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瑞走进上院,看见柴氏坐在抄手回廊的美人靠上,嘴里嚼着草莓,神态闲适,奶娘抱着孩子站在太阳地嗮太阳。
    傅瑞走上台阶,奶娘抱着孩子不便,躬了躬身,叫声,“老爷。”
    傅瑞没像每次来先看孩子,冷着脸,朝奶娘摆摆手,“哥儿抱进去。”
    傅瑞扫一眼柴氏身旁站着的大丫鬟银红,眼底透着冷光,老爷一向待人温和,极少发脾气,今儿这种冰凉的态度,平常少见,银红不由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柴氏站起来,“老爷,进屋里坐。”她看出傅瑞脸色不善,心里忐忑。
    傅瑞双手在衣袖里握成拳头,“走,跟我去老太太屋里。”冷厉朝丫鬟银红扫了一眼,“这个贱人也跟着来。”
    柴氏知道事发,傅瑞已经知道害梅氏经过,看傅瑞狠绝的表情,柴氏害怕,叫了声,“夫君。”
    傅瑞厉声道:“快走,别磨蹭,我没有耐心等你。”
    四房三个人来到傅老太太屋里,傅老太太刚用过晚膳,歪在炕上,傅瑞行礼,“母亲。”
    柴氏蹲身福了福,“媳妇给母亲请安。”
    傅老太太看三人表情肃穆,尤其是傅瑞冷着一张脸,极度愤怒。
    傅老太太明白几分。
    傅瑞咕咚跪下,“母亲,儿子要休妻,请母亲做主。”
    柴氏一听,腿一软,跪下,哀戚地叫了声,“母亲,母亲给儿媳做主,夫君无故要休了儿媳,儿媳犯了哪项七出之条?”
    傅瑞冷冷地道:“七出之条,你犯了妒,还不够吗?”
    柴氏嘴硬,强辩道;“妾何曾嫉妒,你房中一妻二妾,妾这算嫉妒吗?夫君把妾娶做平妻,为妻不也答应了吗?”
    傅瑞冷笑,“你是答应了,你迫于无奈答应了,但你心思恶毒,害梅氏肚子里的胎儿。”
    傅瑞朝丫鬟银红一指,“你故意推这个丫鬟撞向梅氏,还说不善妒吗?就这一条就够七出之罪。”
    柴氏号哭道:“母亲,夫君冤枉媳妇,媳妇没有推这丫鬟,夫君宠妾灭妻,想赶走媳妇,好跟梅氏二人过日子,母亲给媳妇做主啊!”
    傅老太太看柴氏皱眉,问傅瑞道:“你可有证据说是你媳妇推这个丫鬟撞了梅氏。”
    傅瑞道:“言儿能作证,言儿当时看到了。”
    傅老太太侧头吩咐站在一旁的丫头,“去,把七姑娘叫来。”
    傅书言前脚刚一踏进门槛,柴氏看见她立刻放声大哭,“七姑娘,婶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婶子,婶子几时推这丫鬟撞梅氏了?七姑娘,你可不能冤枉婶娘,我好歹是你长辈,你跟八姑娘好,对我不满,我知道,七姑娘不能因此陷害我。”
    傅书言看她狡辩抵赖,冷眼看她,“四婶说了言儿跟四婶无冤无仇,言儿何苦陷害四婶。”
    傅老太太道:“要想问出真相倒也容易。”指着丫鬟银红,“把这个丫鬟带下去,家法侍候,老身就不信,她不说实话。”
    傅书言道:“祖母,不用动刑,这丫鬟为虎作伥,把这个丫鬟卖到烟花之地活受罪。”
    银红当场脸色大变,撑不住,惊慌叩头,“老太太饶命,奴婢说,大姑娘婚礼人多,奴婢被别人挤,不是故意撞到小太太的。”
    傅老太太道:“是你太太挤到你,你才不小心撞到梅氏的?”
    银红叩头,“奴婢没用,人多拥挤,奴婢没站稳,跟我家主子无关,老太太要责罚责罚奴婢,千万别卖奴婢去青楼。”
    傅老太太道;“既然你愿意替人受过,来人。”
    一个媳妇婆子上来,“拉出去,打三十板子,找个牙婆发卖了。”
    如狼似虎的媳妇婆子把银红往外拖,银红临被拖出去门时,双手扒着门框,回头看向柴氏,高喊:“太太保重,奴婢不能侍候主子了,求太太照顾奴婢的家人。”
    一个婆子掰开她的手指,几个人把她拖了出去,柴氏别过脸,绣帕遮面,抹了一把泪。
    银红的喊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清了,傅老太太问傅瑞,“你还要休妻吗?”
    傅瑞看这一出戏,对柴氏已经仁至义尽,柴氏眼看着自己贴身丫鬟顶罪,抵死不承认,如此心狠,傅瑞坚决地道:“儿子要休妻。”
    柴氏唬得脸色煞白,跪地哀求,“老太太,不能休了媳妇,儿媳还有诚儿。”柴氏的儿子取名傅明诚。
    提到傅明诚,傅瑞眼中一丝难过,又一个没有亲娘的孩子,瞬间恢复之前的坚决,对柴氏道:“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你收拾东西,明儿我派人送你回娘家,孩子是傅家的骨血,你不能带走。”
    柴氏瘫倒在地,哀求地叫了一声,“夫君,你的心好狠,你让我母子分离。”
    傅瑞不看她,以免心又软了,冷冷地道;“傅家不能留你,我已经给你机会,你不思悔改,变本加厉,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我写封休书给你,日后你自由改嫁。”
    柴氏被人跌跌撞撞送回房,诚哥的奶娘,长几岁年纪,心眼多,悄悄对柴氏道:“太太不想被休回娘家,奴婢有个主意。”
    柴氏脾气倔,脑子不是特别灵光,听她说有注意,像抓住救命稻草,忙抓住奶娘的手,“你说,什么主意?你帮我度过难关,我赏你银子,你回家买地置房屋。”
    奶娘就如此这般,两人嘀嘀咕咕一阵。
    傅瑞回到四房小偏院,看梅氏已经醒了,锦缎被子上放着一个梅花小炕几,面前放着一碗粥,还有两个清淡小菜,傅瑞进门坐在她旁边,看看桌上,“太清淡了,没有一点营养怎么行?”
    梅氏温柔声道:“很好了,这几日天气反常的热,我不爱吃油大的。”
    傅瑞知道她怀孕不肯多事,叫大厨房做这个弄那个,也是怕柴氏心里不平衡找茬。
    傅瑞轻声道;“她过两日就回娘家去了,永远不回来了。”
    梅氏手里的银勺,啪嗒掉在粥碗里,瞪大眼睛,“老爷说什么?休了姐姐,这怎么行?姐姐没犯什么大错,就是犯了什么大错,当看在诚哥年岁小,不能没有亲娘。”
    傅瑞端详着她,梅氏虽非绝色,善解人意,心地纯良,把粥碗的勺子拿出来,一口口喂她喝粥,梅氏不好意思,“老爷,我自己来。”
    梅氏伸过手,傅瑞把勺子递给她,道:“你难道一点不记恨她,她磋磨你,还恶毒地想害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的。”
    梅氏摇头,“我不恨她,我有点理解她,她娇生惯养,离开父母远嫁,丈夫冷落,婆家人不亲近,她在府里是孤独的。”
    傅瑞看着她拿勺子搅动碗里的粥,道;“你还不是一样,孤苦无依,没有一个亲人。”
    “我不一样,我有瑞郎疼我,爱我,我什么也不缺。”
    傅瑞道:“你也别劝我了,我看好了,四房有她在,不得安宁,以后诚哥抱你屋里,你代为教养。”
    梅氏道;“老爷信任我,我很高兴,可是小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傅瑞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
    这一回,他真下了决心。
    傅书言这几日看书到很晚,皇宫南书房的女师傅,要月初小考,公主郡主们都可以偷懒,金枝玉叶,读不读书,一样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她却不能,她重活了一世,一定要努力,不管结果如何,她尽力而已,不留什么遗憾了。
    傅书言有些困意,她正是愿意睡觉的年纪,缺觉,上课不能集中精力听讲,傅书言招呼,“檀香,打水洗脸。”
    “奴婢就说姑娘早点睡,这连着好几日,连奴婢都快撑不住了,姑娘又不用像华哥求功名。”
    傅书言打了个哈气,“大哥才是用功。”
    傅书言刚要躺下,听院外杂乱的脚步声,傅书言趴在窗棂上往外看,院外一片灯火,好像许多人往四房去了,叫檀香,“快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了?”
    檀香刚跑出去,傅书言房中一个二等丫鬟叫月桂的跑进来,“姑娘,四太太寻短见了。”
    傅书言初时一愣,眼前闪过柴氏那张刻板的脸,摇摇头,心说,不可能。
    三年后
    皇宫南书房,女学生们都聚精会神眼睛盯着试卷,傅书言腰板挺直,思考算数题。
    公主们的课业已讲完了四书五经,这两年又有专门的师傅教授乐器、女红、宫廷礼仪。
    皇子和公主的教授内容涉猎很广,皇子们课业更繁重,学习经史子集,治术诸书。
    之前师傅教授四书五经,内容晦涩难懂,现在学算数,就是傅书言长项。
    皇子公主读书,定期考核,每月朔望考试,每年腊月望日总考。今日月中考试,内容是算数里的《勾股》
    傅书言看卷子,第一题:今有勾三尺,股四尺,问玄几何?
    傅书言几乎不用考虑,答曰:五尺。
    第二题: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
    古代算数,只要读懂题就不难做出来,这道题的意思是有一个水池,水面是一个边长为一丈的正方形,水池正中央有一根芦苇,它高出水面1尺,如果把这根芦苇垂直拉向岸边,它的顶端恰好到达岸边的水面。
    图形是个直角三角形,根据勾股定理,设水深为x尺,则芦苇长为(x1)尺,解题就简单了。
    答曰;水深一丈二尺,葭长一丈三尺。
    先生总共出了十道题,傅书言只略作思考,答卷很流利。
    古代算数对傅书言这种从小学习数学且学过奥数的人来说并不难。
    也许古人擅长文,对数学知之很少,这些公主郡主们,对算数题很头疼。
    寿康公主坐在傅书言的右侧,一整张纸,答了三道半题,就卡住了。
    不时朝傅书言卷子瞟,寿康公主不能不说千里眼,手疾眼快,把傅书言的试卷竟一字不漏收入眼底,刷刷刷,一点不含糊,按部就班一字不落全抄了下来。
    傅书言不敢得罪娇宠的寿康公主,佯作专心答卷,不朝公主方向看,公主抄自己的卷子,还要顾及公主的脸面,先生在前面,低头看东西,偶尔一抬头,做贼的反倒像是她,傅书言都替寿康公主捏把汗。
    先生案头一炷香点完,开始收卷。中午休息。
    寿康公主今日很高兴,宫女把自己带来的点心呈上,寿康公主特意夹了一块点心给傅书言,“傅姑娘,尝尝我母亲宫里的小厨房做的。”
    傅书言笑笑,“谢公主赏。”
    下午,先生公布点评试卷,教授算数的是翰林院大学士姓孟,照着傅书言的试卷讲,然后,依次先念;“傅书言,优。寿康公主,优,……..容华郡主,及格…….”排在最后的福昌县主,不及格,容华郡主和福昌县主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孟先生念完,拿起桌案上两张试卷,举起来,“我这里有两张相同的试卷,一张是傅书言同学的,一张是寿康公主的试卷,两张完全雷同,如此巧合,令人心中存疑。”
    傅书言和寿康公主均低下头,面带赧色,孟大学士是个做学问极度认真严谨之人,容不得一点瑕疵。
    看着二人道:“我问问这两张试卷都是你们自己答的吗?”
    “傅书言同学,这张试卷都是你自己答的吗?”
    傅书言抬起头,迎着先生的目光,没有畏缩,肯定地答道;“是,是学生自己答的。”
    孟大学士拿起另一张试卷,问;“寿康公主,这张试卷全是你自己答的吗?”
    寿康公主这时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是我自己答的。”
    孟先生放下两张试卷,“既然难辨真伪,你二人撒学后,重答一遍。”
    撒学后,修宁公主拉了下傅书言衣袖,同情地小声道;“先走了。”
    几个寿康公主这边的人,都跟公主打了招呼,帮不上忙只得走了,留下傅书言和寿康公主,两人分别关在两个屋里。
    傅书言之前答了一遍,所以不到半柱香就答完了,检查了两遍,交卷。
    傅书言经过寿康公主的屋子,寿康公主还关在里面答卷。
    傅书言交卷,先生允许她走了。
    傅书言走出西门,远远地看见宽阔的庭院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哥傅明轩,另一个人是安亲王嫡次子高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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