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涯说这些话时,坚毅的目光望向窗外,望向远方的山,远方的水……他的目光看得很远,但他的心却想得更远,更远。
    如果说悦来客栈是帝京最偏僻的客栈,那么红娘子酒馆就是帝京里最热闹的地方。
    段天涯抬头看一眼红娘子酒馆的红字招牌,把头上的竹笠往下拉了拉,对身后的万事如意大小姐说:「咱们进去吧!」
    万大小姐探头朝酒馆里看一眼,说:「这里好像有很多人。」
    段天涯说:「人多嘴杂,人多的地方才好打听消息。」
    说话间,两人已跨入酒馆,老板娘立即带着一脸笑容和一路香风迎上来,热情地道:「两位客官,里边请。请问喝茶还是饮酒?」
    段天涯选定一张桌子坐下,头也不抬地说:「喝酒误事,饮茶醒脑。给我们来壶茶吧。」
    「好咧,马上就来!」老板娘向着店小二吆喝一声,离去时那丰满的屁股还不忘在段天涯身边轻轻擦了一下。
    万大小姐忍不住笑道:「段大哥,看到没有,她在勾引你呢。」
    段天涯笑了笑,却说不出话来。
    酒馆里喝酒的人很多,说话的声音也很大。有人说这酒真够劲,也有人说这里的老板娘更够劲,还有人说胭脂楼的红胭脂比老板娘还要够劲,不信今天晚上去试一试。
    段天涯一边喝茶一边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旁边桌上的一名大汉大声对邻桌的几个人说:「风云镖局盗走朝廷五十万赈灾银两的事,大伙都听说了吧?」
    邻桌的人纷纷点头说:「听说了,听说了。」
    那汉子仰头干了一杯酒,忽然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打着酒嗝儿说:「我说风云镖局段天涯那帮人真他妈不是人,你劫什么银子都可以,那是你有本事,可你干吗要劫朝廷的赈灾银子呢?那可是多少人的救命钱呀!要是段天涯在这里,老子一定要将这龟儿子砍成十八块。」
    万大小姐脸色一变,忍不住一下站起来。
    段天涯看她一眼,轻声道:「坐下,咱们可不是来打架的。」
    万大小姐无奈,只得重重地坐下来,继续听那边的人说话。
    一个人说:「我说刘三,人家风云镖局劫了朝廷的银子,关你屁事,你在这里发什么酒疯?」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那个叫刘三的汉子低声自语两句,忽然抱起桌上的酒壶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喝完,他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大哭。边哭边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的老家就在江州,爹妈老婆孩子全在那里,大水冲垮了房子,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全都活活饿死了。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忽然像个娘们儿似的伤心大哭,原本是一件十分滑稽可笑的事。但这个时候,酒馆里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万大小姐抬眼看着段天涯,竹笠遮住了他的脸,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却能看见他的手。她看见他的手微微颤抖一下,几点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洒在他手上,但他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伸过手去,怜爱地握住他的手,握住了那双强敌当前也不曾有过半点颤抖的手。他的手很冷。她想,也许他的心更冷吧!等到松开手的时候,两人却发现本来热闹非凡的酒馆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抬头一看,不知为什么,刚刚还在这里划拳斗酒的客人竟然一下子全走光了,只剩下四个人,四个手持雪亮兵刃、脸色阴沉、满身杀气的不像客人的客人。
    四个人中,有两个年纪稍大,看上去已有五十来岁,身体精瘦,颧骨高耸,目露精光,手持一柄开山斧,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端着酒杯,却不喝酒,目光似利箭一般,直直地朝段天涯这边射过来。
    另外两人却坐在大门边的一张小桌上,年长的约三十多岁,腰里插着一对判官笔,脸色白净,面无表情,虽然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喝酒,但那股无形的杀气却还是使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对面的年轻人却只有二十来岁,面前横着一柄短剑。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四下张望,显得十分悠闲。
    万大小姐皱眉道:「段大哥,这四个人有些古怪,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段天涯呷了口茶,微微一笑,说:「不是『好像』,而是本来就是冲着咱们来的。窗口坐的那两个精瘦汉子,一个叫江钱塘,一个叫唐江钱。他们还有一个大哥,叫钱塘江。」
    万大小姐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江湖上恶名远播的江洋大盗钱塘三虎。我听说他们三兄弟行事一向都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怎么今天少了老大钱塘江呢?」
    段天涯道:「钱塘江来不了了,因为他已经死了。风云镖局这次为朝廷押运五十万两银子去江州府,一出帝京就被江湖黑白两道的人盯住了。钱塘三虎在出帝京不足三百里路远的一个小镇上设下陷阱,企图劫镖,结果被我杀了钱老大,他们两个却逃走了。」
    万大小姐朝门口望了一眼,说:「难道门口那两人是他们请来报仇的高手?」
    段天涯看了门口那两人一眼,点点头说:「想必如此。那白脸汉子叫高梦枕,是江湖第一大魔教天魔教三大护法之首,据说武功高不可测;那个年轻人,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天魔教教主上官惊云的儿子上官敏。只是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会跟钱塘三虎搅在一起,真是奇怪得很。」
    万大小姐再也坐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说:「咱们这就过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段天涯拉住她说:「是他们要找我们的麻烦,咱们坐在这里等着,他们自然会过来。」
    果然,一杯茶还没喝完,江钱塘和唐江钱就再也坐不住,一拍桌子,一齐向段天涯走过来,但又怕不是他的对手,故而隔着两张桌子停住脚步,嘴里却不甘示弱,骂骂咧咧地道:「段天涯,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看你长得倒像个正派人士,做事却连我们钱塘三虎还不如。咱们打那五十万两银子的主意,是明人不做暗事,划出道儿来明争明抢,输了也不算丢脸。你他妈却用下三烂的手段暗中独吞。早知你心肠这么黑,当初我们兄弟三个就不该手下留情,在长江大堤上放你一马。」
    万大小姐斜眼看看他俩,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的脸皮可真厚,明明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是人家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留了你们两条狗命,却偏偏不思感激,反而还往自己脸上拚命贴金。这种不知羞耻的本事,实在令本大小姐佩服之至。」
    江钱塘和唐江钱兄弟二人被她抢白一顿,不由得十分恼火,怒喝一声:「哪里来的臭丫头?」双双跃过桌子,五指如钩,向她脸上抓去。
    万大小姐毫无惧意,嘻嘻一笑,手指轻轻一弹,两颗霹雳弹从手指间疾射而出。
    两人闪避不及,被击中胸口,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一喜,暗想到底是个女流之辈,没有多少力气。
    谁知两颗霹雳弹撞在身上,却「砰砰」两声,冒出一团火焰,不但把他俩的衣襟烧出一个大洞,还把江钱塘的胡子也连根烧掉了,痛得他手舞足蹈,连声怪叫。
    两人没料到这不起眼的丫头片子出手竟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当下再也不敢小瞧她了。
    这时,坐在门口的高梦枕终于喝完壶里最后一杯酒,站起身缓缓踱过来,踱到段天涯的桌前,看着他问道:「阁下就是段天涯?」
    段天涯道:「正是在下。」
    高梦枕道:「你杀了钱老大,现在他的两个兄弟请我出面为他们报仇,你说怎么办?」
    段天涯道:「除了让你杀了我,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高梦枕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其实你并非非死不可,只要你交出那五十万两银子,我就可以放你一马。另外,我还可以推荐你加入我们天魔教,并且保证职位绝对在分堂堂主之上。只要你加入我教,除教主之外,没有人敢杀你,连皇帝老子也不能。」
    段天涯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想了一想,忽然道:「在下听说高护法与贵教主之间有些矛盾,早存取而代之之心,只是苦无招兵买马扩充势力的资本,所以一直未能付诸行动。如果在下把这五十万两银子交给你,那岂不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高梦枕脸色微微一变,看看身边的上官敏,忽然哈哈大笑道:「江湖谣传,不足为信,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只不过是见高某与敝教教主关系亲如兄弟情同手足,想离间我们的关系罢了。你若信不过高某,将银子交给我们少主人也是一样的。」
    上官敏点点头,扫了这里的每个人一眼,道:「从现在开始,如果谁还说出挑拨我爹和高叔叔关系的话,我就一剑杀了他。」他猛地一挥手,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已经插在桌子上,而他的话,却像利剑一样插进了每个人的心窝。
    高梦枕看着段天涯,微笑着说:「所以说,你的性命现在并不是掌握在我的手中,而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钱塘二虎急了,忙道:「高护法,这小子杀了我大哥,总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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