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安心回吧,有小黄陪老太婆呢。”
    两人又祖慈孙孝了好些时候,小路子才推着谢昀的木椅离宫,楚皇抬步走在一侧。
    从谢昀送礼时,楚皇就一直沉默,出德馨宫也依旧沉默,就在众人以为他们会这么沉默到紫云宫前。
    楚皇终于说话了,他斜睨向谢昀,“朕的呢?”
    给老太后带了月饼,还送了奶狗,他吃到嘴的两块……不,一块半月饼,都是半讨半剩给他的。
    “您要什么?”谢昀抬眸,语气淡淡,似乎真不明白楚皇在说什么。
    他坐拥南地,美人宝物,要什么没有。
    “朕的中秋礼。”
    楚皇清楚,他要是不和谢昀说直白点,他肯定是不会给的。
    “啧……”谢昀嘴里嫌弃了一声,又过了片刻,他才从袖带里抽出一个木盒丢给了他。
    楚皇眯着眼睛接过,他就知道,话不说到这个地步,谢昀就是准备了,也依旧会这么把给他的礼物省下了。
    送个礼物,谢昀都要气他一顿,才甘愿给。
    楚皇打开木盒,并不是他以为的什么挂饰物件,而是一根不足巴掌长的短木,又短又圆,平平无奇,完全看不出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真不是他木椅的哪个零部件?
    谢昀挑眉看楚皇摆弄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抬手,在他看来,给楚皇准备礼物是最简单的,他什么都有,就也什么都送得。
    楚皇将圆胖的短木放到谢昀手中,那短木被他一转三顿,带着微芒的尖刺就露了出来,他又这般转动另一边,薄如蝉翼的刀片就露了出来,设计精巧,有些门道。
    谢昀重新将它扔回给楚皇,一副打发他的神情,“拿着玩儿吧。”
    什么玩儿……这样的东西,是谢昀给他防身用的,在身边利器都被收缴的境况下,这个不被人注意的木棍,许能救他一命。
    便是九五之尊,楚皇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遇到什么险境,谢昀这个礼物看似平平无奇,但其实……他还是花了心思的。
    事实是,谢昀嫌弃这个短木太丑,才拿来送楚皇。
    到紫云宫前,楚皇就没再进去,他看着小路子推着谢昀不见,他才回转身体,往他的龙章宫去。楚皇神色并无多少变化,但应森敢保证,他此时的心情定是极好。
    “明日……”
    应森侧着耳朵,但楚皇却没再开口。
    只感叹了一句,“罢了。”
    应森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出声多问,安安静静地陪着,转瞬间又一脸思虑的楚皇,回他的寝宫去了。
    翌日清晨,谢昀到德馨宫陪老太后吃了早膳,然后就回紫云宫,浇花赏景,等宴席快开始了,他才姗姗来迟。
    金线黑袍,紫金珠冠,从着装到配饰,谢昀真正演绎了什么叫华贵,什么叫格调,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今儿穿了黑色衣服的皇子,在看到谢昀时,都很有挠墙的冲动。
    以往谢昀爱穿紫色,毕竟小众,他们不和他撞色也是容易,但现在他偏爱起了黑色和金色,这就让他们为难了,到场十来个皇子,有四个和谢昀撞色了。
    谢昀一来,就像是野鸡窝里来了只金凤凰,他不说话,甚至余光都不扫他们一下,但他的存在就已经是对他们的嘲讽了。
    一个个心里都骂开了,但面上还要维持着体面和微笑。
    谢昀从出现到入席,宫殿内都处于诡异的安静状态,又许久,众人才移开视线,继续闲聊。
    谢昀入席没多久,楚皇就来了。
    这个中秋宴说是家宴,但其实来的人也不少,楚皇这边的确只有皇子王爷宗室,但徐皇后那边就不止了,京城里排得上等次家族的适龄姑娘基本都来了,十四五岁的妙龄,人比花娇着呢。
    这就是一个变相的相亲宴,而且是楚皇为了谢昀的相亲宴。
    这是谢昀没有料到的。他人在皇宫,但心早就飞走了。
    其他人喝酒聊天,兴致高昂,他就在那边啃一盒,才送出,又让小路子孝敬回给他的月饼,这画风要多清奇就有多清奇。
    酒过两轮,楚皇终于带他们前往徐皇后举办宫宴的清秋殿去。
    清秋殿临水而建,是宫里除紫云宫的流月亭外,赏花赏月的最好所在。
    楚皇带着众皇子来,殿内的女眷几乎没有不羞涩的,一双双美目,望将过来。
    她们第一眼自是威赫极重的楚皇,然后才是众位皇子,而众人站立行走,只有谢昀被推着,几乎第二眼看的,都会是他。
    在章华殿出现过的安静,又在清秋殿重演了一遍,因为楚皇,也有因为谢昀。
    谢昀便是被废了腿,需人推而行走,依旧未能损他半点风华,而瞧见了他,还能再瞧见谁?
    在场女眷中,除了众公主,还能算清醒的,就只有齐凰儿,但即便她心有所属,不为所动,也不得不惊叹眼前这个谢昀,当真称得上风华绝代。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谢昀不是她知道的那个谢昀,一个人变化再大,也不可能找不到半点相同的痕迹。眼前的这个谢昀……他是谁?
    “平身吧。”
    楚皇抬抬手,将众人的视线和脱缰的思绪拉了回来,“朕进来前,是在玩什么?”
    楚皇这话是在和徐皇后说。
    徐皇后眸光轻抬,神色恭谨端庄,“是在对诗,张家的九姑娘得了魁,臣妾正想赏他什么好呢?”
    徐皇后话落,张静同席的一个妙龄女子就羞涩地低下了头,但她的眸光却忍不住抬起,扫过了谢昀的席面,不敢碰及他,就羞涩地收了回来。
    在得知家里有意将她许给谢昀时,她好是难过了一番,一个站不起来的皇子,能带给她什么?
    但方才惊鸿一瞥,她的不甘不愿,忽的就不见了。如果她要嫁的是眼前的谢昀,她想,她很难不愿。
    楚皇目光扫去,谢昀侧身靠着,全然神游,只怕谁的话也没听见,谁也没看在眼中。
    张家……楚皇沉吟,随即淡淡道,“皇后看着赏好了,接下去是什么?”
    徐皇后轻笑了一下,一扬手,让宫人念赏,然后她又和楚皇低语,“是乐。”
    一家家姑娘或弹琴,或吹箫,或歌舞,争奇斗艳,眼花缭乱,宫宴才进入了它最精彩的部分。
    “小路子你去,让祖母早些过来。”
    才将落日,他就急着让老太后来带他提前离席了。否则就是他再任性随意,也还得多捱几个时辰去,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去见俞乔了。
    “是,”小路子躬身后退,让人去德馨宫带话。
    楚皇余光往应森那里一扫,应森也颔首退下,让人去截住小路子的人。
    “八哥没看出来吗?父皇这是在给你选妃呢。”
    谢暄被囚宗人府,谢明还在宗庙里吃素,谢昀的下首就是他谢晔了,他喝着酒,眸光在那些妙龄少女身上一一滑过,然后才给谢昀道。
    谢昀闻言未应,但他终于抬起目光,扫视众人,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宴会,到底都在进行些什么,而他又还在这里忍耐些什么。
    “嘭,”酒杯应声而碎。
    谢晔的目光落到谢昀的手,指节分明,修长似玉琢,便是手,也好看得出乎意料,但他却用蛮力捏碎了一个杯子。
    声音虽响,但和宫殿内热闹的雅乐人声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
    在谢晔以为谢昀会当即爆发的时候,谢昀却只偏头,“小路子,推本宫出去转转。”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不落到谢晔身上,即便是他点醒了他。
    “是,”小路子余光扫过不怀好意的谢晔,推着谢昀向殿外而去。
    “殿下,我们回宫吗?”小路子口中的回宫,是指回紫云宫。
    “不,到湖边转转。”
    谢昀看着依旧平静,但小路子却又有那种风雨欲来,乌云压顶的感觉了。
    谢晔的目光从谢昀的背影回转,落到了谢昀席面上,白玉碎片染着樱红的血,谢昀方才是真怒了,但他也还是忍了。
    谢晔失笑,又喝了一口酒,楚皇费尽心思帮谢昀选世家好女,为他考虑,他在怒什么?
    时入中秋,天已凉,夜幕一降,湖面是一团团水汽,在澄透的月色中,有如仙境。
    在湖边游玩转悠的女眷并不在少数,三三两两相聚,话题都没离了谢昀。
    “可惜站不起来,否则……”
    “称得上如意相公了吧。”
    “是可惜了……”
    有人怀春,有人不为所动,也有人暗暗为谢昀惋惜,或者说,为他那张脸惋惜。
    “去准备艘船,本宫要游湖。”
    谢昀按住转动木轮,随即对小路子吩咐。
    这宫宴设在湖边,本来就有备着的船,按照谢昀的吩咐,他找人交代一句就好了,但他此时却莫名忐忑,总觉得谢昀在酝酿些什么。
    “殿下……”
    “去吧。”
    “是,”小路子无奈,只能点头。
    谢昀的动静自然无法瞒过楚皇,但游湖也不算出格。
    消息再传来,谢昀还允许了好些姑娘和他一同游湖。
    楚皇在内殿终于坐不下去了,他站了起来,“朕也出去走走。”
    他一说出去,响应的人一堆,还留在殿内的,除了喝醉的,就只有徐皇后为首,需在内殿继续坐镇的了。
    楚皇走出清秋殿,老太后就来了,她身边还有好些老妇夫人,都是老太后以前在京中的熟识,也只有她们才能耽搁得了老太后过来的时间。
    “我的乖孙儿呢?”老太后也不耐烦和楚皇多说些什么,她扫着目光,寻找谢昀。
    她是了解谢昀的,早上他还给她叮嘱了一遍,算着时间,他早该让人过来唤她了,但夜幕已下,他的人却没来,甚至楚皇那边也没人过来请,她琢磨着那里是有些不对劲儿了。
    “阿昀在游湖,”楚皇面对老太后焦虑的目光,心中却只有无奈,他们宠着谢昀,却能宠多久,总是要给他找一个知冷热,能照顾他一辈子的人。
    今年翻过,谢昀可是有二十四了。
    小他几岁的谢晔都已成亲多年,儿女绕膝,满地跑了,更不用说其他比谢昀年长的皇子。
    不说年幼不及十岁的几位,就只有谢昀,至今连个侍妾宠姬都不曾有过,清修和尚都没他这般寡淡的,他母后早逝,就只有他为他考虑了。
    但现在不仅谢昀不懂,老太后也不认同。
    老太后闻言,不着痕迹瞪了楚皇一眼,而后就往湖边走去,楚皇等人紧随其后。
    他们远远看着,就能看到湖心一艘宫灯通明的花船,有两层高,游游荡荡,似有仙船从月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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