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风说天策军已经调动,粮草和三万轻骑后天就会同时到达,步兵将在十天后赶到。
    王夙夜皱了眉,先前只以为韩尉是要拥立李适白,现在才知道他的野心大的很,居然勾结羯族人,意图谋反!景风他们到了这里,那么韩尉最迟傍晚的时候会得到调兵的消息,时间太紧。
    “景风,你现在就去荣城,把这个荷包亲自交给赵子辙,说里面的内容是李适白所写,”王夙夜说完,又低声跟他交代了一些事情,末了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景风一脸严肃,收好荷包出去了。
    王夙夜又对景阳道:“你现在就去归义,让刺史陈章立刻把汾州能调动的兵力全部集中到归义府。”
    “是要调过来吗?”景阳问。
    “不用,守好归义就行,”王夙夜道,“然后你去告诉唐国公韩尉勾结外敌的事情,让他带着步兵加快行程。”
    吩咐好这些,他皱了眉,韩尉的军队应该是整装完备、能够随时调动的,只能让赵子辙舍弃荣城了,不然韩尉与羯族里应外合,只会全军覆没。
    他揉揉眉心,进到屋里,靳如没有睡,见到他进来就坐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他问。
    “睡不着。”其实是觉得不真实,害怕睡着了,醒来之后都是假的。
    王夙夜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伸手扶着她的脸道:“放心吧!没事了。”
    “嗯。”靳如低应了一声,鼻尖有些酸涩,想哭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软弱,而且都已经回来了。
    王夙夜暗叹,无论她自己都遇到了什么事,她都能忍着自己的情绪,唯一的一次在他面前哭,也是因为当时陈秀禾设计羞辱他,这让他有些自责,总觉得自己没能让她当做依靠。
    “对了,均、李适白给的那张字条上写的什么?”她问,总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他不会在那种情况下给她。
    王夙夜不想说,一来不想让她担心,二来……但见靳如直视着他,眼神又是那样的信任他,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李适白说,韩尉与羯族勾结,意图谋反。”
    靳如震住,任她怎么猜都想不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那么说,带她出来看花灯,其实是们早已经安排好的。
    “他为什么不一起走?”靳如喃喃的问。
    王夙夜微顿,道:“因为他要拖住韩尉的人,不然谁也逃不掉。”
    靳如愣住,怔怔的看着王夙夜,王夙夜抱住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你放心,他有自己的打算,不然不会这么做。”
    靳如咬住嘴唇,轻声“嗯”了一下,生怕他听到自己的哽咽。
    两人相见的喜悦被这一遭变故冲淡了不少,原本想说的话有许多,现在只有沉默,王夙夜侧头看着闭着眼睛的靳如,很想抱着她,但又担心她受伤的手,便轻轻的抬起她的手,握着她的手指,这才放心的入睡。
    靳如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很想钻进他的怀里,但是估摸着他不会同意,于是也勾住他的手指。
    这么小动作的,王夙夜差点就想将她捞进怀里,同时又暗叹,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又是只能看着,连抱着都不能,何时才能脱掉太监这个身份?
    一觉醒来已经辰时末了,景风应该和赵子辙说了,接下来就是等了。
    靳如在屋里等的着急,王夙夜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直到晚上他也没有回来,只派人来说今晚不回来了,直到又一天中午时,景风带着受了伤的赵子辙回来了。
    靳如愣了一下,没见到王夙夜的身影:“将军呢?”
    “将军去安排赵大人带来的军队了,夫人请放心。”景风说。
    赵子辙的背被砍伤了,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因为失血过多,此刻正昏迷着,看这样子是打起来了?李适白怎么样了?
    李适白的肩膀中了一箭,此刻坐在床上,面色苍白。
    荣城已经到了韩尉的手里,虽然损失了一些人马,但比起赵子辙的损失便算不得什么。
    韩尉皱眉道:“二皇子怎么突然出来呢?以后再有乱子,还请您重视自己的身体。”
    李适白轻咳着点头:“荣城事情已了,侯爷打算什么时候攻打汾州?”
    “半夜时分,不然明日朝廷的军队就到达临乐了。”临乐是他一早就定下的,原本他收买了临乐县令,可不费一兵一卒,现在却被打乱了,临乐县令已经被王夙夜杀了,只能硬攻了。
    “希望侯爷能顺利拿下临乐,来个开门红。”李适白道。
    “二皇子好好养伤,我先出去了。”
    门被关上后,李适白一阵咳嗽,也算是拖延了一点时间,只要赵子辙他们能坚持到朝廷的军队到来,再散布韩尉与羯族勾结的消息,韩尉这边军心动摇,胜算就多了一分。
    傍晚王夙夜才回来,赵子辙想趁机打韩尉个措手不及,也算是成功了,但是韩尉的军队比赵子辙想象的集结的更快,若不是李适白故意出现,又让自己被箭射伤,赵子辙根本就逃不出来。
    这一路上韩崇带兵追击,幸好王夙夜提前在半路设了埋伏,不然这剩下的一万兵力也要全军覆没了。
    靳如有许多想问的,但又恐添乱,便在屋里等着,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王夙夜才过来了。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许久没有这样一起用饭,王夙夜烦躁的情绪稍微镇定,虽然没有胃口,勉强用了一些就吃不下了。
    靳如知道外面情况不乐观,但他已经操累了两天了,便夹菜送到他嘴边。
    王夙夜微顿,看了她一眼,嘴角微露一丝笑,张口受用了,如此用完了一碗饭。
    “你不要多想,外面的情况还好。”王夙夜道。
    “真的吗?”靳如不信,他原本就将韩尉视为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现在又与羯族勾结,只会更加棘手。
    “不好的话,我怎么会回来?”王夙夜笑了一下,让人把饭菜收下去,拿了药油给她揉手腕。
    靳如不再多问,只当他说的是真的,看着他认真的给自己揉手腕,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又想缓解气氛似得说:“这么时间没见,将军有没有想我?”
    揉着她手腕的手顿了一下,王夙夜瞥了她一眼,又揉起来,道:“这话我问你才是,我在京城里担心的紧,谁知你在这里还有那位竹马陪伴,应该是乐不思蜀了。”
    “你!”他张口就是这么一通诬陷,靳如抬起脚就要踢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
    王夙夜任她不痛不痒的踢上来,接着说:“我看他护你的紧,听子辙说他每天都陪你用饭,还跟你一起散步,两年没见,是不是很怀念?”
    真是张口就胡言!靳如差点被他气着,又听他说的这些话,顿时明白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说:“你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知道他是谢均安后,你就很紧张?”
    王夙夜嘴角微扯,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提起谢均安了,他还以为等自己盘问谢均安这件事时,她会支支吾吾、扭捏不安,但不管怎样,这种事情不能承认——
    “没有。”他淡淡的否认。
    靳如才不信呢!眼珠转了转道:“他待我确实很好,所以在韩府的时候,我一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她说的事实,原本是很惊恐不安的,但睁开眼就看到了熟人,而且这熟人还是……李适白,她确实就没了不安,她还是信任李适白的,认为他不会伤害她。
    王夙夜没有说话,揉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一些。
    靳如疼的皱眉,但还是说:“看吧!你就是吃醋了。”
    王夙夜气笑,哂了她一眼,放开她的手,淡淡的说了一句:“嗯,他也是你的竹马。”
    “……”靳如被他的“也”字噎住了,“说什么呢!还不是你先诬陷我的?亏我折腾自己生了病,想着跟你们联系。”
    王夙夜把她抱坐在腿上,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靳如靠在他的肩膀,闷闷的说:“是我不小心上了当,不然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不如说,是景阳那混蛋不会说话!王夙夜暗想。
    “是福是祸不一定,”他说,“那种情况换做别人也是一样的,那是你亲哥哥;再者,若不是你被带到了荣城,李适白不一定能发现韩尉的事,到时候只怕更复杂。”
    靳如点头,过了一会儿说:“如果他们跟我说是你受了伤,我肯定不会出去的。”
    ☆、第七十六章 (捉虫)
    纵然王夙夜觉得她的这句话后面肯定会有个“因为”,但是他听了,心里仍是不舒服,便没有问为什么。
    靳如自顾的说道:“因为要是你受伤了,肯定不会让景阳他们告诉我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对于她这时候的“过人反应”,心里仍是不痛快的。
    王夙夜垂眸扫她一眼,道:“你哥哥没事,只是现在不方便让人回去给他们报平安,等此间事了,咱们也就自在了。”
    靳如想起他之前在秋岚山庄里说的日后的生活,脑海里一片憧憬,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对了,你早点休息。”靳如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一夜未归又忙到了现在。
    “我不累,你等一下。”他说着出去让人端了热水进来,把木盆放在脚垫上,捋起了袖子,又去拿了马扎,抬起靳如的脚就把她的鞋袜脱了。
    靳如在这个过程中呆呆的,直到他的手掌握住她的脚,她才蓦然惊醒,竟是要亲自给她洗脚!她想把脚缩回来,却被王夙夜紧紧握住,他眼中闪过一抹戏谑,故意问道:“怎么了?”说着用指尖在她脚心轻轻的刮了一下。
    靳如颤了一下,脚趾头缩进紧,红着脸小声说:“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突然……放开了~”
    末尾娇嗔的声音像是在撒娇一样,倒是王夙夜头一次听到她这样的语调,如此怎么肯放开?便换做指腹摩挲着她的脚心。
    靳如被他挠得痒,忍不住笑起来,身子往床后面扭动着要缩回脚,断断续续的说:“你、放开我……别这样,”他却不放,另一只手还一个一个的刮着她的脚趾头,靳如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眼睛瞥到水盆,赶紧说,“你再闹,水就要凉了!”
    王夙夜这才停了下来,瞄了她一眼说:“这时候反应挺快的。”
    靳如羞恼的怒嗔了他一眼,要把脚收回来,他说:“你的手不方便,我给你洗。”
    “有下人就行了。”
    王夙夜笑了一下,轻轻的说了一句:“不一样。”
    “可是、可是……”靳如的神智又有些迷幻了,这简直比“王夙夜会喜欢她”这件事还要让她觉得不可能发生!
    王夙夜把她的脚放进水里,问道:“水温如何?”
    靳如怔怔的点头:“正好。”
    “那就让为夫好好伺候夫人一次。”他的手法很有门道,这样按按揉揉的,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学过的。
    靳如看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平淡而专注,神色也那么平常,心里不好受起来,问道:“你不是说你以前是在御膳房那里的吗?”
    她也不知道,是认为王夙夜像这样去伺候别人,还是在御膳房里打下手的过去,更让她能接受,总归那一个都是想象不出来的,但那一个都是他在她面前做过的。
    “御膳房里也待过,那时候赵子辙虽然知道我的身份,但他看我不顺眼,就安排我去做些粗活,后来为了让自己不被欺负,我就去巴结邓海岩,做过的事情多了,他脱下的衣服我们都争着去洗,希望在他面前多露露脸。”
    以前他都不说过去的事,这次说了这些,让靳如赶紧问了下去,只希望能更多的知道他的过去。
    王夙夜便接着回答她:“给他洗脚更是很多人都抢着干的事,我也跟着去学了案抚这些,又因着相貌,他就让我在他跟前伺候,每日给他洗脚是常事,也要伺候他沐浴,如此才一步步的获取了他的信任。”
    以前还未试着去了解他时,靳如没想过他在宫中会做什么活儿,以为他是去侍奉那些贵人主子的,谁知根本就轮不到他,他居然是要先去伺候那些奴才!即便后来想过,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卑躬屈膝。
    靳如从韩府逃出来见到他时都能忍住不哭,一想起他的这双手竟然做过那么下贱的活,她的鼻尖就一阵酸涩,眼泪就一溜烟儿的流了下来,正落在王夙夜的手上。
    王夙夜的手顿住,看到她默默流泪的样子,哑然而笑:“怎么哭了?要我给你擦眼泪吗?”他说着就放开她的脚,要去擦她的眼泪。
    靳如嫌弃的拍开他的手,从枕头边拿过帕子,嘟囔道:“我自己不会擦?”
    王夙夜眼中闪过柔软,拿起她的另一只脚放在手里洗起来,力道或轻或重的按揉着。
    从知道她在韩尉那里是与李适白在一块儿开始,他就琢磨着要把自己曾经的那些过往告诉她,然后牢牢的抓住她的心,免得她去想李适白做的那些牺牲。
    若论起两个人过往的悲惨,他觉得他与李适白算得上是半斤八两,都有自己凄惨的事,但凡靳如多想一下李适白从小与父母分离、独自在道观中长大又被人追杀、被迫隐姓埋名的曲折过往,只怕心里也会留有李适白的一席之地。
    殊不知靳如有鸵鸟的性子,就像当初她能让自己不去想王夙夜一样,她也能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李适白的曾经,纵然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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