索了。水经年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但他得提醒宁卿一句。
    水经年与平兴等人立刻骑马进京。
    ……
    宁卿正与佳柔郡主逛街,远远地望去,只见文华街街头围着一群乞丐。
    “有人在施粥。”宁卿道。
    宁卿来这里已经三年了,了过了三个新年,她留意到,每天过年初一到十五都会有人在施粥。
    以前一直没留意是哪家的,柳嬷嬷突然道:“是康定伯府!”
    “这不是纪二姑娘的婆家么?”春卷道。
    宁卿想到这原是纪芳儿的婆家,现在变成了纪燕儿的,纪芳儿费尽心机也要跳出来的地方!不由的就戴着有色眼镜去看这个康定伯府。“他们每年都施粥啊?康定伯夫人东善好施啊!”
    “并不是这样的。”柳嬷嬷笑了笑:“施粥已经十一二年了,但并不是康定伯夫人,而是她的大儿媳妇柳氏——柳寻雪。呵呵,与奴婢一个姓呢!自她嫁进了康定伯府,她就年年拿自己的体己出来施粥,是咱们湛京有名的活菩萨。可惜了,五年前丈夫病故,单单留她一个,连个留脉都没留下。虽然如此,但听说公婆仍然疼宠她。待她如亲女。”
    宁卿忍不住往那施粥地方向望了一眼,只见卫氏正在给一名乞丐勺粥,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名素衣女子。女子头上戴着一根白玉簪子,头发乌黑浓密,衬得她一张小脸莹如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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